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賣會冗長至極,顧微涼靠在後面,簡直快要睡著了。
大屏幕上珠光寶氣,耳環、項鏈、手鐲……一樣接著一樣讓人流連忘返。這般名流聚集的拍賣會,自然都是品級最好的東西。顧微涼早早掃過宣傳冊子,唯一價位較低的就是這個一萬元起價的貓型玉墜,小小的貓兒慵懶地立著,24k金的蝴蝶結點綴在小貓的脖子上,現代感十足,並不是一般翡翠飾物的老派雍容,而是適合年輕女性的俏皮,一經登場,便引來不少女孩子們的竊竊私語。
如此輕巧的物件卻出現在這樣的拍賣會上自然是主辦方有意為之,「看來這個小東西很得各位女士們的心啊,先生們要努力了,否則今晚是跪搓衣板還是睡臥房就在此一搏嘍。」主持人俏皮的話惹來不少女孩子的輕笑。
一眾男士們則尷尬地抹了抹汗。
顧微涼站在後面,眯著眼看大屏幕上對吊墜的細節展示,難得的從困意里清醒過來,是個不錯的小東西,惜即便是起拍價也不是她力所能及。她並沒有用三個月工資來購入珠寶的習慣,更何況這才是起拍價格。
果然,這個小東西獲得了不少人的青睞。叫價一度熱烈地升到了四萬元。
顧微涼的心也跟著懸了起來,她畢竟也是喜歡的。
「五萬。」熟悉的聲音突然想起,顧微涼微微一驚,她循聲望過去,但見葉晁遠舉了舉手里的牌子,很是從容。
場下忍不住嘩然起來。
就連主持人也頗有些意外,「五萬,葉先生的叫價是五萬,還有沒有人繼續加價的,五萬元一次,五萬元兩次,五萬元三次,成交!玉貓吊墜就屬于葉先生了!」
隨後是簡單的小儀式,絲絨盒子盛著的鏈子成功交到了葉晁遠手中。男人淡淡點頭,只看了一眼就隨手收進了包里。
顧微涼心里嘖嘖,泛起了酸,果然是有錢人,五萬塊,竟然就這麼舉手送出,毫不心疼。縱然她再不識貨,也看得出,那只吊墜或許是不值這些錢的。
是以,場上出會有那麼多人露出愕然表情。
是用來送給客戶的吧。
顧微涼撅了撅嘴,頗有些不滿地想,想當年,葉晁遠是對這些看不下眼的很。
「對不起教官,這是我從小到大最好的朋友出國前送給我的,是她親手打的是死結,如果摘下來,就戴不上了。」顧微涼梗著脖子看葉晁遠。
她已經得罪他夠多了,是沈冰出國前親手送的墜子,無論如何,顧微涼也不想摘下來。大學又不是高中,根本沒人管女生脖子上戴的是什麼首飾。雖說軍訓是有規定的,但不過短短兩個周,教官們大多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也只有葉晁遠這樣的家伙,才會跟顧微涼計較這個。
顧微涼深深地懷疑,他是不是在針對她。
「按照軍訓的規定,你沒有和我討價還價的資格。如果不想摘的話,你就在這里站著,站到你想摘了為止!」葉晁遠冷冷地說。
或許是被整的太慘,或許是牛脾氣突然爆,顧微涼竟然真的就那麼站在那里,一個小時、兩個小時……
正午的太陽最是毒辣,午休時間,校園里靜謐無聲,無論是教官還是學生統統都已散去。只有兩個□□的身影,久久不肯離去。
顧微涼曬得兩眼昏花,卻倔強著不肯服軟。汗如雨下,她的軍訓服早已不知濕透了多少回。就在她面前,葉晁遠也就這麼靜靜立著。
兩個人像是卯上了似的。面對著面,眼楮對著眼楮,紋絲不動。
直到顧微涼那張臉由紅轉白,且是越來越白。
倒下的那一刻,等待許久的葉晁遠熟練的接住了顧微涼,女孩子掙扎著,仿佛想要站起來。
「我不摘……」迷迷糊糊地,顧微涼輕聲呢喃著,直到恍惚間她仿佛听到一聲苦笑。
