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阿越那丫頭讓你來找我的嗎?」听完秦琬的質問,夏清之皺了皺眉,有些防備地問。
「不是啊,我只是她的……好朋友,一個閨蜜的媽媽了解你們的往事,我只是想趁這個機會……」
沒等秦琬有些緊張地說完,夏清之無所謂地擺擺手,略微一笑道︰「你知道嗎,阿越之前也找我談過,只不過她還是顧忌許多,沒挑明。」他嘆口氣,像是有些釋然,「我這一去廣州,也不打算再回來了,既然你知道我們之前的往事,就應該能想象我這些年過得有多沉重,被自己的固執與執念折磨得太累。」
秦琬挺疑惑,還是忍不住問道︰「之前那些公司里的虧空……是你造成的吧,為什麼?」
「是我。」夏清之從容不迫地回答,「你應該能想到吧,阿越當時一猜就中。」
秦琬心里暗罵林越這個小賤人,知道這麼多事還什麼都不說都不做,害得她一個人在這里擔驚受怕。秦琬想了想還是試探地說︰「是為了林軒嗎?」
夏清之點點頭,說道︰「這麼多年下來我也累了,陳年往事過去了那麼久,你不提起來我都已經開始有些模糊了。漸漸沒了一開始的沖動,想明白之後才知道,不管自己怎麼做都不能讓漩回來,再者也慢慢明白,漩的去世也不是林家的過錯,林輝文的確很愛她,也沒有對不起她。我所做的一切都毫無意義。這就是我為什麼自動申請離開上海,去了廣州。但後來我又逐漸明白過來,也不是全然沒有頭緒的,我還有軒兒。我能清晰地感覺到林輝文對軒兒的不待見,大概是他有所察覺吧。」
夏清之頓了頓繼續說︰「既然不能再為姜漩做些什麼,我至少能替軒兒爭回點權利。恰好阿越也對公司毫無興趣,那麼我所做的一切就都順理成章。在公司插入我自己的心月復,做手腳抽空資金。當然我做得很粗糙,因為到時候能為軒兒提供方便。不過沒想到竟然被阿越看穿,幸好她也明白我的心情,沒多說什麼。」他望著窗口穿行而過的綿綿白雲,有些感慨與感傷,「我知道軒兒一定能抓住這個機會的,他等了這天等了多少年了。他一定能出人頭地,在這個家,這個行業出人頭地。這樣我就放心了,我這麼多年下來也不算白費心思,終于還是有所成就的。」
「你不想認這個兒子了嗎?」秦琬被帶得也有些唏噓,望著這個半生竹籃一場空,鬢角已經花白的男人,他竟莫名覺得心痛。
「夠了夠了。人活一世,哪能要求這麼高?軒兒家庭美滿幸福,事業有成,我死的時候就能有臉去見漩了。要是我非得讓他認了我這個爹,攪得林家亂騰騰,這才讓我愧怍。」夏清之接過空姐遞過來的咖啡,吹了吹,白霧之後的眼楮有些模糊,「能看著他長大,已經是我莫大的榮幸。畢竟一開始就是我和姜漩做錯了不是,人啊,總得付出點什麼來贖罪,不然太貪心,就真的什麼都得不到了。」
秦琬嘆了口氣,想起忘了拼死過來談心的初衷,趕緊道︰「那您之後打算怎麼做呢?那筆錢……」
夏清之笑了笑,估計早看穿秦琬的這點小心思︰「還說不是阿越叫你來找我的?」
秦琬一愣,順理承認。
夏清之便思索片刻,繼續道︰「那筆錢會慢慢通過我在上海總部的財務管理員流進公司賬務,你們也別擔心,我的兒子我肯定會幫的。」
听到這句話,秦琬的心情終于舒暢了,飛機終于飛高離了雲層,窗口外的天空格外藍。
等秦琬回到自己座位後,夏清之如釋重負地靠在椅子背上,他也不知道為什麼就在這些事情馬上就要結束的時候,他竟然還能冒這個險把一切都告訴秦琬。也許是那雙眼楮,真誠地讓他聯想起已故幾十年的姜漩,也許只是因為自己把這些話憋了這麼久,憋得太久了,久地快要把他自己都折磨地不成樣子了。找個渠道傾訴反而是一種放松。而且自從上次見面,他就看出林越與秦琬關系不淺,林越一向眼高,這姑娘必然也是聰明人。
況且,說給秦琬听的那些,仿佛同樣也在勸導自己。
夏清之笑著望窗外,光線那麼灼眼。人說,善良的人去世之後一定會去天堂。他不知道他的姜漩此刻是不是在天上的某處靜靜看著他,目光溫柔嫻靜如水。對,漩的性子那麼好,對人誠懇。當年不小心跟自己生了孩子,就全當是自己的錯吧,反正自己是不能有資格再上天堂了。夏清之想到還有那麼一件事沒跟秦琬坦白——為了讓林輝文力不從心,徹底放手公司的事務,他特地買通了林輝文的專屬藥劑師,把緊急心髒病藥偷偷替換成了普通維生素片。這風險極大,說不定是要出人命的,計劃了這麼久,為了兒子,他當然全然不顧了。
