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少年不過十四、五歲,雖然眉眼間帶著些許未曾褪去的青澀,但他的相貌已是相當出眾。
少年一雙黑眸冷如寒泉,深若崖淵,不測底,難以捉模。劍眉入鬢,英挺利落,其中又隱隱透出冰冷孤傲的味道。黑色的長被灰色的帶束起,不過簡單的一裳黑衣,卻讓人覺得他身上帶著不言說的氣勢,以及……隱約的戾氣。
是的,是戾氣。
細雨揚揚,但少年絲毫不在意,衣沾不足惜。只見他骨節分明的手執著一把長劍,破風而舞,專心致志,神色專注而認真。只是,再纏綿再輕柔的春雨,也化不掉他眼中暗藏的戾氣。
劍華一露,拉出一道雪亮的劍光,劍尖直向著姬晚禾這個方向刺去。但是下一刻,少年的動作驀地一頓,刺出的劍被他硬生生地收回。
糟糕,被現了!
姬晚禾一驚,迅速低下頭,同時伸手按下小猴子的腦袋,但是已經遲了。
黑衣少年微怔,那雙黑眸里的冰冷情緒漸漸轉為訝然。隨即,他收起劍,朝著石頭的方向走了過去。
腳步聲漸近,最後在石頭的前方停了起來。
姬晚禾有些狼狽地抬頭,撞上了少年稍微柔和了幾分的目光。方才舞劍的少年正低頭看著她。
「晚晚……」見她看向自己,少年有些生澀地開口,朝她伸出了手。
「哼!我才不是來找你的,是師父要找你。」姬晚禾霍地起身,拍掉了他的手,將頭轉向一邊,語氣生硬地說道。
少年的手僵在半空,一瞬間顯得無措︰「我……」
姬晚禾看都不看他一眼,哼道︰「我還沒有原諒你呢!小猴子,我們走!」
姬晚禾對小猴子招呼了一聲,轉身離開。
「吱吱吱吱吱。」小猴子很歡地叫了起來,狐假虎威地朝少年做了一個鬼臉,回過頭,迅速跳上了姬晚禾的肩膀,隨她離去。
少年不覺一陣忡怔。
「小猴子,你似乎重了不少,是不是最近又貪嘴了?」姬晚禾用手指戳了戳蹲在她肩上的小猴子,問道。
才沒有呢好嗎!又冤枉人家!
「吱吱吱吱。」小猴子用爪子捂著臉,將頭搖得像撥浪鼓。
看著少女蹦跳著遠去的背影,少年眼中的神色漸漸化為無奈,隨後一言不地跟了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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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晚禾和少年,就這樣一前一後走著。
少年默默地跟在姬晚禾的身後,兩人始終保持著好一段距離。
相顧無言,氣氛甚是微妙。
回到木屋的時候,白胡子老者正在屋里整理角落那堆繁亂的竹簡。
听到姬晚禾進屋的腳步聲,老者放下手上的竹簡,站了起身,負手而立,又恢復回那副威嚴的姿態。
他看著姬晚禾,冷哼道︰「舍得回來了嗎?」
姬晚禾腳步一剎,神色頓時變得慌張︰「師、師父……」
其實這一刻她有種想要捂臉的沖動。
姬昊,是老者的名字。
姬晚禾一直不明白她這個如斯凶惡的師父為什麼會有如此文雅的名字,明明這個名字跟他的形象一點也不符合。
「你眼中還有我這個師父嗎?」姬昊厲聲斥道。
姬晚禾立刻縮了縮腦袋,示弱道︰「師父,我錯了……」
「吱吱吱吱!」她肩上的小猴子也學模學樣,抱著頭縮成一團。
姬昊揚眉,緊盯著她,一臉不相信的表情︰「哦?知道錯了?那你知道你錯在哪里?」
「呃,我錯在……」姬晚禾撓頭撓頭,圓溜溜的眼楮轉了轉,最後還是決定對師父坦誠相對,「我明明知道師父因為流產而大受打擊,卻沒有阻止師父喝掉我用洋金花種子研磨出來的汁液,簡直是大錯特錯!」
像是沒有看到姬昊越來越難看的臉色一樣,姬晚禾猶自說了下去,一臉痛心的表情,「那是我好不容易提煉出來的毒汁啊,實在太浪費了……啊,不不不!師父要喝,那是我莫大的榮幸!」
她睜大眼楮,一臉無措地看向老者。
「你……把這些都背熟,明天我來檢查!」姬昊氣得胡子直抖,他指著桌上小山高的一堆竹簡,怒火地扔下一句,便甩袖離開。
不過才剛轉身,卻被姬晚禾的小身影攔住了去路。
「等等,師父,等等……」
老者腳步一頓,不得不清咳了一聲,擺出一副傲然的姿態︰「還有何事?」
「師父,我能向你請教一個問題嗎?」姬晚禾抬頭仰望著姬昊,眨巴著眼楮,一臉真誠的表情。
「說。」姬昊一愣,緊皺的眉頭有少許舒緩。他心里有些欣慰,這個丫頭終于肯認真地向自己請教了嗎?
