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影下的宰相 第六章 神棍

作者 ︰ 貓咪十字斬

門窗關得嚴實,屋里頭陰陰暗暗的像天黑了般,「您家可得仔細瞧瞧,莫不是真有那東西作祟?」說到「那東西」三個字時,豐掌櫃的語調都有些打顫。這年頭,逢年過節不在廟會里燒幾注香的也是難找了。

活神仙三十歲出頭,听口音不是本地人,身材矮小,焦黃著張長臉,眼神渙散,仿佛正望到了什麼肉眼凡胎無法接觸到的事物,手里捧著碗清水,走來走去。

「得了!」他突然啞著喉嚨,含糊不清地說道,然後含了口水,腮幫狠狠鼓了幾下,噴在了牆上,頓時,一大團淡紅色的水漬在白花花的牆皮上愈洇愈大。

這掌櫃夫婦抽著冷氣,連連後退,被這靈異的神性驚呆了,從自家水缸里舀出來的水怎麼就變紅了哩?一旁圍觀的人登時向著門口退去,卻又很好奇到底會發生些什麼,躲在門口處不斷指指點點。

「是有冤鬼要投胎。」活神仙腳一軟,一**癱在蘆葦席上,篩糠似地抖了幾抖,活像剛才使了老大一把力氣,連灌了幾大口涼水後才接著說,「你家剛娶了親,媳婦娃還沒生養,這鬼想轉世變人,非得選頭胎哩,于是天天趴窗戶底下,就等著大肚的時候鑽進去!」

這話說得陰仄仄的,話音剛落,豐家娘子就哭天喊地起來,拍著大腿不停嚷,「我苦命的女圭女圭啊,老的你收就收哩,何苦盯上我豐家的香火苗呢!」

老掌櫃也是腳底一趔趄,面色卡白,眼瞅著就站不穩了。他家雖然說不上世代單傳,可是他這一脈要是真的絕了,那連個守墓的都沒有了。

「神仙既然說出來了,肯定有應對的法。」掌櫃帶著點哭音,又有些懇求的對神棍說道。

就在一旁看著的劉堅好氣又好笑地盯著這胡說八道騙人錢財的神漢,這種姜黃和堿水耍弄的騙術在那個年代不曉得曝光了多少回,袖里藏點堿面兒,趁人不注意添到水里,舌頭下再壓塊姜黃片,兩者在嘴里一攪合,可不就變紅了麼。

最後裝著疲憊的樣,連著水把剩余的姜黃吞進肚,連騙人的證據都銷毀了。不過既然是來驅鬼的,就讓他把鬼給趕走了再說,至少要讓這些村民安心,不然說不定還真會影響自家的生意。

「唉,辦法是有……」神漢模著唇上的兩撇胡,臉色陰晴不定,最後下了決心似地說,「我游學于雁蕩山,剛從台州來,只是路過該縣,也罷,既然遇到了,也不能不理會,只是……」

這是自古任何人抬價的套套,先展示點本事,勾得你深信不疑時,再把事夸大了往難里說,好趁機抬價。

正當他斟酌著是干脆要錢好,還是加些米面更合算時,就看見有個長相清麗的小少爺從人群中走出來,豐掌櫃立馬給道人介紹道,「大師,這是我們家少東家。」

「不知道再加十斤肉,如何?」劉堅假裝著正經的和神棍商量著,「听說肉加點生姜味道很不錯呢,是不是啊,大師?」眼楮里的戲謔雖然一閃而過,不過卻是讓這活神仙驚了一跳,又見劉堅繼續說道,「是住的有馬廄的客棧吧,這年頭耗多,那養馬的地方特別養耗子,再撒皂角粉也防不住,住了有三四天了吧。我們店里還有幾間客房,要是大師不嫌棄,不如在小店盤桓幾天,讓劉某一盡地主之誼。」

這沒頭沒腦的話讓旁人一頭霧水,神漢的臉色倒白慘慘的,他蒙人的方法其實很簡單,逮只活耗,弄傷後腿,趁著夜深人靜順著窗欞塞到別人屋里,耗月兌了困,掙扎著往暗處找洞藏,就在地上留下了血跡。

神漢這會也是滿頭大汗,他當然想不到,其實看穿他的理由很簡單,看褲腳和鞋上是浮灰還是積泥,能揣摩出是不是剛趕了長路的;酒家鬧鬼是三天前開始的,加上打探下手目標的時間,加起來也就是四五天的時間;晚上出去裝神弄鬼的,肯定不能走遠路,而附近就一家客棧;至于住馬廄?他頭發里有股馬騷味兒。這年頭,大戶點的人家都養有馬,更不用說,他們劉家是詩書傳家的,御馬也是要學學的。

