舒然知道自己中毒了。
她拼命想醒過來,是四肢卻軟綿綿地沒有力氣,嗓子也不出聲音來,動動不得,喊喊不得。
她不知道自己中了什麼毒,長時間都處于昏睡狀態,偶爾意識清醒一些,卻是動彈不得,自己也听不到外界的任何聲響,仿佛處在一個與世隔絕的密閉空間一樣。
有時候她意識清醒,剛好會有湯藥灌進嘴里,她十分努力地配合著咽下,身體還是越來越差,昏睡的時候越來越多了。
她是快不行了嗎?
後來她又陷入了長久的昏迷中,等到再次有意識的時候,現灌入口中的藥和之前的有了差別,味道辛辣,刺激得她的所有器官都生疼起來,這也是她第一次有了痛的知覺。
就這樣迷迷糊糊地,被灌了不知道多少次藥以後,她終于能夠緩緩睜開了雙眼。
眼皮很沉重,視線也很模糊,她眼楮睜了又閉,閉了又睜,好不容易才適應了光線,看清楚眼前的東西來。
映入眼簾的是一張半舊的藏青色紗帳,她眼楮微微轉動,現自己躺在一張寬大的雕花大床.上,那些花紋簡約流暢,卻不是她房間的那張。目光微垂,瞧見自己身上蓋著一張藏青色無繡花的錦被,身上穿著干淨整潔的中衣。
如此干淨簡約,一點都不像一個女子的閨房。
她扭頭,目光透過那層紗帳,似乎看到自己床邊緊緊挨著一張睡榻,上面隱隱有道人影,似乎正在熟睡。
看見那道再熟悉不過的身影,舒然心里一陣激動,使勁伸手去夠紗帳,雙手卻最終無力地軟在錦被上。
「啊……」她想呼喚,沒想到一張口就是一個沙啞干燥的音節,她嚇了一跳,連忙閉了嘴。
「唰……」榻上那人似乎被瞬間驚醒,猛地一個翻身,伸手一把扯開紗帳。
突如其來的光線讓舒然下意識地閉上雙眼,雙手卻在一瞬間被人握緊,耳邊傳來一聲焦急激動,卻又含著一絲小心翼翼的聲音,似乎怕驚擾了她一般,「阿然……」
似乎是長時間的疲憊焦慮,使得他的嗓子啞地有些刺耳,甚至刮得耳底生疼。感受到那聲音中的期冀和擔憂,還有那粗糙的掌心傳來的溫度,舒然心底一酸,睜開雙眼。
卻在見到趙寧川的時候,嘴巴微微張成了「o」型。
這還是豐神俊朗的肅王麼?
他瘦的太厲害,原本就有些清瘦的臉頰,微微凹了進去,那雙時而冷厲時而溫柔的眼楮里,布滿了血絲,他的下巴也長滿了青色的胡茬,整個人顯得瘦削、疲憊,仿佛中毒生病的不是她,而是他一樣。
「你……」舒然想要說什麼,趙寧川卻俯身將她緊緊抱在懷里,將臉埋在她的頸窩,灼熱的氣息噴在頸上,胡茬扎得她皮膚刺痛。
他抱得很用力,仿佛要把她勒進他的靈魂一般。
舒然眼角泛酸,想要伸手回抱住他,奈何雙手一點力氣都使不上,她只好側頭,貼著他的耳朵說道︰「王爺……」
趙寧川埋首在她頸間,听著她虛弱的聲音,久久說不出話來。腦海里無數個聲音在告訴他,她醒過來了!不再像那樣死氣沉沉地躺著,也不再脈象虛浮,更不會隨時有能離開!
不知過了多久,直到他那顆狂跳的心漸漸歸回原位,他才緩緩抬起頭,用額頭抵著她的額頭,澀聲說道︰「你終于醒了。」
再不醒,他就快瘋了。
舒然剛剛蘇醒過來,月復中饑餓,再加上原本就身子虛弱,此時又說了幾句話,頗為耗神,于是蹭蹭他的鼻尖,像只在討好主人的貓兒一樣,輕聲說道︰「餓了……」
輕飄飄的一句話,卻讓肅王殿下這麼些日子以來第一次笑出聲音,「呵呵,給你備著呢。」
不知道她什麼時間會醒,怕她醒來會餓,他都讓廚房的人輪流值班,確保一天十二個時辰都有熱騰騰的湯菜。
他捏捏她因生病而變得尖瘦的下巴,柔聲道︰「我叫人去拿。」
舒然無力說話,只好點點頭。
趙寧川去門邊吩咐了一聲,然後又回到了舒然床前,看著她眼楮半睜半閉,怕她又昏睡過去,連忙和她說話,讓她清醒些,「阿然,我扶你做起來?」
舒然也不想再沉睡,點點頭,趙寧川把她扶起,靠在自己胸前,又把錦被往上拉,將她蓋嚴實了。
舒然根本無力自己坐穩,所以全身重量都壓在了他身上,耳朵剛好貼在他胸口。
他瘦了好多,但心跳依然強健,真好。
舒然微微放了心。
不一會兒,有人敲了敲門,趙寧川便微微起身擋住舒然身影,「進。」
舒然自趙寧川肩頭望過去,只見四個小廝魚貫而入,她一驚,還好他事先擋住了她,不然她只著中衣,這不好。
繼而又是奇怪,在內宅伺候的不應該是丫鬟麼?怎麼換了小廝?舒家雖然開明些,但也沒有讓小廝進內宅的規矩啊!
