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腕明星,高尚明星,超然明星……這三者其實不能劃分得多麼徹底和清晰,其中有包含和被包含的關系,所以曾州才說「效果上也肯定有強有弱」。曾州的實際意思午軒也能明白,他是以這三個名詞來分理出三條模糊的道路,用以區別于「明星」這個最籠統的概念。
午軒听得若有所思,緩緩喝了口茶水,抬頭道︰「你不必顧及什麼,他能派你來幫我,就說明你身上有我十分缺乏的東西。你有什麼想法,盡管說出來就是,我會適當的听取。」
曾州眼眸微閃了一下,隨後並不自謙,直接說道︰「多謝看重,那我就不多客氣了。不過在此之前,關于成為明星這個問題,可不可以請你再詳細說一下?比如,你喜歡什麼,厭惡什麼。」
午軒點頭,這一點他沒必要隱瞞曾州,當即把自己列在a4白紙上的兩條優勢說了。然後他想了想,又把自己的喜惡愛好和自己對成為明星的看法也稍稍詳細的提了些。
曾州听後,低頭想了片刻,然後抬頭輕笑起來︰「我說說我的看法。」
午軒看著他︰「你說。直說即可,不必繞彎子。」
曾州心里再次嗤笑,表面上卻點點頭,維持著和善的笑意說道︰「那好,我就說得直接一點。听你詳細說了這些之後,我有點不成熟的猜測。在我看來,你的智力應該是非常出眾的,武功方面有那位教導,更是不必我來多說。不過,你有沒有發現,你其實有點‘自閉’傾向……看,你皺眉了。」
午軒的確微微皺了下眉,他倒不是反感曾州的話,而是他感覺自己不是在征求意見,而是在看心理醫生。他自己倒沒真的看過心理醫生,但影視上見過的不少。他沒說話,繼續等曾州解釋。
曾州輕輕拍了拍扶手,眼眸深沉而銳利,嘴角卻維持著那一絲笑意,「別怪我說話直白,有那位的命令在上,我必須不隱不藏的全力做個諫臣來忠言逆耳。所以我要說,即使你傲骨錚錚,武功不弱,但是你確實對‘社交’有著本能的畏懼和排斥,對別人提及這方面也會本能的反感。你不要不相信。」
午軒沉默,然後搖頭道︰「沒有不相信……自閉傾向,我本就是知道一點的。」
「哦?」曾州略微一想,又輕聲問,「所以你轉學來千樹初中之後,不再像以前那樣拒絕與人交流,而是刻意開始進行正常的人際交往,並試著慢慢融入到你的班級之中?抱歉我調查過你的資料,我必須要在來這里之前弄清楚那位交給我的任務有什麼需要注意的,並沒有窺探你的*的意思。」
「無妨,你繼續說。」午軒無悲無喜。
曾州見他如此,心里更是暗暗發笑︰這「正太」好像也有點不易吧?有那麼一位高高在上不似在人間的存在當「師父」,又有一個嚴肅待人嚴苛待己的氣功大師老頭兒當「爺爺」,或許還知道自己是個被石振拋棄了的「長子」……身世這麼離奇,會投胎有怎麼樣?比我還有點不如!
他心里大爽,低下頭做思考狀,決定把接下來幾句就能簡單說完的話也表達得更「睿智」一些,總要讓這正太掂量清楚他曾州的份量。對這種冷淡小正太來說,你不裝逼他怎麼會知道你很牛逼呢?