「顧微涼,你贏了。」
就這樣,那一年,拼上中暑也不摘項鏈的顧微涼成功享譽了整個金融系。
「金融系那位葉兄,美則美矣,只惜真真是位活閻王。哎!卿本佳人,奈何……凶殘啊!」當年某位師兄的中文系女友是這樣評價葉晁遠的。
現在看來,活閻王也是會變的啊。
拍賣會一小時後,終于結束了。會場里人員散去,退了場。顧微涼去更衣室換好衣服,把珠寶還給主辦方,這才拎著包包出了大門。她本是準備蹭周齊的車回家,惜行里一位客戶喝了酒,不能酒駕,周齊只好去送他。
「沒關系,沒關系,我一會兒自己打車回去好了。」女孩子朝周齊擺擺手,一臉大度地目送車子絕塵而去,才終于露出無奈的神色。
酒店外私家車一輛一輛揚長而去,原本熱鬧的街區很快靜寂下來,街上行人稀少,只海風獵獵,顧微涼凍得抖,直在那里跺腳。
直到兩行車燈滑進視線,她揚起臉,便看到那輛熟悉的車子。
「上車。」葉晁遠淡淡地說。
顧微涼審時度勢,連一句硬氣話也沒說出來,就鑽了進去。
車子開得又快又穩,葉晁遠月兌了西服外套,將襯衫袖子卷起,露出小半截小麥色的手臂,不知名的手表在他腕子上閃閃光,恨不得閃瞎了顧微涼的眼。
真是有錢人啊。
顧微涼雖然不識貨,但見那只手表做工考究,也曉得價位不會是她這種工薪階層以想象的。
想到這人當年戎裝在身的樣子,顧微涼在心里忍不住嘖嘖,金錢啊果然腐朽。
她坐了一會兒,才突然感覺到**底下有什麼咯了自己,忍不住伸手去模,拿出來一看,是個絲絨盒子。
顧微涼微怔之間,才反應過來,這就是那個五萬塊的吊墜,頓時覺得燙手起來。
「想看就打開來看吧。」葉晁遠淡淡說。
顧微涼「哎」了一聲,面上微紅,她偷偷斜眼看他,男人目不斜視,很是淡定的開車,看樣子是真的不在意。于是,女孩子裝著膽子打開了首飾盒。
天鵝絨的面兒上,溫潤的吊墜安安靜靜地躺著,比在屏幕上時更漂亮了。尤其是燈光昏暗之下,玉色之秀美,設計之精巧,完美結合,如此動人。
「好漂亮啊。」顧微涼輕聲感嘆道。
「喜歡的話,送給你。」葉晁遠一邊說,一邊轉頭看了顧微涼一眼。背光,顧微涼依舊看不清男人的臉,只一雙爍爍的眼漆黑地,莫名帶著些戲謔地柔情。
他看得出,顧微涼是真的喜歡那個吊墜,自這小東西一出現在屏幕上,某人那惺忪了一晚上的睡眼就亮了起來,隨著叫價漸高,顧微涼也跟著神情變幻。葉晁遠是絕不會承認,他一整晚大部分時間都沒留意過出現的物品,反而在看顧微涼的表情,然後他想也沒想得拍下了這個吊墜。
顧微涼手一抖,差點把盒子丟到地上去。
「葉總也會開玩笑?」顧微涼頗為尷尬的笑了笑,將盒子小心收進抽屜里。
「你看我像是開玩笑的人嗎?」葉晁遠轉回了頭去,掩飾著自己對逗弄顧微涼的邪惡趣味,「本來是想送給客戶的,不過看得出你挺喜歡,喜歡的話就戴著吧。」他一邊說,一邊用余光掃過顧微涼的臉。
「算了,這麼貴重的禮物,我擔不起。」顧微涼吐了吐舌頭,坐好。
她表面淡定,其實心髒正砰砰直跳,被葉晁遠方才那犀利的眼楮看得,她整個人都快飄起來似的,這種微妙的狀態在她二十四年的人生中從未遇到過,還不知道是什麼緣由。
「全體立正——」艷陽依舊高照,葉晁遠的聲音嘹亮而干脆,顧微涼打了激靈,昏昏欲睡的清醒過來。抬起頭,便看見葉晁遠朝她看了過來,表情嚴肅極了。
「顧微涼請出列,向左——轉,跑步——走」又是這句話,顧微涼哭喪著臉,向前一步,憐巴巴地看著葉晁遠,一臉求饒的表情。
惜葉晁遠是不懂得憐香惜玉的,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顧微涼哭喪著臉,轉身開跑。
