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晁遠做事向來雷厲風行,第二天微涼就被行長叫去談話了。
「年輕,太年輕。」張行長長吁短嘆地看著微涼,皺著眉頭,快要夾死蚊子了,「你說說,你要真是不意,先和我說嘛,我去找葉總談一談,情況肯定會好一點嘛。」
和你談了啊,你就知道和稀泥。
顧微涼低著頭,默默在心里月復誹。
「別低著頭不說話啊,以為我不知道你想什麼。年輕人有氣性不見得是壞事,但總是要吃虧的,你看看這一下子你把葉晁遠得罪了個精光,資金全撤了不說,連帶著他介紹過來的幾個大戶口氣都不對了,多影響咱們工作啊。」張行長的口氣並不重,也並不是教訓人的語氣,給行里的損失也是板上釘釘的,反倒叫顧微涼有點不好意思了。
見女孩子一直不說話,中年人終于還是無奈地嘆了口氣,「好了好了,去好好想想後面的工作該怎麼做吧。昨天沒吃什麼虧吧,听說葉晁遠脾氣不太好。」
「沒有,葉總為人其實不錯。」知道張行長是真的沒太生氣,顧微涼釋然地笑了笑。
「還有臉跟我笑!」男人瞪了她一眼道,「這個季度沒錢別來找我哭啊。」
顧微涼點頭如搗蒜,「行里不問我倒找就行。」
見小姑娘一副「沒出息」的樣子,張行也是哭笑不得的很,又念叨了一會兒後,才終于放過了她,隨即卻又嘆了口氣,親自打電話給葉晁遠。
「小年輕不懂事,說話不好听,還是得請葉總多多包含。嗯,嗯,我們今年新出了一款針對私人銀行客戶的理財產品不錯,收益率也高,過兩天我叫秀文去給你講講?哈哈,什麼美人計啊,葉總太會說笑了。想換個男的?成成,讓小張去吧,知道你最近看多了鬧心……」
顧微涼知道葉晁遠對行里的意義,本以為這一遭她會被一頓好整,沒想到行里還真是重重拿起,輕輕放下,只罰了她一個季度的績效,就算過去了。她開始按部就班的負責一些不算特別有錢的小客戶,許是知道她不是那塊料,分給她的客戶大多是中年女性。這些人向來精打細算,不講什麼情面,給的利率不高,禮品不夠豐厚,立時轉身便走,顧微涼關照的捉襟見肘的很。
這一日剛送走了一個一個月要了三回禮品的客戶,顧微涼抹了把汗,準備透一口氣,樓下的櫃員便打電話給她說道,「微涼,沈姐的理財到期了你怎麼沒通知她,她現在在樓下飆了,跨行匯款,要轉五百萬。」
五百萬?
顧微涼一顆心提到嗓子眼兒,立時「蹬蹬」下了樓。
這個沈姐在行里算是一個比較雞肋的戶。她前夫是個大款,與她離婚時分割了上千萬的現款給她,房子車子都是另算的。只沈姐沒有工作,全靠存款利息供養孩子和自己平時的開銷,日子過的精細的很,也並不會給銀行創造多大利潤。
前些日子,顧微涼是給她打過電話的,惜不知道什麼緣故,她一直不肯接。今天來了,卻借題揮,大吵大鬧著,說什麼也要轉走。微涼咬牙拿了最高等級的禮品,也沒能留住她。
誰承想,這不過是個開端,之後幾天,顧微涼負責的客戶竟接二連三的轉走了存款,眼看著月底一天比一天近了,她的存款卻成了負增長,急得她快睡不著覺了。
找到沈冰,也實在是無奈之舉。
「沈冰,你認不認識什麼有錢人家,以存點錢幫我周轉周轉什麼的?」打電話的時候,顧微涼的口氣里帶著哭腔。
雖說對于顧微涼上回搞得那些事,沈冰听了她的轉述當真是一口血差點噴出來,但好姐妹有求,當然是要挺胸而出了。
「我現在是落寞啦,老爹老媽都撒手不管,能養活自己就謝天謝地了。等我去問問秦川,他好像在接觸些有錢人家。」沈冰安慰完了顧微涼,掛了電話才反應過來,不對啊,這事兒都過了快一個月了,葉晁遠這是突然回過神來,公報私仇了?這反射弧也忒長了吧。一邊想著,沈冰一邊撥通了秦川的電話。
秦川找到葉晁遠的時候,他正在酒吧喝酒。
一丁點情場失意自然不會叫葉晁遠這樣的人到買醉的地步。一場普通的商業會晤,縱然心情一直不好,卻也要打起精神來。
葉晁遠這些年生意做的蒸蒸日上,商場上也一直沒踫上什麼太有力的對手。只自梁無緒回國接任梁家的事業以後,梁家就跟轉了性兒似的,跟他杠上了。如此,每每看到梁家,葉晁遠就會想到顧微涼,這一陣也是狂躁的很。
「人家一個小姑娘,就算不買你的賬,你也不用下這麼狠的手啊。」秦川和他說這事的時候,語氣調侃的很,「你這純屬公報私仇,打擊報復,難怪當年新兵們管你叫葉小心眼兒。」
