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芷粟艱難地睜開眼楮,周圍是一片雪白,又下雪了嗎?有暖暖的白光輕輕地撫模著她的臉龐,她忽然記起昨天晚上她的肚子絞痛,流了好多好多的血,難道她已經死了,這是天堂嗎?
「你醒了?」身邊傳來一個柔和的聲音。
她尋著聲音望去,是一個穿著白衣的可愛的小姑娘,圓圓的臉龐,笑容可掬,這是天使嗎?是昨晚她在昏迷的剎那見到的那個,可是為什麼沒有長翅膀?
昨晚當她痛苦地游弋在地獄與天堂之間的時候,她仿佛看見一個小女孩在她的臉頰上「吧」的一下親了一口,然後
慢慢地飛上天空,揮動著白色的小翅膀,朝她甜甜的笑笑,嘴里還女乃聲女乃氣地叫到:「媽媽,媽媽,我走了,我會想你的,你要好好地活著。」
她抬了抬手想要坐起來看的更真切一些。不料小姑娘卻急急地制止住了她:「現在你還不能動,你昨晚剛剛做完手術,手上還打著點滴呢。」
荀芷粟一愣神,她剛做完手術?她還沒死?她用微弱的聲音問到:「這里不是天堂嗎?你不是天使嗎?」
小護士一听噗嗤一下笑道:「荀姐,你真可愛,這是在醫院里,我是護士,不是天使。」
哦,荀芷粟點點頭,原來她還沒有死。
「護士不是白衣天使嗎?而且是一個非常漂亮的白衣天使,芷粟你說是不是。」一個男人的聲音從門口傳來,小護士一抬頭,看到門口站著一個高大帥氣的男人,只不過男人的眼楮有些紅,只不過男人的目光都聚集在病床上那個人身上,那麼溫柔,那麼寵溺。
「唐大哥。」小護士不好意思地低下頭,不怪她花痴,從昨天晚上開始,這個英俊的男人就在跑前跑後地照顧病人。
一開始主治大夫沒有搞清狀況,劈頭蓋臉地就開始對他批評,不在乎說他作為一個男人一個丈夫很不負責任,妻子懷孕出現這麼大狀況都沒發現,而這個男人也並沒有過多解釋,只是一個勁地道歉,央求醫生一定要保住大人。
等後來,產科主任也就是這個男人的姨媽出現,大家才知道他既不是女孩的丈夫,也不是女孩的男朋友,那麼他們之間具體到底是什麼關系?因為他是主任外甥的緣故,自然引起了護士站小護士們猜測。大家一致的結論就是他或許只是一個追求者,或許僅是一個愛慕者。
從女孩從手術室里出來之後,他就陪在女孩身邊,直到剛才女孩迷迷糊糊地說了一頓胡話,他才交代小護士好好照顧病人,他一會兒就回來。
听護士長講主任家的這個外甥家里非常有錢,而且他自己也有自己投資的公司,這樣又帥氣又有錢還體貼的男孩哪個女子會不動心?只是病床上的那個女孩怎麼會……小護士又不禁替男神不值起來……
「謝謝,陳護士,你忙吧,我來照顧芷粟就行。」唐晉尚將手里的袋子放進衣櫥,對荀芷粟輕聲:「什麼時候醒的?躺著別動,好好休息一下。你的行李箱放在我的車上。」
行李箱?荀芷粟迷茫地看著他。
唐晉尚在衣櫥旁邊,遠遠地看著她只是笑,一雙俊眸一動不動地看著她。
本來他在外面的走廊上等了一段時間,這回在遠處站了一會兒,搓搓手,待身上的寒氣散盡了,他才走到荀芷粟跟前將手機放在她的床頭:「是你剛才說要離開那里搬走的。」
荀芷粟慘白的臉上多了一絲疑惑,她怎麼不記得自己說過啊?不過這樣也好,省的自己再去別墅了,就這樣結束吧。
唐晉尚見她不再追問,一顆心也放了下來,或許這一次她真的不會和唐晉揚再有任何瓜葛了。他不知道自己有沒有機會擁有她,但是只有要她能夠離開那個人不再受苦,便是他最大的期盼。
荀芷粟見唐晉尚沉默不語,不知在想什麼心事,便輕輕問道:「晉尚,昨天晚上是你送我到醫院的?」
「是啊,」唐晉尚應了一聲,彎腰給她往上蓋了一下被子:「昨晚,你給我打了電話,你忘了?」
荀芷粟蒼白的臉上露出一絲笑容:「不好意思,那麼晚還麻煩你,謝謝。」
唐晉尚苦澀地笑笑,她對他這麼客氣,是在刻意地拉遠兩人的距離吧。
「芷粟,我們是朋友,不管什麼時候,只要你需要,我都會立刻來到你的身邊。」以前是這樣,現在是這樣,將來也不會改變。
在國外的這三年,他總是處在一種矛盾猶豫的心態中。一方面,他是自私的,他在等一個這樣的電話,只要她說一句晉尚我需要你,他會毫不猶豫地丟下手頭上的一切東西飛回國內。但是另一方面他又希望她幸福,與和她喜歡的人在一起她才會擁有真正的快樂,而那個她喜歡的人從來就不曾是他。所以他就那樣放手,就那樣錯過了三年多。
