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已經到了日落時分,城外燻黃色的光攜著紅色的倦意撲面而來。
血色一點點渲染潔白,暈出如血的黃昏。孤雁的叫聲在諾大的天際成為凌亂的小點,卻在每一拳空氣里都填充了沉悶。
傍晚,街上的人明顯少了,許多店鋪也打烊收攤。
姬晚禾坐在橋頭,咬了一口肉包子,又有些無聊地抬眸看向站在橋邊遠眺的少年。
剛剛她只不過說了一句「你笑起來很好看」,少年臉上的笑容便消失了,然後他沉默不語地走向了橋邊,看著橋下的河水怔。
難道她這句夸獎的話有什麼不妥的地方?
姬晚禾微微不解,側頭沉思了起來。
直到買回來的幾個包子快要被啃光,少年依然站在前方的橋邊一動不動,唯有衣袂被風吹動。
姬晚禾低頭看了手中那僅剩的一個包子,猶豫了一下,還是站起身走了上前,拉拉少年的衣角︰「師兄,你餓不餓?我留了個包子給你……」
少年似是才回過神一般,微微側身看向她。
橋下流水潺潺,映著夕陽,鋪開一層瑰麗的顏色。
少年接過姬晚禾手中的包子,目光落到她的臉上,仍舊一言不,那深不見底的眸底下,有許多難以言喻的情緒,卻被他強忍了下來。
「師兄?」姬晚禾眨了眨眼,有些不明所以地喚了他一聲。
少年從衣袖里取出一個東西,放到姬晚禾的手中。
「晚晚,這個給你。」
「這是什麼?」姬晚禾低頭向手心看去——那是一把青柄銀鞘的匕首,她不由一怔。
「我不在的時候,你也要好好保護自己。」少年開口道。
「唔?」
姬晚禾以為少年是提醒她上次險些被毒蛇咬到的事情,不由莞爾一笑︰「這是當然的!」
她頓了一下,又笑嘻嘻地補充道︰「不過,謝謝師兄,這份禮物我很喜歡。」
「你喜歡就好。」少年嘴角有了淡淡笑意,他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又抬頭望了一眼天空,「天色不早了,城門也快關了,我們回去吧。」
姬晚禾彎起眉眼,重重地點了一下頭︰「嗯。」
兩個身影迎著夕陽落下的方向漸行漸遠,拉出長長的影子。
但誰也沒有注意到,遠處的一個角落里,一道目光正看著他們的身影。
∼晉∼江∼原∼創∼網∼
姬晚和原以為這種生活會一直持續下去,直到——
有一天,小屋迎來了兩位不速之客,一直維持著的平靜安靜的生活,終于被打破了。
正是三伏天後,夏天已經走到末梢,立秋已經過去幾日。天地間那灼人的熱情已然轉為秋葉的淡然,反復來襲的雨水帶著絲絲涼意。
「果然……」
姬昊接過飛鴿所傳之信後的臉色變了又變,最後成為一池無奈,他嘆了口氣,重重地,似是累了︰「這一天,終是到來了嗎?」
小屋里,被姬晚禾用雙手緊按在地上的灰鴿子不斷撲稜著翅膀,咕咕咕叫個不停,從身上飛出的羽毛凌亂地落了一地。
「小猴子,你說這只肥鴿子烤了吃、炸了吃,還是蒸了吃好?」打量著手中的鴿子,姬晚禾猶豫不決地琢磨著它的下場。
「吱吱吱吱!」小猴子則在一旁比劃著手腳,一臉興奮地向她提出自己的意見。
听到姬昊的嘆氣聲,姬晚禾不由回過頭,疑惑地問道︰「師父,怎麼了?是生什麼事了嗎?」
她的手一松,鴿子立刻從她手中掙月兌,亂揮著翅膀想要逃跑。大概過于慌張,它一頭撞到了對面的牆上,頓時暈頭轉向,「啪」一聲重新摔倒在地上,被小猴子一爪子按住。
「吱吱!」一腳踩在鴿子的身體上,小猴子十分得瑟地耀武揚威。
「他們……已經到了。」姬昊皺起了眉,神色凝重地看著手中的絹帛,最後沉重地嘆息出聲。
姬晚禾疑惑,頓時一種不好的預感爬上心牆︰「……他們?」
這時,一個驚喜的聲音自木屋外傳來——
「公子!我等受夫人和丞相之托,前來接公子回國。」
公子?回國?