于是過了小片刻他才抬起頭,仍像剛才那樣矜持的微笑著,友善的說道︰「智者千慮必有一失。就說我自己,我曾州自負了二十幾年,卻一朝疏忽,就險些死無葬身之地,幸虧被那位順手救了下來,才有我曾州的今天。再說你吧,你的性情和天賦我或許沒資格評價,或許你這樣其實更適合以後覺醒了靈覺的修行也說不定?但是咱們只說眼下。」
午軒靠著椅背,安靜的垂下眼眸看著音樂書的封面,仔細听著他的分析。
曾州盯著他,聲音低沉了些,「眼下看來,你在有關人際交往方面的思想和計劃,都過于‘純粹’。這個‘純粹’倒不是指你單純不知世事,而是你的思想、你的行事、甚至你的‘謀劃’都太‘正’!這個‘正’又因為你的輕微自閉傾向而‘正’得如虎添翼無法自清!明星道路很長,想走到滿足你任務需求的程度,絕對比別人更難!你才華橫溢又如何?莫非你還想一年又一年的熬出頭?否則我怎麼沒看到你有走捷徑的傾向?大的不說,我只說點小的,比如,利用特殊身份強令某些人物低頭、制造一場適度的災難來展示你的飄逸武功、娛樂圈常見的利用潛規則打壓競爭對手……」
他仿佛包容的微微低頭,然後搖頭笑嘆,「你雖然沒說,但我听得出來,你從未想過這些。也許,你的智力比我的更高,也許你的心思比我的更縝密,也許你的城府也不比我稍淺……但眼下咱們都不說它,只說你這個不像缺點的缺點。你覺得我說的哪里過于不可思議麼?」
午軒仍沒說話。
曾州知道這正太至少被他震住了一些,只不過這正太心里肯定不服︰陰謀小道,不值一提,邪不勝正嘛。他掛上那一絲矜持而暗含戲謔的笑意,抬起頭過去,心里已經想好怎麼繼續忽悠這正太了,誰知午軒听了他的「不值一提的陰謀小道」不僅沒有半點不悅,反而顯得比之前更平和了些。
午軒雙眸靜澈,寧靜而且淡泊,就那麼安然的看著前方,宛如看透世事。
曾州心頭一跳,莫名的微微一怔,隨後好似不經意的移開目光,看向茶幾上的水杯,沒來由的有些近乎「慚愧」的情緒,自己似乎沒理由這麼理直氣壯的用自己的邪佞世故去暗諷對方的坦正傲骨。可猛然間他又驚疑,不過是對著正太裝裝逼,什麼時候他這壞東西居然也有反省和改過自新的趨勢了?
但隨即,曾州突然反應過來,驀地抬頭,眼含精光的重又去看午軒。
午軒倚著藤椅靠背,平淡的看著前方。他並不是真的在看曾州,只是曾州就坐在他正對面,而他既無視了曾州這個對他而言全無威脅的信眾,又沒有再刻意的壓抑自己所有情緒而已。
他知道曾州在小題大做,但他依然冷靜的想著自己一直以來的言行舉止和處世之態。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不論曾州的話是好是壞,是不是真的不值一提讓人不屑一顧,但它似乎有些道理,那麼他就要仔細琢磨琢磨,看看是不是自己真的過于「純粹」,不屑還是不敢去沾染那帶著陰暗的世俗……
修行大道,也是內心的修持。哪怕某些地方看上去只是嗦小事,他也不能完全忽略。
他這麼想著,直到曾州眼眸如狼似的盯向他,他才雙眸一凝,陡然回神,再次內斂了所有情緒。
曾州那種隱約像被「感染」的恍惚也隨之立即消失。
曾州這下完全明白了,他心里只覺不可思議,竟然不是他的錯覺,而是真的有這種人!娘的,不愧是那尊神人的血脈,居然一直在刻意壓抑自己的真實情緒,而一旦不再壓抑,稍稍露出自閉之外的「寧靜淡泊」竟能影響到你家曾爺!看上去明明沒有多少明顯的神情和眼神變化……操,簡直絕了!
