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顧微涼請客,時間和地點卻是葉晁遠定的,他是大忙人,抽出時間找了就近的餐廳,不過是為了不叫顧微涼欠著這份人情罷了,至少顧微涼是這麼想的。
「哇靠,葉晁遠這分明是要正經宰你一頓啊。」直到沈冰知道了那家餐廳的名字,顧微涼才知道,原來事情沒那麼簡單。
「很貴嗎?」顧微涼詫異地問道,「難道說一個人能吃個二三百?」
沈冰一口氣沒上來,差點背過氣去。
「大小姐,人均二三百的餐廳能叫宰你嗎?那地方你隨便點點都得兩三千的好不好。正宗法國菜,鵝肝醬、蝸牛、金槍魚……」
「人均兩三千!」顧微涼的聲音立馬提高,「搶錢啊這是!」
她們此時正坐在市中心一家咖啡館里,沈冰周末心情不好,拖顧微涼出來shopping。此時正是高峰時段,咖啡館里人聲鼎沸,卻愣是沒壓住顧微涼走了音的尖叫。
一時之間,路人側目。
沈冰用杯子擋住臉,直到旁邊的人走了,才狠狠瞪了她,說道,「平時柔柔弱弱的,一談錢就變身哥斯拉,你再這樣我不帶你出來玩了。」
顧微涼是從小節約慣了的,她的父母都是光榮的人民教師,一生勤儉。她也一樣。偶爾一家三口出去吃頓飯,花個兩三百都肉疼的很。現在竟然叫她花十倍的價錢只是請別人吃頓飯,于顧微涼來說,當真是听都沒過的事情。
高端大氣的西餐廳,顧微涼默默地喝了口咖啡,回憶著以前看過的電視劇,「等等,是不是那種不穿正裝就不許進的那種……」
「算你聰明,答對了。看來咱倆今天出來就對了!走!給你買衣服去!」沈冰狠狠拍了拍微涼的肩膀,整個人都興奮了起來,一副摩拳擦掌的樣子。想到沈冰一貫的作風,顧微涼不禁習慣性地縮了縮脖子。
沈冰卻是不讓的,轉頭瞪她一眼道,「小姐,你連給自己花點小錢的魄力都沒有,還想著搞定那些大客戶?瞧你穿著的這些,人家站在你旁邊都嫌你寒酸!平時閑聊,毫無共同語言,怎麼聯絡感情?怎麼拉攏關系?」
被戳了腦門兒的顧微涼听了這話,也只能硬著頭皮站起來,追上沈冰豪邁的背影。
兩個小時以後,顧微涼滴血的不只是心,還有眼楮。她紅著眼哀怨地瞪著沈冰,那小模樣叫沈冰一哆嗦,「大小姐你這是要拍恐怖片嗎?」
「我警告你,你要是敢去拿那件兩萬三的,我就假裝暈倒,做120回家。」顧微涼咬牙切齒地對沈冰說道。
「拜托,打120也是要200塊出車費的,就你現在窮的這熊樣兒,出得起嗎?」沈冰藐視地看了顧微涼一眼,「快點刷卡刷卡,把這個賬結了,放心,這套才三千三,好廉價,當然設計的也夠廉價了。這幾張票也拿著一起去,配套的包包你不要也就罷了,鞋子你都不準備要嗎?有點職業素養啊顧經理……」
沈冰的碎碎念被顧微涼拋之腦後,女孩子拿著小票和卡一臉血的跟著店員去付賬拿貨,整個人都慘淡無比。她是真肉疼的,葉晁遠這人情欠的大,還的也是夠大的了。飯還沒請呢,她眼瞧著四千塊多就沒有了,再加上飯錢,她那張額度小的憐的信用卡眼看就有刷爆了的趨勢。兩個多月的工資就這麼沒了,和罰她一個季度的績效儼然已經差不了多少了。
好不容易東西都收拾好了,顧微涼回到沈冰身邊,想著怎麼著也要回去了吧,就听沈冰斗志昂揚地說道,「好了,下面就剩下化妝品和香水了!香奈兒和迪奧,你喜歡哪個牌子多一點?拜托,別這樣看著我!你想把你髒乎乎的唇印留在紅酒杯上嗎?專業一點啊顧!經!理!」
如此,等到了和葉晁遠約好的日子,沈冰又拽她出去做了個頭,才施施然開車送她去餐廳,一路上還盡職盡責地講了些用餐禮儀之類的。並以兩個人的革命友誼做擔保,顧微涼現在的樣子土爆了,葉晁遠是絕對不會再看上她了。
目送顧微涼挺胸抬頭,四肢僵硬的走進餐廳,沈冰憋了一肚子的笑才終于爆出來。女孩子一邊捂著肚子一邊給秦川打電話,「告訴葉晁遠,叫他什麼貴點什麼。不割那丫頭的肉,她是不長記性的。」
