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兄?」
姬晚禾伸出一根手指在少年面前晃了晃,見他不說話,不由露出了驚訝的神色︰「難道我的猜測……是真的?」
「不得了了,小猴子,師兄他唔——」
少年趕緊捂住她的嘴巴,將她拉了回來,語氣極力隱忍著什麼︰「晚晚,不要胡說。我怎麼能會跟師父——」
姬晚禾眨了眨眼,等他松開手後,她又疑惑出聲︰「那個孩子不是你的嗎?那就奇怪了……」
少年撇過臉,不說話。
「既然不是我們兩個的,那還有誰?這里沒有第四個人啊。難道是……」姬晚禾一臉的驚奇,下意識講目光投向剛從窗外跳進來的小猴子,吃驚道,「小猴子的?師父要給小猴子生猴子嗎?」
「吱!」聞聲趕來的小猴子听到這話,猛地一個趔趄,一時站立不穩,險些從窗台上摔了下來。
「……」少年頓覺哭笑不得,卻沒有糾正姬晚禾的說法。
「吱吱吱吱!」
胡說胡說!
倒是小猴子在一旁急得上竄下跳,揮舞著手臂「吱吱吱吱」地叫個不停,很著急地要向姬晚禾澄清自己。
是姬晚禾的注意力已經從它身上移開,它只好用爪子去扯少年的褲腳,期望他幫自己開口解釋。
惜無人理會。
「真沒想到,原來師父好這口啊。」姬晚禾從驚訝中回過神,抬頭去看少年。
不料這時,少年正好做出一個低頭的動作。
柔軟的唇從他的嘴角擦過,一切的動作在一瞬間凝固,兩人同時怔住。
「師兄?」
「我……我去練劍了,有事讓小猴子來喊我。」
少年迅速站了起身,往後退了幾步,又轉過頭,似是不經意間瞥了小猴子一眼。
「吱!」小猴子動作一僵,頓時冷汗直冒。它趕緊松開了爪子,捂著臉扭過頭去。
它什麼都沒看見什麼都沒看見什麼都沒看見……
少年穩了穩神,神色很快恢復如常。他轉身離開,但幾乎是逃著跑了出去。
「師兄,等等,你的——」姬晚禾不自覺地用手觸向嘴唇,側頭看了擱在床邊的那把長劍一眼,疑惑地道,「奇怪,師兄不是說他要去練劍嗎?怎麼把劍落在我這里了?」
「吱吱!」
看我看我!
一旁的小猴子依然不依不饒地做著稀奇古怪的動作,試圖吸引姬晚禾的注意。
被小猴子的叫聲喚回思緒,姬晚禾回過頭,托腮看著它︰「小猴子,原來你打算跟師父生一窩的小猴子嗎?」
說著,她用手指戳了戳小猴子的肚子。小猴子「吱——」的一聲,撲通一下,跌倒在地上。
它翻了一個白眼,索性張開手腳躺在地上,裝死。
戳。
沒反應。
戳戳。
還是沒反應。
戳戳戳。
得不到回應,姬晚禾只好悻悻地收回手,一臉的鄙視︰「小猴子,我看錯你了,沒想到你是這樣的人……不對,這樣的猴子,竟然對師父始亂終棄。」
「吱吱吱吱吱!」
簡直胡說八道!好冤枉!