線索那麼多,在知道答案的情況下反推,一個精明人只要細加思索,就能得到上述的答案。

神漢縮了縮,眼珠轉著打量是否有出路,騙術一被人揭穿,那少不得自個要挨頓拳腳棍棒,只要不出人命,被打斷了腿官府都不管的。更何況看這公子的穿著也是富貴人家的公子,

當下他就仰著脖準備嚎一嗓,這是「神仙」們的月兌身之技,只要嚷著「厲鬼太凶,降不住了,鬼要噬人哩!」,引起騷動,就能混進人堆里溜之大吉。

話音還沒出口,就被人拿住胳膊,他瞧見那公子笑眯眯地說,「阿金,先帶大師去喝點水,如果法師需要符紙,紅砂什麼的盡管買去,豐掌櫃,先去給大師上點茶水。」

「呃,是哩是哩。」神漢掙了掙,阿金這家伙的手鐵箍籠似的,只好順著對方的話頭說,「事情有些麻煩,我也要好生準備下才是。說不得要生個法壇來替那些東西超度。」神漢卻是有些不甘束手就擒了,給自己留了絲後路。

「各位鄉親,」劉堅向著四周做了個輯,「過兩天法師要開壇,為我劉家驅鬼,順便為大家祈福,祈福結束後,就在這酒樓,我劉家設宴給大家賠禮,這些天嚇著大家了。」

「法師,高義!」,「法師,我家老母有些風寒,是不是可以……」,「……」

「**是積德的大善事,錢財不重要不重要。」神棍似乎很享受這種別開生面的舞台,甚至有那種入戲的感覺。

阿金將神棍引進屋里,一大堆好事的人還聚集在門外,圍得個水泄不通,你推我擠地朝里望呢。不知道是不是想沾點法師的陽氣?

神漢瞅了瞅劉堅,揉著生疼的胳膊,奇怪他為什麼不揭穿自己,但事到如今,只能硬著頭皮上,「你為什麼不說?」阿金和豐掌櫃都被打發出去做事了,只有神棍和劉堅兩個人。

「因為謊言既然開始,就不能停止了。」如果揭露了騙局,讓這騙子挨頓飽打,固然是出了口惡氣,但豐家掌櫃受害已深,只會認為是自己沒遇到降妖除鬼的高人,冤鬼未走,還等著索命哩。

而「鬧鬼」的事,街坊們都知曉了,再加上這次收妖沒成功,謠言會越傳越離奇,鬧得沒顧客敢上門了,最終會讓酒肆垮掉,說不定還會對劉家的其他生意甚至是聲望都產生一些影響。

最好的結果就是讓神漢繼續騙下去,展現出惡鬼降伏,日後百無禁忌的本領,既安了掌櫃的心,也絕了流言。而且騙局已經揭穿,神漢想安然月兌身,也只能和自己合作了。

至于替做法壇,也算是化不利為有利吧,雖然要出點血!不過相對于鬧鬼的事情,家里肯定是會同意出點小錢的。何況修路浦橋或是災荒之年賑濟災民,這些個收買人心的事情,劉家都做的得心應手,這次不過是換成做法事而已。

「可是開壇做法的事情,我沒有做過!」神漢顯得有些光棍,反正現在把柄在別人手里,拿起桌子上的點心,也沒過問主人的意思,「嗯,這點心不錯!」

「不知兄台可是一個人到此地行那降妖除魔的事情?」劉堅的用心顯然有點不良,物盡其用也不需要一網打盡啊,「當然,我們可以按照之前你說的價錢再加點,一個人三十斤精米,一刀的臘魚,兩刀的臘肉,不知道兄台意下如何?」三十斤精米,一刀的臘魚,兩刀的臘肉,足夠一個成年人吃上一個月的,而且精米換成糙米的話可以吃更久,劉堅的價格也算是不錯了。

「……」神棍有些無語的看著劉堅,久久的嘆了口氣,認命似的,「劉公子,想必你也猜出來了,家里有些不太平,附近的幾個村鎮都遭了倭寇,我帶著一家人逃難來的,本來是想到南京城投靠親戚的,可是路上遇到賊人,將銀子搶了去,這才想起這門不是手藝的手藝來混口飯吃,累著少爺,有什麼得罪的地方,楊曉楠一力承擔,不過還請劉少爺給我點時間,安頓好一家老小,到時候一定做牛做馬來報答少爺!」說完了,楊曉楠咚的一聲跪在了劉堅的面前,連磕了三個頭。

「哎~~!」劉堅嘆了口氣,雖然早就知道自己來的這個時節不太平,可是事情沒有發生在自己眼前總感覺有點不真實,「看你手掌,應該是手藝人吧!怎麼不找份手藝行的事情做?」心里卻是波濤洶涌,朱重八,你個王八蛋,整天沒事瞎想想,想千秋萬代,現在才幾代人,就已經是千瘡百孔了,連個小小的日本,哎,不對,是日本爭權失敗的流浪武士都能把你的沿海的軍隊打的疲于奔命。朱重八設定的衛所制為在全國各地軍事要地設立衛所駐軍,衛有軍隊五千六百人,有事從征調發,無事則還歸衛所。軍隊來源為世襲的軍戶,由每戶派一人為正丁至衛所當兵,軍人在衛所中輪流戍守以及屯田,屯田所得以供給軍隊及將官等所需。其目標在養兵而不耗國家財力,但明宣宗以後漸無法維持,軍人生活水平及社會地位日漸低下,逃兵也逐漸增加,軍備因此逐漸廢弛。後來因為某些原因才采取的募兵制,可是現在應該也許,還沒到那時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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