「你說什麼呢?她怎麼了?」葉晁遠听秦川的話,眉頭微蹙,心便也跟著揪起來一點,晃晃悠悠的。
所謂牽腸掛肚,不過如此。
「你真不知道?」秦川是知道葉晁遠的脾氣的,听他那關心的語氣,便明白,這事大抵與他無關。「那就應該是有人在故意整她呢,這兩天她手下的客戶資金變動很厲害。」秦川是聰明人,很多事點到即止,剩下的自有葉晁遠親自去查。
顧微涼捉襟見肘的日子一直持續到最後一天,沈冰一直沒回話,她便也不好意思再問。畢竟這年頭,存款這東西向來得靠真金白銀給拉,能靠關系籠絡的,自身的身價也是不低了。
硬著頭皮撐到下午,數據一遍一遍報上來,微涼的心情落到了最低點,張行長經過時,她當真是大氣兒都不敢出一下。
「微涼啊,別蹲那兒數蘑菇了。」張行長慢條斯理的靠近了她的桌兒,看著她那一副天要塌了的小模樣,心里有些憋笑,「葉總來了,在下頭坐著要辦業務呢,你去招待一下。」
顧微涼打了個機靈,往後縮了縮。
「又不是要把你怎麼樣!大庭廣眾的,還有攝像頭,你還怕他要打你啊。快去快去,不開竅!」張行一陣亂轟,終于把顧微涼攆下了樓。
葉晁遠坐在貴賓室里喝茶,玻璃杯子里,綠色的茶葉在水里起起伏伏的,就像是顧微涼此時的心情。透過玻璃窗,微涼以看到葉晁遠的側臉,深邃的眼楮抬頭在看led板上的廣告,專注的神色倒像是在研究什麼絕美的工藝品。
某某理財產品,多少多少利率,存多長時間。
顧微涼早已爛熟于胸。
她深吸了一口氣,開門進去。
葉晁遠便回過頭來看她。
兩個人有一個多月不曾見了,葉晁遠的頭長了些,快要漫過耳邊,臉頰卻好像比之前瘦了些的,讓他整個人顯得愈精悍,氣勢逼人。
「顧經理,好久不見。」是疏離的語氣,淡淡地像是之前所有的一切都不過是過眼雲煙,南柯一夢。
這樣的冷淡瞬間讓顧微涼心頭一刺,復又暗暗納悶,自己有什麼不舒服的?公事公辦不正是她所求的嗎?
「葉總是大忙人啊,怎麼有空過來?」顧微涼壓下心頭紛亂的思緒,與葉晁遠強顏歡笑道。
葉晁遠早料到顧微涼的反應,自嘲的一笑,「來給顧經理送錢啊。」一邊說,他一邊打開自己的皮夾,抽出一張卡來,「剛剛打過來的錢,買你上回說的那個什麼理財,你缺多少就刷多少過來。」
饒是再笨蛋,再遲鈍,顧微涼也瞬間明白了葉晁遠的意思。他大概是不知道從哪里听說她的難處,專門來跑這一趟的啊。女孩子看著葉晁遠平淡的表情,心里邊又心酸,又有點沒法伸出手。
「葉晁遠……我……」
「你不用記我這個人情,本來也算是我連累了你。那些人把錢轉走是林嫣然關照過的,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的。」
「啊……」顧微涼瞪大了眼楮看葉晁遠,看起來又呆又傻,像是腦子轉過彎兒似的,張著嘴,半天沒說出一句話來。
那樣子倒像是父母家里養的哈士奇,傻不愣登的樣子,叫葉晁遠的心便忍不住軟了一丁點,面色比方才好了不少。他想起秦川前幾天和他說的話——顧微涼不是你手下帶的兵,你叫人家往東,她就不敢往西。追女孩子不是這麼個追法,你這屬于軍事化管理,用沈冰的話說叫什麼來著?
哦,大男人主義。
「好了,我下午還有個會,快點弄完,我還要趕回公司里。」
顧微涼如墜夢中似的接過葉晁遠的卡,幫他買上理財,再回頭果然見他收拾好了東西,匆匆要走。
男人出門前的一刻,顧微涼終于忍不住開了口,「葉晁遠,謝謝你,還有,對不起。」
葉晁遠回頭,莞爾一笑,「終于不叫我葉總了?」
氣氛莫名好了一點點,顧微涼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不禁臉色一紅,自己之前分明就是心虛,才那麼見外的吧。
「改天,我請你吃飯吧。」顧微涼開了口。
「好啊,我們電話聯系。」葉晁遠揚了揚手機,開門離去,徒留下一個挺拔的背影,叫顧微涼莫名看了許久許久。
什麼大男人主義,葉晁遠哪里懂。他只知道,兵者詭道也,虛而實之,實而虛之。
以進為退,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