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軒也不管他們會是什麼反應,他輕輕推開車門,腳步一抬,便憑空消失,最後如同對待宇文父子那樣,將一句傳音送入他們的耳中︰「宇文家不曾加害午軒,本座不予追究;你二人生下午軒,本座將代為報答;戚家屢次意欲加害午軒,本座也看在石太太的懷胎苦勞上,將之一筆勾銷。不過,還請石太太以後不要繼續與戚家消息隔絕,本座隱世清靜數十載,如非不得已,實不願再破殺戒。」
一縷傳音仍在二人腦海盤桓,那道虛幻不清的身影早已不知去了何方。
石振任是如何沉穩,心中也禁不住情緒紛亂。直到感覺手中戚韶曼的手指有些冰涼,他才回過神來,勉強放松了些的低聲道︰「回去吧。」聲音卻是從所未有的低沉。他頓了頓,又輕輕拍了拍戚韶曼的手,近乎嘆息呢喃般的道,「總歸是我對不住你。」
……
午軒離開,也將那對夫妻從自己腦中扔開。他從容的隱身回到宇文家,從半開的窗戶進了客房。
他先仔細看了一眼「替身符印」產生的幻影,確認它毫無異樣,又得知何天暮直到這時候都沒有回到宇文祖宅,他想了想,便不散去替身幻影。他施展「靈覺牽引法咒」,感應他之前設在那名被宇文昆湃派出去請何天暮的人身上的靈覺標記,然後轉身,又平靜的躍出了窗子。
他現在的身體修為只有「出竅」境界的小成,一個不高不低的修為。
比起之前的「意念」境界,他如今終于以將符印、法咒施展得更加隱秘和隨心所欲一些了。比如,他大多數對自身的施法,以及一些對環境改變極小的施法,都以做到施法時不外露靈氣波動。
不過,如果他與本身修為高于他的修行者斗法,要想保住「顯化巔峰強者」的威儀,這點修為就不夠看了。而他那看似頗為懾人的「顯化」巔峰的靈覺雖然能有極大的幫助,卻沒能讓他的實力憑空提升一個大境界再將對方完全碾壓。
如此一來,斗法時,他就要一招一招的與對方接連斗下去,時間一長,必然會露餡引人猜疑。
所以,他最好只用「顯化」巔峰的靈覺去暫時唬一唬人,那樣似乎是沒有多少難度的。
誰會料到一個擁有「顯化」巔峰靈覺的修行者,竟然只有「出竅」小成的修為呢?
……
津平市東南部,一座精巧的四合院看似清靜,其實有士兵高手在暗中防備和保護著房中的人物。
正屋房中,幾杯茶水還在冒著熱氣,客人們卻大都離去了,只剩下兩個人還坐著沒動。
他們下方,一個之前早已來到,卻不得不一直等在外面,直到客人散去才終于被放進來的精悍男子正站在那里,焦急而恭敬的向他們稟報著什麼。
此人正是宇文昆湃派出來尋找何天暮的那名保鏢。
何天暮坐在右側座上,听完了這名宇文家保鏢的話,他臉上陰晴不定,揮手讓這保鏢先自回去,然後取出手機,開機給宇文昆湃去了個電話。他只簡單說了兩句,便向與他對坐的那名軍裝男子告辭。
那名軍裝男子坐在左上首,只有二十來歲,五官與宇文顯有一兩分相似,卻比宇文顯更為硬朗,神情也頗為冷峻。他是宇文冬,宇文家族旁支子弟中的佼佼者。見何天暮告辭,宇文冬也起身道︰「既然大伯父那里遭襲,我也不能坐視不理。我與何先生同去。」
何天暮點了點頭,又看了地上那四塊形狀各異的黑石一眼。
那四塊黑石,一個是兩米多長的長條形狀,一個是厚度均勻的磨盤形狀,剩下的兩個則完全是極不規則的巨石疙瘩。這四塊黑石都含有一種非常純粹的陰暗氣息,正是布置護院殺陣的極好材料。
此前軍方費了好些代價才從東海底部挖掘出了數量眾多的黑石,或者還有其它東西,但宇文冬能夠了解到和接觸到的只有黑石。宇文冬暗中運作,費力不小,勉強在「大人物」們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情況下弄了四塊黑石來津平市。他隨即請來以何天暮為首的六位修行者,一起研究這四塊黑石中是不是含有寶材,如果有,那要怎麼取出,如果沒有,那要怎麼切割和布陣。
