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將荀芷粟安撫睡下,唐晉尚疲憊地坐在她的病床邊,一夜沒睡,他的大腦卻無比地興奮與清醒,就想這麼看著她,什麼話也不用說,只是靜靜地握著她的手。
旁邊有人走過來,他竟也沒有察覺。趙瑜蘭醫生在他身後站了一會兒,拍拍他的肩膀。
唐晉尚回頭,見是姨媽,將手指放在唇間做了一個噓的手勢,小聲問到:「姨媽,有事嗎?」
趙瑜蘭有些詫異,她這個外甥從小不靠譜,連自己的親妹妹都來捉弄,沒想到現在卻對一個女孩這麼用心。
她看著唐晉尚那張憔悴的臉龐,小聲說道:「尚尚,特護病房里都有護士照顧的,你先回家休息休息。」
唐晉尚搖搖頭,指了指旁邊陪護床道:「姨媽,如果我累了就在那邊睡一會,芷粟她在這沒有親人,我得在這兒陪著她。」
趙瑜蘭知道這回唐晉尚是鐵了心了,沒在說話,嘆了口氣便往外走。
「姨媽。」忽然唐晉尚叫住了,「這件事,您先不要告訴我媽媽,您知道她那個人沒事就愛瞎尋思。」
趙瑜蘭知道姐姐的性格,便點點頭關心道:「我知道,尚尚,你也要注意身體。」
荀芷粟的身體在漸漸地恢復,在唐晉尚面前,她的臉上也有了笑容,雖然那笑容是那麼酸澀與無奈,但是總比她愁容滿面要強很多。只是,在沒人的時候,她會躺在床上默默地發呆,會不自覺地輕輕地撫模著自己的小月復,有刀口的地方還是在隱隱作痛,時時刻刻提醒著她,那晚曾經發生過什麼。
那樣一個無辜的小生命,那樣一個可愛的小天使,他有什麼錯,需要為大人們犯的錯誤而付出代價。
原來,她以為可以為唐晉揚付出她所擁有的一切,現在她知道,對于他,她也是可以自私的。
曾經她的世界里滿滿的都是唐晉揚的影子,可是現在她知道原來還有比那份卑微的愛更重要的東西存在。如果說曾經唐晉揚是她的心,那麼現在她知道孩子是她的命,如今命都沒有了,思念那顆心還有什麼意義?
所以,她恨唐晉揚,恨他的不負責任,恨他的漠不關心,他可以娶妻生子,只留給她的卻是一輩子也無法彌補的傷。
她更恨她自己,恨自己如此粗心大意,才失去那個可愛的孩子。
有時,唐晉尚從外面推門進來的時候,看見她落寞孤獨的身影,心中便酸酸的,他沒有告訴她宮外孕的實情,就讓他用這個善意的謊言守住這個秘密吧。
那日,陽光正好,透過玻璃窗撒進病房里,暖暖的,讓人心生旖旎。
荀芷粟趁著唐晉尚出去有事的空地來到窗前,對面就是兒科病房,她出神地望著樓里進進出出的人們,有一位年輕的媽媽抱著一個小寶寶,後面提著大包小包的應該是爸爸吧。小寶寶被捂得嚴嚴實實的,趴在媽媽的懷里,小手緊緊地攀著媽媽的肩膀。
小寶寶是要出院吧,荀芷粟嘴角上翹泛著淺淺的微笑,心里默默地祈禱,小寶寶一定要健健康康的,不要再生病了。
病房的門被人輕輕地推開,有人慢慢地向她走來。荀芷粟知道這一定是唐晉尚,便沒有回頭。
「晉尚,你回來了,今天的陽光真好,外面一定很暖和吧,春天快來了。」荀芷粟又把目光投向外面的小花園,花園里種著四季常青的冬青,迎春花也綻放著黃色的小花,似乎春天早就迫不及待地飛到枝頭。
唐晉尚沒有回答,慢慢地靠近他。荀芷粟感覺有些奇怪,每一次唐晉尚進來都會主動和她說話的。
她剛要回頭,卻忍不住咳嗽起來,從昨晚開始,她就有些感冒的癥狀。
後面有人輕輕地拍著她的脊背,一下一下,寬大的手掌有節奏地落在她的背上。
她捂著嘴,憋紅了臉,好一會兒才將咳嗽止住。身後的手掌這時也停下來,卻覆在她的背上沒有拿下的意思,手心的溫熱源源不斷地傳遞給她。
荀芷粟的心中忽然不安起來,她快速地轉身,看到的是一張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臉,
她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腰部正好撞到背後的窗台上,疼的她嘶的一聲叫出聲來。
唐晉揚往後挪了挪,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