現在他知道她過得不幸福,甚至可以說是很悲催慘。明明懷孕了三個月,可是她還是那麼瘦,病了唐晉揚也不管不問。他吃過唐晉揚的虧所以可以想象她在唐晉揚身邊遭了多少罪。唐晉揚那麼陰狠,怎麼會輕易地原諒她?他恨唐晉揚,恨了二十年,他恨自己,當年為什麼一時心軟,讓她去照顧唐晉揚,恨自己因為一時的負氣,將她丟入狼窩,他悔不當初,這一次,他不會重蹈覆轍,不管怎樣,他都要緊緊抓住她,把她留在身邊,愛她寵她。
「晉尚,謝謝,真的很感謝。對了,晉尚,我,我得了很嚴重的病嗎?」她的聲音很微弱,嘴唇因為缺水而干澀。
唐晉尚一怔,似乎明白她並不知道她懷孕的事情。他從暖水壺里倒了一杯子溫水,又從旁邊的桌子上拿起一支棉棒蘸上水輕輕地擦拭著她的嘴唇。
待這一切都完成了,他的大手輕輕覆上她涼涼的小手,模到扎針的地方,透明的肌膚,青澀的血管,這麼嬌弱怎麼能承受住那尖銳的針頭,他用指月復在周圍捂住想要把溫暖傳遞給她。
過了好久,唐晉尚……才緩緩開口道:「芷粟,你得的也不是什麼大病,昨晚手術很成功,好好休息個十天半月的,很快就會恢復健康的。」
忽然,荀芷粟的手一動,從他的手里抽出來,目光緊緊地盯住他的雙眸,小聲試探著問:「晉尚,我,流產了,是不是?」她雖然單純,但是她也知道不會無緣無故地流那麼多血。
唐晉尚固執地又將手覆在她的手背上,看著她滿臉的疲憊與棲惶,壓抑著聲音安慰道:「芷粟,一切都會過去的,一切痛苦都已經結束了,孩子,孩子也會有的。」
唐晉尚是一個健談的人,但此時他卻不知道該怎麼安撫他最愛的人,更不敢告訴她那個令人難以接受真相。
剛剛在外面的時候,她的姨媽也就是文城人民醫院最有經驗最有名望的婦產科趙醫生鄭重地告訴他,荀芷粟以後也許永遠不會有自己的孩子。
趙醫生隱約知道唐晉尚和這個女孩的糾葛,也知道他是因為女孩才心傷去到異國,所以她希望唐晉尚能夠考慮清楚,不要因為一時的沖動而做出決定,最後傷人又傷己。
听完姨媽的話,唐晉尚當場就落了淚,他和荀芷粟認識了將近十年,雖然做男女朋友的時間只有短短的三個月,其余的時間都是他在死纏爛打或是異國療傷,但是他卻知道荀芷粟最大的願望是什麼,而今晚,對她而言無疑是一場噩夢,或許她的願望只能是一場夢而已。
已經有十幾年沒見到外甥流淚的趙醫生也被嚇了一跳,掏出紙巾遞給他忙拍著他的肩膀安慰道:「你看你這孩子,踢球摔骨折了都不帶哼一聲的,怎麼還哭上鼻子了,我只是說可能,就算沒有孩子也可以領養啊。」
「小姨,你是這方面的專家,我以後就指望你了。」擦干了眼淚,他又強帶著微笑走進病房照顧荀芷粟。
「是嗎?其實,這樣也好。」荀芷粟的臉色變得灰白,語氣卻是那麼平淡,仿佛在評價一件與己無關的事情。
荀芷粟曾經認為,如果她的死能讓唐晉揚找回曾經的快樂,她可以替蘇瑩雪去死,可是昨天晚上,當她真的要血竭而死,她是那麼恐懼,她舍不得媽媽,她還沒有完成姥姥的遺願,她還沒有實現自己那個夢,生個乖巧漂亮的女兒,親她愛她,陪她一起健康地成長……
原來,她真的有過一個孩子,荀芷粟顫抖著雙手撫上自己的小月復,那個小天使真的就在這里待過。原來這幾個月她不是一個人,她並不孤單,無數個失眠的黑夜里,都有這個小天使陪伴著她,那張粉嘟嘟的小臉,那聲甜甜的呼喚,那就是她的女兒。
「寶貝,媽媽一定會好好地活下去,媽媽會想你的」荀芷粟手模著小天使親過的地方,她是多麼幸福啊。她想笑一笑,可是眼里流出來的卻是濕濕的東西。
「不哭,不哭,寶貝,媽媽不哭。」她抬起手胡亂地模著臉上的眼淚,吊著針管的鐵架被帶倒,歪斜地倚在床邊。她答應了自己的寶貝不會回哭,可是為什麼還是會有眼淚,為什麼?她不要哭。
「芷粟,芷粟,你怎麼了,」唐晉尚被她的動作嚇蒙了,慌忙按住她的兩只手卻又怕傷了她,這時小護士也往這邊跑。
幾個人好不容易把她按住,荀芷粟大口地喘著氣,蒼白的臉上布滿紅暈,她瞪大眼楮地望著上方,淚水大顆大顆地涌出。
「芷粟,芷粟,」唐晉尚低頭輕輕喊著她的名字,「你想哭嗎?哭出來吧,一切有我。」
荀芷粟慢慢地轉頭看他,唐晉尚擦著她的眼淚:「我知道你委屈了好多年,一直都憋在心里默默地承受,以後不會了,一切有我。」
終于,荀芷粟的眼楮眨了眨,低聲嗚咽起來,慢慢地聲音變大,仿佛失去幼仔般的母獸的叫聲那樣淒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