因為是請客的那個,顧微涼到的早了些,眼看葉晁遠沒來,她便開始研究起菜單來。法文菜單,下面跟著中文翻譯,顧微涼輕輕舒了一口氣,好歹不算太尷尬,再看那菜單上的價格,她眼前一黑,直恨不得暈倒在餐廳里。
什麼688,788,988……萬惡的資本主義,怎麼也跟著講封建迷信的,這麼喜歡8。要是都喜歡1的話,她這以省多少錢啊。
葉晁遠一踏進餐廳,便看到了顧微涼。這樣的餐廳,平素里人本就不多,只見女孩子坐在角落里,頭盤成一個優雅的髻,上頭還綴了些飾品。白色套裝是最基本的款式,穿在她身上,略有些老氣,和那樣干淨的眼,並不相稱。只妝容倒是用了心的,淡淡的精致,顯出姣好的輪廓來。
女孩子專注地看著菜單,眼楮幾乎要貼上去了似的,嘴里還念念有詞。想到秦川幫他遞過來的話,葉晁遠不禁笑了起來,眼底掠過一絲難得的狡黠和頑皮。
直到葉晁遠在她面前坐下,顧微涼才驚覺請的客人已經到了,她慌忙間扔下菜單,不好意思地答道,「啊葉總,你來了。」
葉晁遠听到這個稱呼,眉頭微挑,卻沒說什麼,只淡淡道,「不好意思,路上有點堵車,晚了一點。」
微涼急忙道,「不要緊,不要緊。」
氣氛一時之間有些尷尬。微涼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侍者恰巧路過,彬彬有禮地問道,「請問兩位需要點餐嗎?」
葉晁遠微一頷首,拿過菜單,毫不客氣的點了餐。他說的是法語,顧微涼完全听不懂,只能一臉茫然地看著男人和侍者有問有答的樣子。
葉晁遠修長的手指搭在菜單上,流利的法語從他嘴里吐出來,像是詩歌般婉轉,縱然是與侍者談話,他的臉上也掛著得體而禮貌的笑容,整個人優雅至極,叫顧微涼不禁看呆了片刻。
直到葉晁遠重新看她,她才回過神來。
「怎麼了?」葉晁遠詢問道。
「沒什麼。」顧微涼急忙搖了搖頭。
菜品上的並不慢,從沙拉開始,隨後是法式洋蔥湯、鵝肝醬煎鮮貝、西冷牛排、黃油焗蝸牛……佐以紅酒,味道確實不錯,不過顧微涼還是搞不懂為什麼這些菜以這麼貴。
餐廳里安靜的很,食客也多是低聲交談。吃東西的時候,兩個人都不怎麼說話,及至侍者撤掉了盤碟,遞上甜品,顧微涼才終于得了空,開始談正事了。
「不管怎麼說,那天要謝謝葉總的幫忙,要不然任務我是肯定完不成的。」微涼捏著酒杯,有點不好意思地對葉晁遠說。開始強硬的拒絕人家的關照,到頭來還是勞駕人家來幫忙,她也是有些不好意思的。
「你剛開始做這個,沒有人脈,又是林嫣然授意他們,肯定是捉襟見肘,幫個忙也不過是舉手之勞。」葉晁遠的口氣淡淡地疏離,不似當初,反倒叫顧微涼有些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到底是幫了忙的,我敬您一杯。」顧微涼愣了愣,才笑著說道。
「抿一口意思意思就好了,西餐不興那樣喝酒。」葉晁遠看顧微涼一副實在的準備先干為敬的模樣,急忙說道。
顧微涼听此,也覺得甚好,只小口抿了,就放下來,還忍不住感嘆道,「這麼說還是西餐好啊,不用多喝酒。」
一看便知是根本不想應酬的。
葉晁遠不禁莞爾。隨即男人清了清嗓子,把提前早就準備好的台詞搬了出來,「我前兩天已經和你們張行長說好了,以後我這邊還是你來負責。」
「哎?」顧微涼瞪大了眼楮看他,剛要說什麼,卻被葉晁遠用一個手勢制止了,「但你並不是只負責我一個人。張行長會按照正常的工作量給你安排工作。後續的資金安排,我也會按照公司的需要來辦,賬務的進出都是正常的,月底年底我也不保證不會對外支付大宗的貨款,你不需要有太多心理負擔。找到你,只不過是因為我不願意和蘇秀文起沖突。她父親與我有生意上的往來。」