上不了天堂就不上吧,只要能讓兒子心願達成,能讓他有頭有臉,自己就沒什麼牽掛了……
不過是吧,自己都做到這種地步了,還有什麼資格與他相認?廣州雖然舉目無親,但能安心養老,必要時再幫幫軒兒,這麼想來,夏清之舒心地拉下遮光板,閉上了眼楮。
兩個半小時的飛行終于到了盡頭,下飛機的時候秦琬有些恍惚,她突然想起一個人從上海去麗江的那些天,那種精神壓力山大,壓得自己喘不過氣的滋味。
還有十分鐘降落的時候,她叫醒ada,ada一臉迷茫,跟她平時的狀態判若兩人,陳塵活動了活動被靠了一路的肩膀,在她的背上安慰地拍了拍,耳語幾句。
秦琬很能理解ada的這種心情,只是那都是過去式了,經過一路孜孜不倦的談心,她現在好像豁然開朗。
她同樣亦沒想到夏清之能對她如此坦白,大概是這事憋在心里太難受,畢竟損人不利己,又不是弄死林家,他的愛人就會起死回生,一輩子都賠在它上面的壓力是有多大。她突然為夏清之感到不值,如果他能看破執念,早早放手,說不定現在早已功成名就,兒孫滿堂,也不差一個林軒。
然而之後他真能如他所說讓資金流回公司,這結局也還算圓滿吧。
走到現在這種地步,也真謂自作孽。
心情頗好地打開手機,居然還是沒有一條短信!秦琬算了算時間,想到林越安寧的睡容,頓時抿著嘴原諒了她。
當然,在飛機上的事千萬不能告訴林越,不然能會被她打死……雖然這是好消息。
秦琬此刻更加堅信兩人能走到最後。同性戀談戀愛的挺多,有些真心,有些跟風,真正圓滿結局的卻屈指數。秦琬也不知道為什麼,只是因為她是林越,她能給自己莫名的自信。
在酒店安頓下來,兩天後便是展示了。听ada說,現在參加最後競選的只有三家。除了自己,其余兩家都是名聲做大在業界響當當的公司。之前林越還沒回來的時候,啟沿便與其中一個競爭過,當時其風格還較為固定,不過現在為了展花大筆錢請了許多年輕設計師。不過人多想法也多,倒是能會讓設計成品顯得雜亂。
為了公平起見,三家公司展示時間都是不一樣的,保密工作也做得很好,基本探不出消息。而啟沿則是最後一家。
廣州氣候果然比上海好多了。至少沒有妖風陣陣,沒有冷得人分分鐘罹患風濕病。
這幾天ada狀態終于好起來了,吃得下睡得著,精神倍兒棒。
就這樣,暖風燻得游人醉,兩個女人把陳塵一個人甩在賓館獨守空房,攜手逛了一天街。
這里天黑的比上海晚,晚霞滿天。
ada抱著小吃靠在欄桿邊上,望著東邊天空一大片隱著黑的紫雲,珠江邊上建築林立,影影綽綽。她嘴里嚼著關東煮,大概是這夕陽之下的氣氛比較適合交流感情,她模糊地問道︰「對了,你和林越兩人怎麼樣了?她之前溜去荷蘭,為什麼沒帶上你啊?」
「是我拋棄了她……」秦琬顯然沒什麼興致談自己的感情,吃完關東煮,順便把汁也喝了個底朝天,「別說我了,你跟陳塵現在什麼情況?在一起了咯?」
ada翻了個白眼一臉不屑,嘴角卻悄悄勾了起來︰「沒辦法,追那麼久,總得給人家一機會不是。」
「陳塵人挺好,老實,對你肯定忠心不二,適合領回去過日子。」秦琬分析道。
「是是是,這麼好送給你了!」ada開著玩笑,笑著笑著就又感慨起來,望著滿天滿江的沉沉紫雲,嘆了口氣道,「你說人生何必要有那麼多追求呢?一個人隨遇而安得其所多好,遇上一個好的人,就安心在他身邊。我現在是也想通了,陳塵大概就是我的歸宿了吧。他能包容我,能給我想要的,能在我難過的時候陪著我。真的,挺好了。許多人一輩子都找不到這麼一個男人,其實想想我還挺幸運。」她沖著秦琬沒心沒肺地笑笑,拍拍她的肩說,「婚禮應該也就明年了吧,終于能圓了我老媽老爸的夢想了哈哈,不做剩女的感覺真好!到時候一定來喝喜酒咯。」
秦琬听著心里怎麼就那麼不是滋味呢,她沒有多想,畢竟多想多說無益。她只是附和著,也沒心沒肺地笑著,笑得眼楮都眯成了縫︰「肯定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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