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都不明白自己為什麼非要趟這淌渾水,直到想起那條一瘸一拐的黑狗時才明白過來自己為什麼執意要救下那條棒下之犬,並且也漸漸地明白自己為什麼會涌現出強烈的心痛感來。
這都源自于我的一個心結,一個至今都還沒有解開的心結。每每想起它時都會有一種心疼的感覺,有的時候還會默默地流淚,甚至就連在做夢的時候都會哭醒。
每個人都有一個心結。
那還是發生在我十一二歲時的一件事。
那是深冬里一個下著大雪的下午。
那天我生病了,父母親陪著我去鎮上的醫院去打針。就在要回家的時候我發現了在一間破舊房子旁的垃圾堆里有東西在叫。等我走過去一看,原來是一條還沒有開眼的小狗崽子,那小家伙在天寒地凍的雪地里瑟瑟發抖,蜷縮成一團,嘴里還不時地發出細細的哀叫。看樣子十分可憐,想必是剛出生不久就被拋棄在這里,如果再這樣下去過不了多久就會被凍死或者餓死。
出于孩子時的純真和善良,我便走了過去把那條嗷嗷待哺的狗崽抱在了懷里,小家伙身上還有點體溫,肉乎乎的很可愛。奇怪的事情發生了,那狗崽子在我懷里竟然不叫了,只是探頭探腦地尋找『女乃』吃。我父母親看到了我的這一舉動後極力反對,說我的祖母不喜歡家里養狗。于是我依依不舍地又把它放回到原來的地方,只得在心里暗暗祈禱過不了多久就會有好心人把它抱走。
可就在我把那狗崽子再次放回到雪地里的時候,那狗崽子又開始汪汪『亂』叫起來。
看到這種情況我再也忍不住了,我回過頭再次把那可憐的小家伙抱了起來。
父親說你怎麼還把它抱起來啊?我說我抱回去養幾天就送給別人。父母親听了之後拗不過我,只得勉強點頭同意我把那小狗崽子抱回家養幾天。他們想著我不管做什麼事情都是三分鐘熱度,養幾天就會厭煩了,自然而然也就會把那狗崽子送人。
回去之後我瞞著家里人把我祖母那件壓箱珍藏有十幾年沒有穿過了的過冬的破舊絮衣用剪刀剪爛,把里面的棉絮都掏了出來給那狗崽做了一個窩,這便算那狗崽有住的地方了。可是狗吃『女乃』的問題卻傷透了我的腦筋,就在我冥思苦想之際想到了米湯。于是在當天下午我自告奮勇地跑到我母親面前說自己要做飯,在做飯的時候放了很多水,等到水滾的時候用飯碗閉了半碗米湯出來,再偷偷地從我父母房間里的石灰壇子拿了半包冰糖磨碎加在了米湯里,這樣狗崽子吃的東西也都就有了。
然而米湯終究是米湯,不能當『女乃』吃,到了半夜的時候我就被狗崽吵醒了,我從被窩里爬出來到門旮旯里的狗窩邊掀開蓋在狗崽身上的絮被,半天才明白過來它是餓醒的。我心里急得不得了,心想著這大半夜的上哪去給狗崽弄米湯去啊。
突然靈機一動,我想到了一個更好的辦法,那就是去後院的母豬欄里給狗崽吃豬『女乃』。
想到做到,我馬上抱著狗崽直奔後院的豬欄。
讓我沒有想到的是,母豬竟然不肯讓狗崽吃『女乃』,我一氣之下把所有的豬崽都趕走,母主無奈之下才願意。
就這樣狗崽終于吃到『女乃』了。
不幸的是,這一舉動剛好被上茅房的父親撞個正著,他大聲呵斥地對我說,好啊,你小子對狗崽子比親爹還要好,我看你將來對我和你娘怎麼樣。
我站在豬圈里什麼也沒有說。
第二天一大早父親就將此事告知了我的祖母,我祖母听了之後又好氣又好笑,就對我父親說,豬來窮,狗來富,貓崽來了穿金褲只要凡凡喜歡就好,我做祖母的沒什麼好說的,只是可惜了我那件多年沒穿的絮衣了。
從那天以後,我整天的心思都放在了狗崽身上。因為在此之前我們家從來都沒有養過狗。
沒過幾天彭三勝和米米他們都知道我撿了一條狗養的事情,他們都來到我家里看看我養的狗崽,他們都七嘴八舌地問我有沒有給狗崽取名字,我說還沒有想好呢,于是他們都幫我給狗崽起名字。因為這時的狗身上已經有幾根黑『毛』了,所以都了取帶一個黑字的,有叫阿黑的,有叫黑子的,有叫黑虎的。我覺得這些名字都太俗氣了,因為村里很多的狗都叫了這樣的名字。我想起自己是怎樣救了它的,于是就叫它「黑運」,說是它的運氣好,踫到了我。他們都說不錯,是個好狗名,于是我就叫它黑運了。
過完那個寒假黑運已經長大了許多,碩大的狗頭,越看越喜歡。
可就在我外祖母六十壽辰的時候,很多人都說喜歡吃狗肉,父親沒有和我商量就把黑運打了吃了。
等我從學校趕到了外婆家的時候,黑運被父親從麻袋里倒了出來,它還沒有死,它被父親用鋤頭棒打得頭破血流的,暗紅的鮮血流進了眼楮里。我看到它已經站不穩了,它踉蹌地朝我走過來,它仿佛在用哀怨和無辜的眼神向我求救,可是我竟然無動于衷地站在原地。外公說狗屬土,是土心髒,落地就轉陽,于是他找來一根繩子把黑運吊在了樹叉上,就這樣我竟然還眼睜睜地看著黑運痛苦地在樹上掙扎,直到絕望地死去。
沒過多久我便執意要回家。在我要回家之前很多人都留著我,甚至還有人拖著我不讓我走,都被我甩開了,他們見我去意已決,便都不再留我了。可是就在我轉身離去的那一刻起,我的眼淚就像決了堤的洪水一般奪眶而出,我不敢哭出聲來,我生怕被別人听到了。就這樣我一路走一路哭,一直到家。我開始痛恨自己為什麼不去救黑運,為什麼不阻止外公吊死黑運,為什麼?????
我哭著在心里對自己說,早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當初還不如不把你帶回家呢。
也就從那以後,我的家里再也沒有養過狗,我也不想再養了,我常常在想,其實當初最殘忍的人是我,明明是可以救黑運的,為什麼我就沒有去救?
也從那天開始,我看到其他的黑狗都會想起黑運,想起它臨死前看我的眼神,看得我心都碎了。漸漸地,這件事情就成了我心里永遠的痛,永遠也打不開的心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