葉晁遠雖是點到為止,顧微涼卻是懂了。蘇秀文向來嬌蠻,在行里沒得罪過的人,十根手指頭都數的過來,她對葉晁遠有意思的那點破事,幾乎也是人盡皆是。葉晁遠若是對她沒意思,想避開她,倒也說得過去。
看顧微涼的眼里放下戒備,葉晁遠心里的小狐狸不禁翹了翹尾巴。
「倒是我錯怪葉總了。」顧微涼彎了彎眼楮,「我自罰一口吧。」說罷,女孩子豪邁地端起酒杯,輕輕抿了一口。
她倒是學的夠快。葉晁遠不禁笑了。
兩個人又聊了些有的沒的,慢慢吃著甜品,慢慢品著紅酒。
葉晁遠點的是好酒,酒香纏綿,口感溫潤,酸而不澀,便是向來嫌棄紅酒難喝的顧微涼都覺得味道不錯。
餐廳里小提琴聲陣陣,燈光晦暗,兩個人輕聲交談,各自去看對方隱在光暈下的輪廓,都是說不出的醉人,似比這酒更叫人著迷。
及至酒瓶空了,顧微涼晃晃悠悠站起來,才現,自己好像喝得多了一丁點。說是喝得多了,也不過是四分之一罷了,大部分酒還是葉晁遠喝得。
紅酒後勁大,顧微涼站起來,正是頭有些暈暈的時候,她打了手勢,示意結賬。侍者把小票盛在漂亮盤子里端上來。一大堆法文她自然是看不懂的,但阿拉伯數字顧微涼顯然明白。
五位數!不是說要兩三千就以了嗎?怎麼會是五位數!
顧微涼瞪大了眼楮,酒氣燻得她的小臉紅撲撲的,但她的酒卻是瞬間醒了的。
葉晁遠繞有興致地看著顧微涼瞬間改變的氣質,剛才還是軟趴趴的,現在卻像只張牙舞爪的小獅子,只恨不得揪著侍者的領口大聲咆哮,「為什麼這麼貴!為什麼這麼貴!」
當然,顧微涼還記得,站在她旁邊的不是沈冰,而是葉晁遠,丟人也不能丟的這麼徹底。
她飛快地又瞄了一眼菜單,沉聲問道,「這個一萬八的是什麼?」
「就是那瓶06年的拉菲。」侍者見慣了場面,謙恭而淡定地答道。
顧微涼覺得自己竟然還沒有心梗還真是命大啊,她淡定地掏出手機,準備給沈冰打個電話。拜托,她信用卡額度總共才兩萬,前兩天已經用了六七千,哪還有錢付酒錢啊!
這時節,葉晁遠優雅地從皮夾里取出卡來,侍者拿了pos機刷了卡。
顧微涼迅速掛斷了沈冰的電話,「怎麼以讓你請呢?說好了是我請你的。」女孩子還有點倔強呢。
「是你好像沒帶夠錢,還是下次吧。」葉晁遠輕描淡寫地按下了這件事,率先走出了餐廳的大門。
秦城的夜晚頗有些涼意,顧微涼穿的單薄,被冷風一吹,瑟瑟抖起來。女孩子向來是要溫度不要風度的,這種時候格外頂不住。
葉晁遠便月兌了西服外套給她。
顧微涼聞著清淡的煙草香味,心里莫名的有些踏實和安心。
兩個人都喝了酒,是以並未開車,就這樣沿街而行。
這時節正是夜生活剛剛開始的時候,華燈初上,街道上車水馬龍,遠光燈刺得人晃眼。葉晁遠悄悄偷看顧微涼的側臉,女孩子低著頭,不知想什麼想的出了神,看著鞋尖兒上的水鑽,在黑夜里格外扎眼。
顧微涼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她正在走神,也沒看是誰的電話,便接了起來。
對面一片沉默。
顧微涼有些納悶地問道,「喂?喂?請問哪位?」
「微涼,你在哪?」是梁無緒的聲音,氣勢洶洶地口氣,仿佛對待紅杏出牆的老婆似的。
女孩子不自覺地撅了撅嘴,「關你什麼事?」
梁無緒便笑了,是那種氣極反笑的感覺,顧微涼分明看不見他的臉,卻也仿佛能听出他的表情來。
「你現在回頭,看後面。」
顧微涼下意識地回了頭,那輛她曾經坐過的寶馬就停在路邊,車上的人隱在黑暗中,看不真切,徒留下一點猩紅的煙頭明明滅滅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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