勁風掃過雲商發梢,段衍生來勢凌厲,一柄長劍長驅直入,驚世劍散發著耀眼的光芒,連同段衍生整個人的風采都格外逼人。
雲商輕身一躍,從城牆上跳了下來。衣袂飄飛,恰如九天玄女飛升之景。
「段城主好大的雅興。」
一手拈了白練,避過驚世劍的鋒芒,身形如電,接連使出幾式,只听得一聲裂帛之音,雲商足尖落地,望著滿地的碎綢,笑道︰「段城主好俊的功夫。」
頓了一下,又道,「驚世劍,劍中王者,果真不同凡響!」
段衍生收了劍,抬眼望向女子,眉頭微皺。
「怎得是你?」
「怎得不能是我?」雲商理直氣壯,橫了段衍生一眼,便在園中走動起來。像是在走自家的後花園。
日落園,亭台樓閣,假山流水,應有盡有。不落俗套,透著一種別致。
「看來段城主在這城中真是逍遙呀。」目光轉移到段衍生身上,左右打量,倒讓人生出幾分不自在。
段衍生提了衣襟,索性坐在石凳上。拾起石桌上的棋子獨自對弈起來。「雲宮主一聲不響的來我隱世城,在哪不行,偏偏站在我隱世城段府城牆上,衍生一時看錯,提劍相向,望宮主莫要見怪。」
雲商不以為然,徑自給自己倒上一杯茶,「能領略驚世劍的威風,也是不虛此行,不過,雲商來此,可是要找段城主討個說法了。」
「說法?」段衍生抬眉,「琉璃宮被盜,宮主將這筆賬算在衍生身上,有失公允呀。」
「公允?驚世劍主掌天下刀劍恩怨,我琉璃宮失竊,思來想去,只能找劍聖主持公道了。」
棋盤上落下一子,段衍生無奈,長身而起。
「琉璃宮被盜所為何物?」
琉璃宮情報天下第一,被盜之物,自然不尋常。
雲商一臉倦然,精神也有些不振,「是我琉璃宮關于世代武林各派的秘聞。」
段衍生嘴角一抽,直覺雲商作為琉璃宮宮主實在是敗家了。
緩了一緩,才繼續說道,「敵暗我明,怕的就是它一直潛伏,遲遲不出手。興許琉璃宮被盜對于江湖是個好兆頭。」
雲商瞧了她一眼,舍了香茶顧自走開。
誰家遭盜了能開心?對于江湖是好事,對于她琉璃宮那就是天大的壞事!偏偏段城主說的還一臉雲淡風輕。雲商走在前頭心里別扭著,段衍生跟在後面也無意追上來寬慰。
此事若說是影煞樓所為,也並無可能,「偷天神盜」身為影煞樓七尊主,趁雲商不察,去琉璃宮偷個東西出來,易如反掌。
最近江湖暗波涌動,琉璃宮武林秘聞,事關重大,也指不定是有人做賊心虛偷了去。段衍生心想,既然肯露面那必然是已經按捺不住了,這場持久戰,勝負已分。
雲商饒有趣味的望著前方沉思的女子,嘴角勾起笑意。
「流蘇姑娘好久不見,不成想竟是來了隱世城,段大城主的後院。」
流蘇柔弱,微微行了一禮。
「流蘇世無所依,段城主好心,給了流蘇一個容身之處,流蘇自當感激。」
這女子,一副柔弱惹人憐惜的樣子,難怪是花名滿天下的煙霞樓花魁。就這氣韻,是個男子就會把持不住,雲商暗自做了一番計較,倒映著水池清晰的影,突然冒出一個念頭,也不知那隱世城城主喜歡什麼樣子的女子?是清麗如流蘇,還是……望著池中妖嬈的倒影,她猛地憶起大殿之上,段衍生身旁的那個女子,與她有著極為相似的臉,同時憶起的還有段衍生望向她的神情。
流蘇擅長察言觀色,見雲商面色不佳,出言問候,「宮主可有不適?」
雲商揮去腦中的胡思亂想,一時間也說不明白自己怎的生了那樣的念想。
「無事。」
段衍生走的悠閑,來的倒及時,一臉關心,「宮主這是……累了?」
雲商斂眉,「隱世城好山好水,風景無限,雲商好歹也要賞個遍,怎麼會累?」
不待段衍生反應,一步踏到流蘇一側,「更何況,還有這樣一個」美人」」
她說的意味十足,流蘇下意識的退了一步。
莫非,她已經知道了自己的身份?流蘇暗想。
「美人圖里江山藏,中原問鼎一步遙。這天下之事,尤其是這十二美人圖的事,流蘇姑娘若要隱瞞,那真是一家人不識一家人了。」
「雲槿一族也是……」流蘇這樣問了一句,若真是如此,她知道自己的身份也不足為奇。
十二後人身上有各自的香氣,是在母胎里便凝成的一種香味。常人嗅到,只道是胭脂粉味。正如雲商聞到的是流蘇身上的木蘭花香。
見兩人望向自己,雲商從衣袖掏出一面翠綠玉玨,樣式和流蘇身上的那塊一樣,背面雕飾木槿花,雕工精細,紋理不俗。
是瑯琊玉玨!