梁無緒家境優渥,背景不凡,被葉晁遠連罰了三天以後,就從什麼醫院里拿了假條出來,堂而皇之的曠掉了軍訓,徒留下顧微涼一個,過著每天罰跑三千米的苦差事。
這兩天,女孩子旁的不說,體質還真是鍛煉出來,從最開始的跑完必暈三小時,縮短到了一個小時,勉強算是唯一的收獲。
操場上,到處都是訓練的方隊,顧微涼已經習慣了走到哪里都有人向她行注目禮的生活,因為第一天軍訓遲到被那個「史上最帥教官」罰跑圈跑到每天都暈倒的顧微涼,已經是全大一新生都知道的故事。
自然,總有站著說話不腰疼的妹子說,「如果我分到金融系,我一定要遲到一次,這樣就以被葉教官注意到了。」
世界變得顛三倒四,所有白色的東西都閃閃亮,耳鳴聲越來越響,直到葉晁遠特有的綿長哨聲響起,顧微涼知道她今天已經跑夠了,腳下一軟,她摔在了地上,艱難的支撐著。汗水滴落在操場上,很快被正午的炎陽烤干。
眼下這時候,上午的軍訓已完畢,大家都三三兩兩吃飯去了。托了每天跑圈和梁無緒的福,顧微涼沒和同班的女生混熟,到了這時候,自然無人來幫忙。女孩子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著,心跳如擂鼓,汗水不小心淌進眼楮里,有些微的刺痛。她坐在操場上,默默地揉著眼楮。
陰影遮擋住了太陽,燙的衣服終于沒再繼續升溫,顧微涼下意識地抬頭。葉晁遠站在她面前,逆著光,看不清男人的臉。
「還能站起來嗎?」葉晁遠彎腰,伸手,淡淡地問道。
被一雙干燥而有力量的手握住,顧微涼終于被慢慢拉了起來。溫度依舊在攀上,顧微涼走得歪歪扭扭,像喝醉了酒。
葉晁遠便扶了她的肩膀,陪著她慢慢走出操場。顧微涼來得太晚,食堂已然被軍訓了一上午的大一新生橫掃了一番,幾乎沒剩下什麼。她皺著小臉,輕輕嘆了口氣,就準備往外走。
「不吃飯了?」葉晁遠問她。
食堂里幾乎沒有人,只幾個打飯的大娘探究地看著葉晁遠和顧微涼。
「出去吃,門口有家韓國料理店,里面的涼面不錯。」顧微涼說道,然後松開手,往後退了一步,「謝謝教官。」
明顯的疏離。
被罰了那麼多天,葉晁遠三個字在顧微涼心里已然是和禽獸劃等號的,哪怕今天他幫她搭了把手,也改變不了他在她心中的形象。眼下有了點力氣,便說什麼也不肯讓葉晁遠扶了。
冰涼而勁道的涼面爽快極了,顧微涼打了個飽嗝,放下大碗。q大離她的高中相去不遠,這周圍哪里有好吃的,哪里有好玩的,顧微涼那是輕車熟路的很,吃一碗涼面,再去隔壁冰吧要上一份冰激凌,便驅散一上午的疲憊,前提卻是她得帶了錢。
「老板,結賬!」顧微涼一邊說著,一邊站起來,手指模進口袋里,才想起來她早上起床走得急,根本沒帶錢。畢竟還是學生,那份尷尬叫她臉色升溫,半天憋不出一個字來。
「多少錢。」直到一個聲音響起,葉晁遠不知從哪里冒出來,從皮夾里抽出鈔票,付錢。男人戎裝在身,口氣永遠是四平八穩的,看向顧微涼,「總是吃涼的不好。」
「要!你!管!」分明是幫她解了圍,顧微涼卻像是惱了憤憤地說著,轉身便走,只留下一個倔強的背影。
葉晁遠是誰?
葉晁遠是階級敵人!欠了敵人一個人情,于顧微涼來說,簡直比多罰一千米還要無法忍受的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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