姬晚禾眼楮眨了眨,好奇地問︰「師父,你知不知道什麼叫做‘惱羞成怒’?」
「吱吱!」不等姬昊開口,小猴子已經很有先見之明驀地捂上了耳朵,從姬晚禾肩上跳了下去,躲到了緊隨進屋的少年身後。
「滾!」
果然姬昊在下一刻怒喝出聲,他簡直要七竅生煙了。
姬晚禾攤了攤手,一臉無奈的表情︰「看吧,小猴子,師父這就是惱羞成怒了。」
「吱吱。」小猴子爪子抓著少年的褲腳,睜著圓碌碌的黑眼楮,似懂非懂地朝姬晚禾點頭。
「所以說師父還真是幼稚。」
「你……你……你!今天之內把這里所有的內容給我背熟,背不完不準吃飯!」姬昊用顫的手指著姬晚禾,過了好一會兒才指著地上那一堆竹簡怒聲道,拂袖轉身離開。
這一刻他真恨不得一把掐死這個臭丫頭。
姬晚禾輕哼了一聲,很不以為意。
是這種心態僅僅維持了半天,姬晚禾便後悔了。
她餓了一整天,唯一進食過的就只有小猴子從外面摘來的幾個果子,那根本就無法抵消月復中的饑餓感。
夜深了,四處一片安靜,獨有姬晚禾這廂不時響起疑是饞蟲大鬧五髒廟的聲音。
更糟糕的是,夜愈深,月復愈餓。
「太陽病,或已熱,或未熱,必什麼……呃,名為……這個忘了。然後是傷寒一日……若躁煩,脈數急者,為傳……哎呀,又忘了!」
簡陋的房間里,姬晚禾趴在竹簡堆上,捂著被饑餓折騰的肚子,顯得無精打采︰「好餓啊,小猴子……」
「吱吱。」小猴子突然伸出爪子拉了拉她的衣角。
「怎麼了,小猴子?」姬晚禾回過頭。
咚咚!
有人敲門,但聲音很輕。
是誰?
姬晚禾怔了一下,還是掙扎著爬起身去開門。
但是門打開的時候,門外已經沒人了。但是姬晚禾確信那並不是自己的幻覺,剛剛的確有一角黑衣從她的視線範圍內一閃而逝。
一陣食物的香氣撲鼻而來。
她低頭一看,只見地面上放著一份飯菜,還冒著熱氣。
姬晚禾站在門口失神了許久,才帶著飯菜回到屋里,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
「吱吱。」小猴子蹲在姬晚禾旁邊,轉著黑眼珠,不解地看著她。
既然你這麼討厭他,為什麼要吃他送的東西?
「笨!」姬晚禾拍了它的腦袋一下,嘴里還嚼著飯菜,含糊不清地說道,「生氣歸生氣,我為什麼要因為生氣而委屈自己的肚子啊?」
「吱吱。」小猴子用爪子捂著腦袋,露出委屈的表情。
「別以為給我送飯我就會原諒他,即使他是師兄!」
是,大概連姬晚禾自己也沒有注意到,在她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她的嘴角微微向上揚了起來。
師兄——
沒錯,這位黑衣少年便是姬晚禾的師兄。
自她記事以來,他就一直被寄養在師父姬昊的身邊。
但令姬晚禾奇怪是,迄今為止,她卻依然不知道少年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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