何天暮等人都早已用「靈覺」將四塊黑石通體探察了個遍。
這些黑石里里外外都是非常單一的罕見材質,它們堅硬無比,熔點奇高,普通人的法子幾乎不能將它們切割成布陣所需的形狀。連何天暮這位「出竅」境界大成,已經接近圓滿的修行者用盡全力,都難以把它們割開多少,其余只有「出竅」小成,甚至只有「意念」圓滿的修行者更加束手無策。
宇文冬在軍方看似有點小面子,其實是請不動「顯化」強者的。所以他見到這種情況,當即向何天暮等人承諾,他只需要幾位修行者聯手利用黑石為他布置出一套威力「最強」的小型護院殺陣,而布陣剩余的黑石,他會全都當作酬勞的一部分,贈給何天暮等修行者。
何天暮本就是听了黑石的陰暗特質才從小湘城趕回的——他修行的功法偏于晦暗,正需要這種材質的寶料來輔助。惜宇文冬的繼父在軍方頗有能量,牽扯到朝廷軍方,他不得不小心謹慎,不好強奪宇文冬的東西。所以一听到宇文冬的承諾,他立即心動起來,便與幾位修行者一起專心致志的研究。
中途他們當然也感知到了宇文家祖宅方向傳來的劇烈靈氣波動,但是何天暮剛剛變色,宇文冬就說道︰「我宇文家祖宅防守嚴密,不能是有誰在那里撒野。再說,我家祖宅在津平市西北,這里卻是津平市東南。坐鎮津平市中-央的‘顯化’強者必然會早一步及時趕去,何必勞動你們幾位費心?」
何天暮當時就頓住,他眯了眯眼楮,深深看了神情始終冷峻如常的宇文冬一眼。宇文冬不躲不避的與他對視。何天暮沉默了小片刻,又神情平靜的坐了回去,繼續與幾位修行者一起研究四塊黑石的切割和布陣方法。連後來宇文昆湃派來的保鏢他都沒有立即接見。
這四塊黑石,如果其中陰暗氣息都能夠為他所用……何天暮眼眸更暗了一分。
宇文冬起身,留意到何天暮看向四塊黑石的晦暗目光,他便沉聲說道︰「何先生放心,有津平市兩位‘顯化’供奉坐鎮,這種黑石的氣息又難以隱藏,難道誰還能將它們無聲無息的偷去不成?」
何天暮往外走去,嘆道︰「走吧。也不知珍兒那孩子有沒有被嚇到,我著實放心不下。」
「何天暮?」
午軒走進四合院中,隨手捻訣,瞬間以「蜃靈幻影」遮蓋住整個四合院,既擋住外面的視線,也蒙蔽住此地的士兵高手。同時他也現身出來,渾身都被藍紫色的火焰鎧甲包裹著,如同神明降世一般,而他說話間,已經將那凜冽而沉重的「靈覺」掃向何天暮和宇文冬。
何天暮臉色劇變,驀地催使手上的扳指,以暮色光芒覆蓋自己全身,同時旋身後退,迅速低聲道︰「不知這位前輩尋晚輩有何賜教?晚輩愚昧,若是無意間有什麼冒犯之處,還請前輩寬恕則個。」
說話時,何天暮竭力運起自身靈覺,抵擋著對方那股宛如迎頭巨棒一般對他砸來的強悍靈覺。
他抵擋得吃力,不禁心驚肉跳渾身寒。如此精純浩瀚的靈覺,輕輕一掃,對他而言就是碾壓!他差點忍不住想施展自己壓箱底的殺招來先制人以求保命,但他又哪敢妄自動手?他比宇文昆湃的感應更加清晰,他一瞬間就感應出來,這位來者,就算不是「顯化」巔峰,也至少是「顯化」圓滿!
這等強者一個巴掌就能拍死他!他何時模了老虎**?他自己怎麼不知道!
旁邊,宇文冬也在這名火鎧強者現身時驚得瞳孔緊縮,他立即就想後退置身事外,他剛剛向後抬腳就被「顯化」巔峰的靈覺壓制得如在深淵。他咬牙強行想要維持站立,卻「撲通」一聲,維持著他那冷峻的神情趴到了地上,親了一臉干泥,摔得鼻子酸疼,雙眼頓時因為生理反應而淚流不止。
午軒掃了宇文冬一眼,對宇文家族的這個奇葩沒有在意,又抬眼看向何天暮。
「你便是何天暮。」午軒漠然的說著,他通體的火焰盔甲如同真實的流金雕塑,精致絢爛,神秘威嚴,聲音更是輕緩飄渺如煙,「你劫我準徒,此乃過錯;你未曾加害,過錯不深。你死罪免,活罪難饒。本座也不欺負你這小輩,只以‘出竅’境界靈力拍你一掌略作懲處。你心服?」
何天暮正全心戒備著,準備及時求饒或者拼死一搏,但剛听到前半句他就有點凌亂了!
準徒?他劫了誰的準徒?他劫誰都不會劫這種強者的選定的預備弟子啊,那純粹是找死!