小猴子翻過身,委屈地將腦袋埋在爪子下。
那一天過後,姬昊敏感地現自己的兩個徒弟看他的眼神變得異常古怪,甚至連姬晚禾養的那只寵物猴子避之唯恐不及,每回看到他都立刻轉身落荒而逃。
但姬昊只是疑惑,並沒有去探尋其中的原因。
而自那一天起,姬昊再也沒有反對姬晚禾鑽研毒術。
姬晚禾不必再抱著那些被她私藏起來的竹簡東躲**,以光明正大地學習了。只是苦了小屋附近的那一大片生物,全部悲慘地淪落為姬晚禾的試驗對象。
于是這荒野深山中的生活依舊雞飛狗跳。
至于姬昊要求學習的正規醫術,雖然姬晚禾對此興趣缺缺,但在姬昊的強硬灌輸下,一段日子過去了,她總算學有所成。
∼晉∼江∼原∼創∼網∼
日子在這種平靜的生活中一天天地過去。
又是春光明媚的一天,晨曦微露。
穿過城門,映入眼簾的是一條足足容四輛馬車並排駛過的大道,街道兩旁排著密密麻麻的房屋店鋪,青石板的紋路填滿了晨曦。
館舍、酒肆、食肆、鍛造店、首飾鋪……街道兩旁門庭若市,房屋店鋪林立。高大的府門亦有不少。
行人、車馬來來往往,熙熙攘攘,好不熱鬧繁華。
這片繁華之地就是邯鄲,趙國的都城。
「好漂亮啊。」走在大道上,姬晚禾左右張望,看著一旁高大的府門,出贊嘆,「好久沒來了,沒想到邯鄲一年比一年更繁華更有趣了呢。」
跟在她身後的少年由始至終都冷著一張臉,不過抬眸看向少女的時候,他眼底的漆黑似乎都被晨光照亮了,冷峻的臉在光線的疊加下柔和許多。
「……這里很熱鬧,是不是,師兄?」姬晚禾拉了拉少年的衣袖,卻沒有得到回應,下意識回過頭,「哎?師兄,你在看什麼?」
少年的目光定格在一個方向。
順著他的視線看去,只見不遠處正有一名老者在開壇說書。他一頭白,一臉銀須,身旁聚攏了一群百姓。
清晨都城的主角位置似乎都被前方人群包圍的那位老者給奪去了。
只听老者捋著胡子緩緩開口說道︰「當今天下七分,秦國看似國力最盛,但其實非也。」
「哦?先生此話何解?」有人提出了疑問。
說書先生裝模作樣地搖著扇,依然是不徐不疾的語調︰「秦莊襄王駕崩後,公子政即位為秦王。但公子政自小就與其母親楚玉夫人作為人質留在趙國,並不得莊襄王待見,但秦王一位最終還是由他繼承,這其中必有蹊蹺……」
「先生,這些跟你開頭說的有何關系?」
說書的老者端起碗喝了一口茶,又繼續道︰「當然,且听老夫細細道來。秦莊襄王本名異人,原來只是在趙國邯鄲的一名質子,後來因為呂不韋的緣故才得以繼位……」
「听聞秦王政其實是呂不韋的私生子,不知道此事是真是假?」
「是啊,听聞楚玉夫人曾是呂不韋的舞姬,有傳言公子政其實是呂不韋和那楚玉夫人的私生子。而秦莊襄王在位不過三年便早逝,據傳是因為撞破了呂不韋與趙姬的私情……」
「呂不韋將舞姬送與那時尚為質子的秦莊襄王時,那舞姬其實已懷有呂不韋的子嗣,只是這事當時被隱瞞了下來。是這天下哪有不透風的牆……」
人們七嘴八舌地議論了開來。
說書先生搖頭了搖頭,笑道︰「不論這個傳言是否屬實,公子政繼位對于呂不韋來說都是最好的選擇。因為新任秦王尚為年幼,不能親政,形同傀儡,秦國的大權實際上都集中到了呂不韋的手中,謂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說道激動之處,老者更是口沫橫飛。
「但呂不韋的所為必定會在秦國內引起一番權力斗爭,怎麼還有余力對外擴張?如今的秦國謂是……」
少年低垂著眼瞼,仿佛對說書先生的評說充耳未聞,但是放在身側的手卻暗暗緊握了起來,被額前的碎遮蓋起來的眼底有戾氣卷起。
