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影下的宰相 第五十六章 人命如草菅

作者 ︰ 貓咪十字斬

國子監的廣場上,上演上了一場全武行。////

這邊一位老兄的帽子被奪下來扔得飛了老遠;那邊一個監生的衣襟被扯了偌大一個口子,布條還吊在衣襟上晃悠悠;不時還有人被推下台階,骨碌碌的滾了下來,摔了個鼻青眼腫。

一群博士和助教,開始還想上去勸解,卻冷不丁被誰踢了腳,**上只留一只腳印,卻不知道「凶手」是誰,轉了半天,干脆冷眼旁觀,反正都打起來了,也是要受罰的了,就讓他們鬧去,只要不出人命,最多也就是罰俸,可是又有誰是靠俸祿過活的。

劉堅在這旁邊只愣了一會兒就沖了上去,大家都動了手,若是自己還作壁上觀,日後不免有些不愉快,只怕還會被國子里的同窗鄙夷,法不治眾,而且這事也是那些人先挑起的事兒,他這個平民學生說實話和兩邊都搭不上關系,自然是幫比較熟的那伙人,于是也沖上前去,一腳就踢開了一個正抱著自己復古科研協會成員毆打的人。他可不是那些個柔弱書生,雖然年歲較小,但是也有虎入羊群的感覺。

本來還有學生本著看熱鬧的,不想越來越多的人被卷了進去,話說這一個學堂讀書,平時怎麼可能沒個關系,互相早就看不過眼了,如今也是被點燃了真火,眼看著架勢越來越大,那些博士、助教什麼的,也都著急了起來。

「住手」正打得熱鬧,一個人大聲叫著沖進了場里,一把揪住了一名國子學的監生,被揪住的那監生反手就要來一下,卻被先踹了出去,一骨碌爬起來,破口大罵,正要還手呢,卻發現來了個不得了的人。

「祭酒來了,你們還敢如此放肆?」剛剛躲在一邊看好戲的兵丁一看頂頭上司來了,這時候哪里還敢心存僥幸,一個個沖進人群里面,把人給隔開來。

「你們把這里當成什麼地方了?竟敢在聖人面前失了禮儀,實在荒唐。」高拱一張臉漲得通紅,一群聖人學徒,平時自己都是怎麼教導他們的。

「是誰先鬧的事?」高拱看著一群帽斜衣歪的監生,目光環顧了一下,想要法不責眾,也不看看自己是誰。

「是嚴鵠。」那朱姓的太學生立馬就一口咬上去。

「嚴鵠……」高拱心里悶哼了一聲,別人不知道,他可是知道,嚴嵩這孫子可和他兒子完全不一樣,雖說也不大愛讀書,可是絕對不是個愛惹事的。

「回祭酒。」嚴鵠見朱姓學生先告了狀,也不甘示弱,「是他們先開口辱罵我等父輩。」

「他們如何辱罵你等父輩?」高拱接著問道,他大概猜到了事情的真相了。

「他說前些日子地震便是因為朝堂上的人作惡,故而上天示警……」嚴鵠一個字都沒改,原話復述了一遍。

「你可說了這話?」高拱轉過頭看了看出來首告的那位學生。

「學……學生說過。」當時說那話時,也是看到嚴鵠,一下子腦袋一熱,此時回想一下,把整個朝堂都罵了。祭酒不也是朝堂上的一員嗎?

「是忠是奸,何時輪得到你們來評,一群天子門生,在國子監內聚眾斗毆,成何體統。」高拱怒聲斥道。

「學生知錯了。」所有參與斗毆的學生都有氣不敢出,這回多半是要挨罰了。

「嚴鵠!」

「學生在。」嚴鵠連忙回到。

「他罵了你,你便可打他?那你打了他,他是否便可以殺了你?」

「這……」嚴鵠也是一陣語塞,但是明知道這是歪理,也只能听著,要是那老頭子一個不爽,讓自己回家,非得被爺爺給打死。

「你們既然入了這國子監,自然得好生讀這聖賢的書,學這聖賢的禮。」高拱在兩人面前走了個來回,卻又看見其他學館的監生還在一邊伸長著脖子張望,突然想到一個主意,「今天你們也不要上課了,隨我去一個地方。」

京城是首善之地,讓難民一擁而入,自然是不可能的;距人千里之外,也是不可能;所有災民都集中在南郊安置。南郊就是他們此行的目標。

雖然對災民的悲慘生活,早就有了心理準備,但當他們在高拱的帶領下真的走在難民聚居的棚戶區時,還是被深深的震撼了,一片片低矮的窩棚中,蜷縮著一家家的難民,每個人都穿得破破爛爛的,面色蠟黃。每個人都一樣的目光呆滯、神情木然,全然感覺不到一絲生氣。偶爾有那麼幾個看到他們衣著光鮮的從面前走過,要上前乞討,卻被盡職盡責的士兵給攔了下來。

