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彼岸花》上映日期時才剛放寒假,午軒還沒回鄉下,他打電話邀請午知安參加他主演的電影首映。午知安一如既往的回絕了他的邀請,說自己年老了,在鄉下住慣了,不適應太熱鬧的場合。
午軒沒有意外,就說自己要晚些天回去了,又道了再見,便客客氣氣的掛斷電話。
在經常接觸到許家人之前,他習以為常,現在他卻不由得想,有一種人,你與他相處十幾年,竟從未相處出來什麼情感;或許他幼時曾單方面的產生過類似依賴的情感,但那也早就在萌芽中暗淡了。現在想想,談不上多麼遺憾吧,總是有點微妙的奇怪,還有些加倍的陌生。
許盛陽得知《彼岸花》首映日期,跑下樓去通知家人,在得到爸媽、姐姐、姐夫四人陪他一起參加他首部電影的首映式的保證之後,他又回自己臥室找東西。
許小清跟著他走了進來。
許小清是普通仙主粉,自詡親媽粉。
其實她在午軒眼里就是一個泛泛的假信徒,提供不了願力的那種。
許小清在午軒面前總是會溫柔許多,今天趁著午軒不在附近,她捏住許盛陽的耳垂,低聲道︰「宣傳視頻里你表現得還算湊合,但你的整體得分還要看你在整部影片里的表現。你姐我在公司群里斬釘截鐵的夸口過了,你不要給我丟臉,否則,姐姐把你十一歲還尿床的紀念照拿給午軒看。」
許盛陽起先還沒在意,听到最後一句,他登時汗毛直豎!
神馬!你偷拍的那張照片上次不是已經用來敲詐勒索過了嗎!!還留著做把柄?欺人太甚!
許盛陽怒氣上涌,想火卻又不敢。因為許小清比許昭更難對付。
許昭那老處男要敢惹他,他還能打回去,許小清來欺負他,他要怎麼打?吵又吵不過。許小清還超級愛記仇,又超級會耍小聰明,他就算暫時躲過去了,不用多久還是會莫名其妙的遭殃……
許昭還不會告狀,是許小清會!
許小清還會假哭,比他大七歲的老姑娘,被他輕輕一踫就哭得悲悲戚戚哀哀切切,眼淚滴答滴答,哭得跟真的一模一樣。
偏偏老爸最愛偏心她了!
更關鍵的是,許小清手中還握著他不少糗事把柄!
惡的女人!整天自詡為弟控,其實你是虐弟控!不就是胸大**大長得比老媽年輕時還漂亮嗎?徒有其表的壞女人,夏千銘居然會迷戀你,以後有罪受了……
許盛陽氣得臉紅,卻只能別別扭扭的商量︰「姐,我十一歲那時不是剛回城,重感冒燒得稀里糊涂的,幾天沒睡著,突然睡過頭才會失控嗎?你看我都快成年了,咱們雖然是親姐弟,是男女授受不親,夏哥馬上就成我姐夫了,你珍藏那照片干什麼啊?趕緊還給我吧,午軒不喜歡看那東西,哎哎別掐!放心放心,劉僖導演很嚴格,說我演‘許陽’是本色演出,跟午軒演‘頃玦’一樣。」
許小清悠悠的掃了他一眼飛刀︰「誰叫你總是跟姐保密裝神秘,一問三搖頭!越來越不乖了!若不是顧慮小仙主同學對你姐我的美好印象,姐姐早就讓你知道什麼叫做不忤逆!」她不輕不重的掐著許盛陽的耳垂,十分女王範兒的哼道,「現在嘛,電影即將上映,你最好沒說大話哦。」
許盛陽空有一身武力,卻這樣被她壓迫,憤懣的嘟囔︰「電影都有保密協議啊,我也沒騙你。」
話說,當時劉僖的夸獎還真讓他不知該歡喜還是該憂傷,因為在那之前,他對「許陽」一直都是貶低態度,還在午軒跟前說許陽「天真」,結果就目前為止,知情者人人都說他是本色演出。
有這麼傷人自尊的嗎?
許盛陽悻悻的拽回耳垂,悄悄瞪了許小清一眼,也不再找東西,轉身快速的逃走了。
午軒在六樓自己的房子中收回靈覺,微微蹙著眉頭,隔著地板和牆壁漠然的盯了許小清一眼,隱約帶了一點冷淡的寒意,心中更是有點說不上來的不悅。
許小清突然沒來由的脊背涼,她轉頭四處瞅瞅,沒有什麼啊,奇怪。
不就是閑得無聊拿一點小事來欺負欺負自家小弟嘛!還能冒犯到哪路神仙不成?