等等,莫非……
何天暮心頭猛地一緊,他只能算是「劫」了午軒!他看珍兒喜歡讓午軒教導她內功,又看出來宇文顯听了其父命令想帶走午軒,所以他沒怎麼在意的,順手就把午軒「劫」走了……
那麼,這尊強者就是之前在宇文家祖宅大動干戈的強人了?這尊強者在宇文祖宅大動干戈,現在又無聲無息的出現在了這里,分明沒有將津平市的「顯化」供奉放在眼角……好你個宇文昆湃!剛才宇文家保鏢稟報的不盡不實,必定是宇文昆湃在瞞著他!他竟平白得罪了如此強者!
何天暮瞬間心思涌動,等那強者話音一落,他便急忙推月兌︰「啟稟前輩,晚輩是奉宇文……」
但顯然那強者對他說話只是在陳述他的罪過罷了,漠然而公正,並非與他商量,更不會留給他時間讓他細想。只見那強者話音剛落,便已抬手成掌,藍紫色的火焰手甲下靈力匯集,緩緩凝聚出大約「出竅」境界的靈力,然後那強者宛如信手揮退枯葉一般的向他隔空一拍。
何天暮的說話聲戛然而止,他盯著那強者的手甲,剎那間汗毛直豎!
他抵不抵擋?躲不躲避?對方這一掌拍得不疾不徐,速度肉眼見,宛如漫不經心的輕輕拂落一點灰塵——因為對方根本不在意他是不是會抵擋或者躲避!抵擋又如何,躲避又如何?
抵擋或躲避都是宣布自己要與對方斗法!到時對方再要殺他就不是以大欺小了!
他何天暮吃了多少苦楚才僥幸修行到「出竅」大成,他正要向「出竅」圓滿進軍,他的前路還很長,他怎能現在就與「顯化」圓滿甚至巔峰的超級強者斗法拼命、螳臂當車,再被碾死?
不!他不甘心!他怎能就這麼被碾死?
何天暮靈覺閃爍,冷汗涔涔,剎那間,他做出了他自認最為理智和正確的決定——「顯化」圓滿甚至巔峰的強者要殺他易如反掌!根本不需要多此一舉的欺騙他,再用明顯是「出竅」境界的靈力來拍他一掌……受此一掌之苦,逃過性命殺劫!
何天暮斷然決然的一咬牙——這一場苦不能白挨!宇文昆湃!啊……噗!
那般浩瀚的「靈覺」引導著這麼輕輕的一掌拍擊過來,看似只有「出竅」境界的靈力便在如此無抵御的靈覺作用下,徑直貫穿何天暮的血肉之軀,將何天暮連後悔都來不及的倒飛而去!
那尊強者的確十分公正,只如其之前所說的那樣用了約莫「出竅」境界的靈力打來。但那強者的靈覺卻是「顯化」圓滿甚至巔峰!這一掌的實際威力比普通的「出竅」手段強出太多太遠了。
何天暮倒飛撞到屋內,砸裂了一張桌子才轟然摔到地上。他肺腑受傷頗重,口中嘔血不止,面白如紙,痛得臉皮猙獰,躺著一時難以行動,卻不敢懷恨在心生怕強者看出來當成是他的不服,心里只自把宇文昆湃恨得咬牙切齒。同時慶幸,還好,那尊強者沒打算食言,沒有緊跟著再給他一記狠的。
「你倒聰明,未有抵抗。本座金口玉言,你既受了本座一掌,日後便好自為之罷。」
那尊強者飄渺而沒有感情的說了這麼一句話,隨後便再不理會何天暮。他把靈覺收起,淡漠的看向宇文冬,問道,「這四塊黑色石材,是你的?」
宇文冬感覺身上沒了強者靈覺的壓制,立即狼狽卻鎮定的爬起身來,然後面無表情的低下頭,略帶恭敬的答道︰「那四塊黑石的確是晚輩所有。」
站在他面前的強者便道︰「你要它無甚用處,本座以‘三火護魂符印’換它如何?」
宇文冬毫不遲疑,果斷而冷靜的道︰「區區小物,能得前輩青眼,是它們的造化。晚輩不敢換取前輩寶印,前輩只管將它們收取就是。晚輩榮幸之至。」
那強者卻不為他的好話所動,只是抬手一招,便有精純的靈覺引導著靈力,輕而易舉將那四塊沉重黑石搬到了身邊。然後他抬手往筆直站立不動的宇文冬額頭隔空一指。宇文冬只覺頭腦清涼舒適,不由自主的一個晃神閉眼,等他再睜開眼,那尊強者連同四塊沉重黑石都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那強者的一縷傳音送入他耳中︰「本座也不佔你便宜。看你近日邪氣纏身,必定深受其擾,等閑修行者卻幫不得你。這枚‘三火護魂符印’為你抵擋兩次陰邪鬼怪侵害。它敢再來,一次便死。」
宇文冬怔了下,沒有表情的面龐上,雙眼驀地 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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