但就是這些木然的目光,卻讓這些一出生就含著金鑰匙的學生們感到如芒在背,有些人感覺受了驚嚇一般,有些人甚至都有些渾渾噩噩的,他們的世界里,似乎就沒有過這種類似的畫面。

一個學生走在路旁,打算解決一下生理問題,卻不想腳下一軟,踫到什麼東西,本來就有些恍惚的他就摔了下去,正要爬起來的時候,發現是被一具尸體給絆倒,頓時尖叫了起來。

立刻就有兵丁來幫忙,然後回稟高拱︰「大人受驚了!不過是個死人,」然後又對一旁的同僚說道︰「去把差役叫來。」又習慣性的吐一口唾沫道︰「啐,今天真晦氣!」

高拱繃著臉沒有說話。看差役們拿一領草席,熟練的將死人卷起來,抬走到道邊的大車上,馬車上已經堆了十幾具尸體,都是剛剛才死的,而且僅僅是這一片區域。天氣熱,要是尸體不處理,也許馬上就會引起一場瘟疫。

有些學生都被嚇壞了,高拱也知道應該適可而止。便讓幾個打架的主力留了下來,遣散了其他學生。

劉堅看著眼前這些人,他明白一個人能有憂傷哀愁,他就不算多麼悲慘。不信看看這些骨瘦如柴、眼四深陷的饑民,他們眼里哪有一絲愁緒,只有空洞麻木,只有食物和棉被,才能讓他們的眼楮,重新恢復光彩。

「今天你們的作業就是,想想有什麼方法能夠幫助這些災民,明天早上交給我!」雖然高拱已經不是第一次來,每一次都感覺自己應該做什麼,可是……

「為什麼不多給點糧食呢?」作為大明首輔的孫子,嚴鵠耳濡目染的,也知道一般太平時節都會有存糧,怎麼能把災民一個個餓成這樣。

「一日兩粥已經是最大限度了,再多朝廷也負擔不起了。」高拱嘆了口氣,絲毫不介意向他們透漏國家機密。

「太倉里面沒糧了?」那朱姓的學子大驚道。

「除了不能動的,真的不多了。」高拱輕捋著堅硬的絡腮胡須道。

「還不是朝堂上的那些人無能。」那朱姓的學子小聲嘟囔道。

「你……」嚴鵠頓時就有些毛了。

「你什麼,他不過是說些實話。」。高拱話鋒一轉,毫不留情道︰「為官者要對得起天地良心,為君王排憂、為百姓解難,遇到就要克服,而不是動不動就要小民犧牲。」說著重重哼一聲道︰「所謂「大局,之說,不過是某些尸位素餐之人。為了保全自己的榮華富貴,而無恥的犧牲其他人的陳詞濫調而已,毫無新意,令人惡心。

「老師這話,是不是有些重了?」劉堅輕聲道︰「我看官吏們累死累活,徐閣老也是盡心盡力,雖然不能讓百姓吃飽,但一天兩粥還是可以做到的」作為國子監的祭酒,高拱還是最喜歡監生們叫他老師。

「最可惡的就是那一天兩粥」高拱怒氣勃道︰「您看到城外成片餓死的人了嗎?都是被這個可恨的法子給害死的」。

「施粥賑災,听起來很美,但扯去良善的外衣,露出來的卻是滴著黑血的邪惡。」高拱聲音低沉道︰「為什麼要施粥?並不是怕餓死人,要知道,在有些人眼里最不值錢的就是人,尤其是那些和他們沒有半點關系的老百姓,而是怕這些饑民流亡,變成流民,造成動亂,最終威脅到他們的統治。所以他們要給災民一點希望,便想到了最簡單的辦法粥,使災民聚集在城郭中不會離去,也就不會鬧出大亂。但他們壓根不會去想,這法子對災民們到底意味著什麼?」

「是、死、亡!」高拱一字一句道︰「災民像豬鑼一樣聚集在城郭中,但是粥鋪數量極為有限,有很多人餓了好幾天,越是饑餓,越沒有力氣和別人搶。吃不到粥就死了。」

「就沒有辦法了嗎?」嚴鵠遲疑的問道。

「只要肯動腦子、下功夫,就一定有辦法!」高拱斬釘截鐵。

「老師,我們幾個打算開設個粥鋪,雖然于大局沒什麼用處,但是好歹盡一份自己的心力。」朱姓學子那一伙人商量一下,然後向高拱請示。

「嗯,想做就去做吧,最好多叫些人。」這種事情,人多力量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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