她伸手撓了撓後背,小跑著回了自己房間。看仙主官網上的公布,《彼岸花》的首映稍顯特殊,將由逐鹿娛老董曾州親自安排和坐鎮,首映禮之後緊接著就是電影的正式公映,她要打扮得雍容一點,那是仙主和她小弟的電影首映嘛!她要準備禮服、型、首飾、化妝品,還要做指甲……好忙。
……
1月21日晚上八點,鹿鳴電影院寬敞豪華的特號放映廳中,媒體問答等互動環節已經結束,片刻的休息時間過後,燈光緩緩暗淡下來,人聲漸漸低微下去,《彼岸花》即將開始。
許小清端莊優雅的坐在第二排,左邊是夏千銘,右邊是許敬徽夫婦。
她往前掃了一眼,前面,剛剛參與了媒體問答的午軒和許盛陽,都正安穩大方的與逐鹿老董曾州、《彼岸花》主創人員、劇組人員、主要演員、媒體影評人等等坐在第一排;她又往後面淡淡的瞄了一眼,後面數百個位子座無虛席,黑壓壓的一大片。
經典的華電公映許的動畫聲傳來,她回過頭,電影開始了。
屏幕上,公映許之後是逐鹿娛的公司動畫,一頭白鹿從天邊而來,在雪原中飄逸的奔馳著,突然撲入鏡頭世界,然後抽象成逐鹿娛的雪原白鹿logo。
logo消失,屏幕歸于黑暗。
黑暗中,一陣低微而整齊的祈禱聲傳來,帶著莫名的韻律,像是誦經,又像是清靜道士的念咒。昏暗的火把光芒逐漸亮起,五名身披白袍的清瘦男人環繞著一座巨大石台安靜趺坐,他們雙手合十,肅穆念誦。石台被大片濃濃白霧籠罩著,濃霧如同白綢一樣盤桓,看不到下面有任何動靜或聲息。
精致靜美的畫面,神秘肅穆的氛圍,還有五人祈禱後眼看白霧不動而流露出來的緊張和心酸,以及隨後五人寥寥幾句爭執中透露出來的信息,都讓觀眾們的注意力集中起來,心中也隨之猜測。
現代社會,靈氣稀薄……上代羲主封眠而逝……梵華羲主繼位後年少,在羲霧中封眠二十年……
族人即將支持不住……必須得來另一塊「羲木符牌」……早日回返……
短短的幾句爭執之後,不等觀眾多想,五人便達成一致,要強行驅散羲霧,只求羲主無恙蘇醒。
就在他們剛剛上前,想要施法驅散羲霧時,突然那團霧氣一片沸騰翻滾,而後「呼」的一聲悶響,之前濃如牛女乃、厚若白綢的霧氣好像從中爆炸一樣四射而開!五人躲避不及,都被白霧震得倒飛,他們狼狽的翻身落地,表情卻是驚喜激動,匆匆飛身上前,跪拜高呼︰「羲主!」
石台上,梵華趺坐不動,他微微低著頭,被震散的白霧彌漫在他的周圍,繚繞著他一身古樸厚重的白袍。白袍嚴密的包裹著他的身軀,兜帽遮住了他的上半張容顏;兜帽、袍袖、膝下衣擺無風而動,霧色也仿佛有靈一樣繚繞不去,他卻宛如雕塑般安靜,仿佛已經如此寂靜的沉眠了不知多麼久遠。
哪怕還沒有露出面容,哪怕僅僅這樣靜坐不動,那無言的氣勢已經隨著霧氣的盤桓而彌漫開來。
五人在跪拜時,都激動而心酸的帶著幾分急迫的稟報著二十年來族人的情況。
梵華仿佛這才蘇醒,他緩緩抬起頭來,兜帽下露出俊挺的鼻子、安靜的雙唇;他以左手中的紫色木杖支撐著石台緩緩起身,一下子顯出兩分塵封已久的虛弱;他向前邁了半步,俯視著跪拜者。
跪拜者抬頭,鏡頭以跪拜者的視角從下往上。
昏暗的光中,以隱約看到兜帽下梵華俊致的面孔和靜澈的眼眸,白袍的下擺處,也以看到他赤-luo的前半腳掌,指甲干淨整齊,仿佛二十年前就是這般,二十年來隨著梵華的封眠而沒有生長。
梵華微微張口,干啞而生硬的問著︰「族人,還剩多少?」
跪拜者頓時流出淚來,顫抖著道︰「羲主封眠前的降福已被濁氣消磨殆盡,族人還剩不足百人。」
梵華靜默下來,畫面也緩緩的暗淡下去,只剩他年少卻干啞的聲音慢慢傳來︰「二十年,羲木符牌應已復原,我將出世尋它……」他的聲音里,一種真實的滄桑感在霧色中更顯得清晰,莫名的,就這麼感染和彌漫到觀眾們的心底。
許小清都怔了一下,口中無聲喃喃︰羲主,仙主……
屏幕上,五位跪拜者激動的俯身,口誦「摩訶曼殊沙華」,共祝羲主順利尋回羲木符牌。
梵華衣不沾塵,慢慢的轉身。
畫面隨著他的轉身而徹底黑暗下來,屏幕上這才出現影片名稱︰彼岸花。
影院內也這才有人壓低聲音的議論︰「不愧是仙主。」
屏幕上,導演、制片人、主演等字幕挨個浮現,又挨個宛如水波一樣融化消失。與此同時,優美的口琴聲悠悠傳來,像是黑暗中的一縷清風,不涼也不暖,直入人的心中。
「喔,好听。畫面和聲音都好精致。」
「嗯嗯,對電影更期待了,仙主的第一部主演電影,有點激動。」
「噓,噤聲。」
「……」
許小清模糊的听到後面一對姐妹壓低聲音的對話,她沒有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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