姬晚禾為之一愣。
「丫頭,別去……」姬昊剛要出聲阻止她,但話未說完,她已經跑出了門。
「師兄……」
當姬晚禾跑出木屋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的一幕。
兩名三十出頭的男子,並不是很起眼的長相,他們穿著同樣不起眼的褐色布衣,腰間別著劍,齊齊跪倒在地。
少年眼神一沉,面容冰冷地看著眼前的兩人,矢口否認︰「你們認錯人了,我不是什麼公子。」
「這……」兩名男子聞言,臉上有錯愕的神色一閃而逝,兩人交換了一個眼神後,不約而同抬頭看向少年。
「公子,我們所說的句句屬實。若你不信,是向姬先生……」
「我說過了,你們認錯人了!」
雙方膠凝著,氣氛凝重。
這時,其中一人起身上前,從袖中取出一塊白色的絹帛,恭敬地遞上前︰「公子,這是夫人命我帶來的信物。若公子不信,夫人說,只要公子看了後必然會……」
少年猶豫著接過男子手中的絹帛,片刻的停頓後,他突然轉身進屋。
「師兄?」
什麼公子,什麼回國,什麼夫人丞相和信物……姬晚禾一句都沒有听明白,但是她卻隱約猜到這件事情的重要性。
她連忙跟著進了屋。
「公子!?」兩名男子也隨之追了上去。
是當他們走進物種,看到的卻是少年將那塊絹帛燒成灰燼的一幕,他墨色的眼眸映著燭光,語氣冰冷地開口︰「單憑著一塊絹帛就胡亂認人,這就是你們糊弄人的手段嗎?」
兩名追進屋中的男子難以置信地看著少年的舉動,其中一人震驚道︰「公子!你怎麼能——」
「難道公子忘記自己的身份了嗎?」另外一人定了定神,從容不迫地開口道,「難道你要棄……」
「那與我何干!」少年冷聲打斷了他,眼底下閃過不易察覺的厭惡。
那人低著頭,卻依舊面不改色︰「請公子不要忘記自己的責任,也不要讓屬下為難。」
「夠了!別說了,我是不會跟你們走的。」少年的眼神愈冰冷,嘴角勾出一抹譏諷的弧度,「再說,他們的傀儡沒有了,所以要我回去做替補嗎?」
「請公子不要妄自菲薄,公子如此尊貴的身份,在這世上是獨一無二的。」男子語氣有所平緩,「而且,夫人和丞相無時無刻都在想念著公子,盼望著公子歸來。」
「呵!無時無刻?想念?誰都知道我不過是……」說到這里,少年忍不住冷笑出聲,「為了逼我跟你們回去,而說出這樣的話來,不覺得很笑嗎?」
男子語氣堅定地說道︰「不,不論以前如何,現在的公子就是我們的公子。」
「如果我不回呢?」
「這是夫人和丞相交代的命令,讓我們不惜一切手段將公子帶回國。」男子依舊是一板一眼的公式化語氣,「否則……請恕屬下無禮。」
只是話音落下的那一刻,他猛地拔出腰間的佩劍,向著姬晚禾劈了過去。
姬晚禾睜大了眼楮!
這完全是意料之外的事情!
「你!」
颯颯的風聲掠起,「當」一聲響,一聲激烈的踫撞。
少年及時用劍架住了對方的攻勢,將姬晚禾護在身後。
「你們想做什麼!不準傷害她!」他看著兩人的眼中升起了怒意。
男子收起劍,卻依然維持著一副隨時攻擊的姿態,他目光堅毅地看向少年︰「丞相有令,任何阻擋公子回國的人,必須……格殺勿論。」
小猴子也察覺到屋內氣氛的揪心,連忙拖著那只月兌毛的憐的鴿子躲到角落,抱著它瑟瑟抖,聲音也不敢吭。
但是那只灰色的鴿子仍舊沒有察覺到不斷加重的危機一樣,仍舊撲稜掙扎不停,灰色的羽毛胡亂飛了一屋。
少年攥緊了拳頭︰「不,她不是——」
「夠了,不要鬧了。」突然一個威嚴的聲音打斷了幾人。
剛才說話的男子一愣,下意識順著聲音的來源看去。
在看清說話之人後,那兩名來客連忙抱拳行禮︰「姬先生,剛剛並不知道您也在,實在失禮了。」
姬昊並不在意地擺了擺手,目光凌厲地看向少年,「你忘記我昨天跟你說的話了嗎?」
姬晚禾看看姬昊,又看向自家師兄,心止不住地亂跳。她第一次覺得自己是一個被排除在外的局外人。
「師兄……」她下意識抓緊了少年的衣服,抬頭擔憂地看著他的側臉。
少年反常地沉默了一下,片刻後恢復了常態,抬頭看向兩人,黑色的眼眸如秋水一般沉寂︰「我跟你們回去。」
兩名男子還來不及露出喜色,卻听他話鋒一轉——
「但是,我有兩個條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