荀芷粟似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聲。是的,因為這張臉,這張就近在咫尺的冷峻的、冷漠的、冷酷的臉。只不過那臉憔悴了許多,布滿胡茬,眼窩深陷,冷冷的眼神里似乎多了一份憂郁。
荀芷粟剛要開口叫他,小月復上刀口卻疼的一抽,她自嘲一笑,是啊,自己的傷疤還沒好,就要忘掉心中的痛嗎?那個小天使永遠不會原諒自己的。
唐晉揚看荀芷粟別過臉去,給留給她他一個側臉,消瘦的,蒼白的。剛剛她看他的眼神如此陌生,沒有了平日里的膽怯與卑微,那一閃而過的,他看到的竟然是恨是怨是刻意的漠然。
「你,你還好吧?」最後還是唐晉揚開口打破了兩人之間的沉默,他的聲音里有些沙啞與疲憊。
「嗯,挺好的。謝謝唐先生的關心。」荀芷粟用手撐著窗台邊,努力站直了身子,她看向他,但是卻無法在他的身上聚焦。
又是一陣沉默,荀芷粟慢慢地走到病床邊,淡淡地說道:「唐先生,我要休息了。」這句話無疑就是對唐晉揚下了逐客令。
她蒼白的臉上真的沒有一絲的波瀾,淡淡的語氣就像從來不認識過他。唐晉揚的心像是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緊緊地攥起來,說不出的難受。這幾天來他寢食難安,發燒生病幾乎下不了床,可是心里想的念的擔心的都是她,沒想到得到的是她的無視。
「荀芷粟,你告訴我,這個東西怎麼會在你那里。」唐晉揚沙啞的聲音一緊,一直放在左側口袋里的手突然伸出來,展開手掌,手心里的東西赫然出現在她的眼前。
荀芷粟掃過他的手心,眼神由訝異變為平淡。
「唐先生,這個墜飾是我撿到的。我真的累了,還是請您回去吧。」她一彎腰坐在床邊,再次看到這個觀音墜飾,她心里竟然沒有曾經的難過。其實不愛一個人也很簡單,只要摧毀她最為寶貴的東西。不必再擔心他是否吃飽喝好,不再去照顧他的心情,不必活得唯唯諾諾,不再委屈自己,放手真的很輕松。
荀芷粟的手緊緊地拽著旁邊的被子,迎向他審視的目光。
唐晉揚眯著眼難以置信地看著她,仿佛要透過她的皮肉看到她的骨髓。這真的是那個對他從不敢說半個不字的荀芷粟嗎?
他一把將觀音墜飾攥緊,快走幾步來到她的跟前,慢慢地彎腰逼視著她,咬著牙惡狠狠道:「荀芷粟,我再問一遍,這個東西,你到底是怎麼得到的?」
荀芷粟被他的眼神盯得心中發顫,她用力推了他一下,顫抖著聲音竭盡全力大喊道:「唐先生,這個東西是我從蘇瑩雪那里偷來的,為了這個,我用刀刺死了她,怎麼樣,你滿意這個答案吧?」
她的話說到一半,唐晉揚的臉刷的一下變黑,冰冷的眼神似乎凝固,讓人不寒而栗。
半晌,他的嘴唇動了動:「荀芷粟,我從來不知道你原來這麼狠。」
荀芷粟嘴角一撇,嘆息一聲,輕笑道:「唐先生,你不是一直都這麼認為的嗎?」
唐晉揚抬起的手停在半空中,他臉色陰沉,深陷的眸子中怒氣無法抑制。他攥起拳頭,呼出一口氣,他是來解決問題的。
「荀芷粟,今天我不想和你吵架,這個,是你的,對不對?」唐晉揚放低了語氣,做出讓步的姿態,這對于他已經是十分的難得。
突然,門被人推開。
唐晉尚手里提著一袋東西出現在門口,見到唐晉揚的那一瞬間,他的笑容迅速僵住。
他幾步走到唐晉揚跟前,將手里的袋子往桌上一放:「你怎麼來了?」
唐晉揚不屑理他,揚起手中的東西,繼續看向荀芷粟:「這個,是你的,對不對?」
唐晉尚見他不理睬自己,心頭的怒氣頓時上涌,他一把握住唐晉揚的手腕,一雙桃花眼似乎浸了冰碴:「唐晉揚,你趕緊走,我和芷粟,我們都不想再見你。」
唐晉揚輕扯嘴角,露出一個淺淺的譏諷的笑容:「晉尚,這是我和她之間的事情,不想牽扯旁人。」
唐晉尚加大手上的力道,捏的唐晉揚手腕發抖:「你和她之間早就沒有什麼關系,那一天我已經和你說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了。」
唐晉揚看看荀芷粟,嘴角一翹,但是臉上看不到一絲笑,:「晉尚,我和她之間的問題,不是你這個外人說的算的吧,芷粟,你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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