舒然這才想起打量起這間屋子,屋子不大不小,卻是十分簡潔,甚至連燻香都沒有,每一處布置都帶著一絲剛硬的氣息,不像是女子閨房,倒像是……男子臥房。
男子臥房?
舒然心底一驚,抬首問道︰「我這是在哪?」
小廝們已經退下,趙寧川抬起一碗細米白粥,仔細吹著,直到溫度適中,才送到她嘴邊,「先吃東西再說。」
好奇心抵不過食物的誘惑,舒然暫時把這個放一邊去,就著他的手喝起粥來。
「你身子弱,只能先吃點易克化的,過段時間才能好好進補。」趙寧川邊喂他邊說道。
舒然的被貼著她的胸膛,他的雙手環過她的肩膀,繞到前面,端著粥喂她,這是一個難度比較高的事情,肅王雖然自小就在塞北,也吃了不少苦頭,但這樣的事情定是沒做過的,現在卻如此熟稔,她原本想問兩句,轉念想到,這些日子自己昏迷不醒,喂湯喂藥的事情肯定就是他親手做的,所以才這麼熟練吧?
「想什麼呢?」趙寧川拿出一方帕子,給她擦掉嘴角的水跡,「都喝漏了。」
舒然不好意思地眨眨眼,眼尖的現那是之前被他「霸王」的那方帕子,心里有些絲絲的甜蜜,「我在想啊,這里沒有丫鬟嗎?」
「要丫鬟做什麼?」趙寧川下意識問道,「礙手礙腳。」
小廝多好,又勤快又伶俐,辦起事來腿腳又快,丫鬟能嗎?
他說了這句話後,舒然臉色忽然變了,低頭看看自己身上干淨整潔的中衣,還有躺了那麼長時間身上居然沒有異味……她的臉越來越綠……
「怎麼了?」趙寧川見她臉色不好,擔心地放下碗,急急問道,「是哪不舒服?」
「沒、沒有……」舒然磕磕絆絆地回答,話在嘴里轉了幾圈,卻實在沒有勇氣問出來,當然,也沒臉問啊……
沒有丫鬟,誰給我換衣服、洗澡?
想想那能的答案,舒然整個人都不好了,蔫蔫的。
趙寧川看著她的臉色由綠變紅,又變綠,以為是壓制下去的毒又作了,當下朝外面吼道︰「去找岐老來!」
舒然被他的吼聲一驚,拉回思緒,決定忘掉這件不愉快的事情,問道︰「岐、岐老是誰?」
趙寧川喂完了粥,又讓她喝了一些熱湯,才說道︰「是給你治病的大夫,尤擅用一些稀奇古怪的法子解毒,在塞北很有名氣,他說你這幾天會醒,不需要他時時刻刻再盯著了,所以今日就帶著徒弟采藥去了。」
頓了頓,又說道︰「等他回來,讓他給你再仔細看看。」
「哦……」舒然點點頭,她的身體她清楚,一定會配合治療的,塞北的大夫歷來很厲害……
等等,塞北!
舒然腦中一道光芒閃過,顫聲問道︰「我、我不會是在塞北吧?」
肅王殿下覺得這是一個無關緊要的話題,只要能治病,塞北中原都一樣,當下只是「嗯」了一聲。
舒然卻是心驚,她此時胃中飽暖,有了些力氣,當下直起身子,睜大眼楮望著他,「我、我怎麼在這?!」
肅王對她歷來很有耐心,即便是自己覺得不重要的事,見她關心,也會解釋一番︰「中原都是庸醫,岐老又是立誓終生不入中原,所以只好帶你來塞北了。」
在他看來,中原也不是尋不到好大夫,她要解毒,要靜養,定是不能被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煩心的,而那些人,也不見得會就此收手,說不定還會做出什麼。京城水混,自然不如來塞北的好,這樣他也放心些。
舒然將他的話在腦中過了幾遍,就明白了他的良苦用心和真心維護,心底酸酸的。
和他相識以來,似乎都是他在為她撐腰、為她著想,她卻不曾為他做過什麼,反倒是給他添了不少麻煩啊……
虧她以前還想著,只要做好一個王妃本分的事就好,半分不會多,半分不會少。
現在,兩人還未成親,他為她所做的,就已經超出了一個丈夫能對一個妻子所做的範圍,這叫她如何忍心、如何舍得只用王妃的這一點子「本分」來回報他?
前世里,有太多的人說,愛情是不求回報的,但舒然知道,並非如此。這世上,再深切的感情,若是得不到相對的回應,那再火熱的心也會冷卻。
舒然低頭,不知想到了什麼,臉上忽地飛起一絲紅暈,然後她飛快地抬頭,迅速地在趙寧川嘴角親了一下,細聲細氣地說道︰「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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