午軒凝眸看他,嘴角隱約翹了一下︰「你又發現了什麼?」
曾州極力掩藏住眼中那一絲不能外泄的狼光,循循善誘般的輕聲說︰「我想要猜測一下,你現在,哪怕在與同學們接觸時,也一直都刻意壓抑著自己所有的真實情緒,僅僅只是按照人際交往的原則做出標準而禮貌的應對姿態。頂多,你‘偶爾’會沒有壓抑得那麼徹底,是我說的這樣吧?」
午軒平靜的看著他,暗道自己好像真的找了個非常有價值的信眾——既能兼職心理醫生,又能兼職軍師,還能提供願力和賺錢,或許還有其它有待開發的功用。他贊許的點了下頭︰「你想說什麼?」
被「有待開發」的曾州前傾了些身體,道,「我是想說,如果你偶爾沒有把真實情緒壓抑得那麼徹底,比如——我沒猜錯的話,那個幼時與你一起長大的許盛陽應該是你現在唯一認可的朋友——當你非常輕微的對他露出一絲真實笑意的時候,你有沒有發現過,他會變得‘非常’高興?」
午軒若有所思,心里也是饒有興趣,只當自己是在心理醫生的規勸下自省自查。他便略略一想,隨後再次點頭,說道︰「不錯。不過,人的情緒本就有著感染能力和衍生能力。悲傷、喜悅的感染力強一些,一人哀苦,十人悲戚;憤怒、仇恨則是衍生能力強一些,強者憤怒,弱者恐慌。」
曾州眼眸更亮,心里狠狠的隱忍著想要嘲笑和調戲的沖動,仍是友善的笑著說道︰「人的情緒是有感染力和衍生力不假,可還沒有誰能用稍稍泄露的真實情緒感染到我曾州!」
曾州自幼就開始揣測人心情緒,二十幾年下來,他在三教九流中混得風生水起,早就成了一個無比犀利的心理揣摩者。他念頭轉動得極快,盯著午軒時心道︰「這正太本身就生得極好,氣質也是獨特,又有輕微的自閉傾向,還一舉一動行事謀劃都過正,體內更流著那尊強者的超然血脈……這些因素全部糅合在一起,有根有干有枝有葉自成一格,當他情緒外露的時候,必然會萬分真實、極度‘純粹’。同樣的情緒,別人露出來是大大的一塊玻璃,他露出來卻是小小一塊鑽石!差距閃瞎狗眼……」
曾州笑得露出兩排牙齒,心道如果不是這樣,娘的那就只可能是他天生的天賦異稟了!
午軒任由他磨磨唧唧,全當今天抽時間閑聊放松了。他放松的審視自身。他確定自己剛才絕對沒有外露「靈覺」,的確只是稍稍放松了些,沒再徹底壓抑情緒。他稍稍回想自己情緒外露都是在什麼情況,大多數都是怒而將要傷人,除非對方實力遠超于他,否則對方或多或少都會恐慌害怕。重生後,他在面對許盛陽時會放松一些,偶爾也不吝與許盛陽開個玩笑,許盛陽也的確總會特別高興。
「我的情緒感染力,當真比別人稍微強了那麼一點?」午軒在心里暗問自己,「會不會只是因為我曾站到前四層巔峰?不太可能,如果只是這樣,我自己的情況還可以說是當局者迷,但我面對其它‘顯化’境界強者的時候就不會一點都沒有察覺到對方的情緒感染力了。」
午軒轉眼之間就找出了許多似是而非的緣故,也包括曾州猜測的那種「糅合」。
曾州卻沒等他想個透徹,就緩緩的露出過分「真誠」的笑意來,輕嘆著︰「你不必多想了。怎麼都沒關系,以後有我幫你。其實現在看來,你那些過‘正’的計劃也不是沒有好處,至少它讓你修養出了非常深厚的音樂底蘊。不過,現在還是暫時將它放到一邊吧。」
他的笑意溫和而矜持,「我知道你厭惡把情緒表現在臉上任人瞻仰,所以只想用音樂去稍稍表達。可我也不需要你太過于外露情緒,只要你別再‘壓抑’得那麼徹底,偶爾稍稍走出‘輕微自閉’的自我冰封範圍,我就能幫你成為淡泊如仙,遙不可及,讓世人只能仰望的超然明星。然後……」
他頓了頓,蠱惑一般地說,「然後,鏡頭中你的笑,你的傷,你的輾轉彷徨,你的任何、所有、哪怕一絲一毫稍稍走出了自閉的情緒,都能狠狠牽動那些粉絲的心髒!就像鑽石能讓女人為之瘋狂。」他猛地握住拳頭,低沉緩緩的說,「請相信我,你絕對有這個資本,而我,也絕對有那個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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