「師兄師兄。」
姬晚禾抬眸向說書先生的方向望了一眼,有些擔憂地拉拉少年的衣角。
「我沒事。」驀地回過神來一般,少年神色恢復如常,他搖了搖頭,繼續前行。
姬晚禾有些不明狀況,只好跟上他的腳步,看著他的眼中滿是疑惑。
往前走了幾步,少年又突然停下下來,轉過身,對上姬晚禾的視線。
「師兄?」姬晚禾一怔,也停下了腳步。
少年定定地看著她,片刻後才緩緩開口道︰「晚晚,如果有一天,我變成了一個你全然陌生的人,你會不會因為害怕而遠離我?」
姬晚禾一愣,只覺莫名其妙︰「師兄,你在說什麼啊?」
少年沒有說話,只是執拗看著她,等待她的答案。
姬晚禾歪了歪頭,微微一笑︰「無論師兄有多少個身份,師兄是晚晚一個人的師兄,那便足夠了。」
一片靜默,似有風吹過,撩起少年額前的碎。他怔怔地看著眼前的人。
見他半晌沒有反應,姬晚禾眨了眨眼,疑惑地問道︰「怎麼了,師——」
少年突然伸手,將姬晚禾擁入懷中。等到姬晚禾回過神來的時候,她已經落入了少年溫暖的懷抱里。
「那好,記住你今天說過的話。」耳邊想起少年略低沉的聲音。
「師兄……」
姬晚禾總覺得今天的師兄不太對勁。她皺了一下眉,伸手推開了他,一臉凝重地看著他︰「師兄,你老實告訴我,你是不是做了把毒蟲子放進師父碗里之類的事情?」
少年︰「……」
見氣氛不對,姬晚禾眨了眨眼,趕緊轉移話題。
「師兄,那邊有人賣鼓,我們要不要去看看。听師父說,用擊鼓的方法,以驅趕邪惡。」她指著不遠處一個叫賣大鼓的小販說道。
宛如一顆石子擊入水中,泛起圈圈漣漪,漣漪散後,又恢復原先的平靜。
「驅趕邪惡?」少年挑眉問道,「既然如此,晚晚你為什麼不怕?」
「嗯?」沒有反應過來的姬晚禾一愣,理解了對方的意思後,不由有些郁悶地鼓起了小臉,「什麼嘛,我這樣的人怎麼能是邪惡之人!」
少年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眼底有笑意浮漾︰「邪惡之人嗎?那麼晚晚,你覺得邪惡之人應該長什麼樣子?」
「嗯……」姬晚禾想了一下,手一指,指向不遠處站在一店面前的虎背熊腰的大漢。那男子皮膚黝黑,濃眉下是一雙滿是凶狠的眼楮,右臉頰上是一深深刀疤,渾身只穿了一件褲子而已,脖系粗麻繩,左右兩臂都是飽滿的肌肉。
「噗——」少年忍不住抿唇一笑。
似乎是察覺到了別人的目光,大漢看向少年和姬晚禾,見兩人都在望著他笑,怒氣不禁燃上了眉毛,他一臉戾氣地盯著二人,似乎要移動腳步朝他們走來。
「哎呀,糟了。師兄,快逃!」姬晚禾見情形不太對,立馬拉上少年,拔腿就跑。
見二人逃跑,大漢火了,對著他們的背影吼道︰「站住!你們這兩個小王八羔子!」
周圍鼎沸的人聲逐漸淹沒了那凶狠的怒吼。
因為奔跑而飄舞的布裙映著少年黑色的長袍,成為晨曦下不失驚艷的一筆。
姬晚禾拽著少年跑過石橋,在一排垂柳下的店鋪前停下了腳步。她白皙的臉頰上染上因笑而產生了淡紅雲團。
盡管這小段奔跑對自己來說沒什麼,但還是因為跑得太突然而喘了幾下。
站穩腳步後,少年卻現自己的小師妹正眼楮亮亮地直盯著他的臉看。
「晚晚,怎麼了?」他皺眉問道。
姬晚禾的眸子似乎有亮光,她抿嘴一笑︰「師兄,你笑起來真好看。」
少年一愣,下意識伸手觸向自己的嘴角。
他剛剛……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