「雲宮主也是十二後人之一?」
雲商嗔了段衍生一眼,將頭轉向流蘇,「不光如此,阿姐也是十二後人之一。」
流蘇一片訝異。
十二後人往往是一族里最優秀的女子,血脈純正,家世高貴。是不允許一族掌管兩塊瑯琊玉玨的!雲槿一族,何以出了兩位十二後人?
雲商看懂了她的訝異,玉頸微昂,神色里頗為自得。
「阿姐是上天選中的十二後人,她的生辰不凡,驚蟄老人百年前就有定論,是以木槿一族出了兩名十二後人也是尋常。」
段衍生心下暗自計量,如今,十二後人現世的已有三人,影煞樓一早便盯上雲償,必是早已知道她的身份,焚琴宮有內鬼,到現在還沒查出個所以然,因此事,死了一個婢女,雲償心善,不予追究,這件事也就過去了。
當今局勢,影煞樓被繡雲七子的勢力制的死死地,保不齊會狗急跳牆,生了什麼事端。琉璃宮被盜,武林秘聞被竊,段衍生隱約能嗅到一些陰謀的味道。
覺王意欲收回虎符,像是一把刀懸在隱世城,她雖以繡雲七子的身份將他喝退,也保不準哪日隱世城失勢,覺王府重卷而來。而影煞樓就是一根刺,時不時的讓人痛上幾分。
段衍生抬眼看著雲商,陽光有些刺眼,雲商靜默的站在那,不說一句話,就像是整個世界都安靜下來。冷靜的望著她。真真是像極了那人。
雲商早就猜到段衍生的打算,不再和流蘇言談,只是單單的望著她,在她的眸子里,雲商看到了一抹至微至淺的柔情,心狠狠的一跳,這樣的眼神,即使不是因著自己,也能攪得她的心泛起不甘和疼痛。
段衍生強忍著呼出一口氣,面色平復。
「十二後人之事,還需我七子合力,待衍生修書幾封,召幾位共謀相商。」
雲商應允。在此不再多表。
且說焚琴宮出了內鬼,雲償不欲計較,小懲大戒,只懲了幾個平素不太安生的婢女,加強了宮內守衛。
黃小一被禁了足,雲償在這宮中倒覺出了些冷清。星藍陪伴左右,四大女官日夜巡防,焚琴宮就好比一座精美的金絲雀籠。外面的人進來不易,里面的人出來也難。
雲償打量著華美的宮閣,心里空蕩蕩。
「星藍。」
星藍畢恭畢敬的候在一旁。
「小一命苦,本宮給不了她什麼,事在人為,心懷善意,小一的心不壞。」
星藍听著,直感嘆宮主心腸太軟。微不可察的搖搖頭,一臉惋惜。
雲償見她心憂,溫婉一笑。
「星藍多慮了。商兒已經去了隱世城,這時候,想必城主已經有了決斷,十二後人之事,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知道了也就知道了,無甚大礙。」
宮主說的容易,星藍蹙著眉,「知道您心善,唉,小一這丫頭老老實實的在宮中,焚琴宮自然容得下她,星藍也容得下她。」說完又是一嘆。
雲償含笑。
「這孩子禁足已經三日,必是耐不住性子,有時間星藍去看上一趟。本宮不日將要出宮,宮中事宜權勞星藍多多幫襯著。」
「宮主要出宮?」
雲償點頭,「想必不出一日,隱世城的密信就該到了。」
雲償望著頭頂的一輪缺月,失了神。
這事情,總該要朝向一個美滿的走向發展吧。也不算辜負了天下人的期望。
一方天地,又是裝載了幾分歡喜幾分愁。
納蘭紅裳走了已經七日。北離哀喪。
帝都崇顯城,一片低郁。
白袍加身,女子□□著玉足跪在宗祠。
長發披肩,透著消瘦和哀傷。
自歸來,她已經跪了三日,不發一言。
風塵僕僕,只消換下一身喪服。他的父皇,那個慈愛祥和的老人,沒來得及見上她最後一面,駕鶴西去。
納蘭紅裳恨透了自己。
一滴淚從眼角流出,砸在光潔的玉石板上。這女子,何時有過這番無助。
男子俯來,憐惜的望著她。
「皇妹……」
納蘭紅裳又是一陣悲戚。
偌大的皇城,為先帝真正悲傷的又有幾人?
稱王稱帝者,縱是苦寒也無處訴說。
納蘭承君黯淡下眉目,望著女子的神情更加專注,這世上,我納蘭承君就只有這一個親人了。心中涌起無限酸楚。朕若護不了自己的親生妹妹,如何護我北離千千萬萬的子民?
他斂起下擺,跪在北離世代的君王靈位前,舍去了哀戚,莊嚴了眉目。這樣說︰
不求北離稱霸天下,但求放眼四方無人敢欺。
不求兄妹長世不離,但求各自安好一生相護!
納蘭承君在靈位前許下的諾言,他不知道,即使他做到了也無法為親生妹妹減去往後的艱辛。正所謂,苦楚自嘗,寧死不負。
這是他願意見的,也是他不願意見的。
多年以後,他也只能嘆上一句,他納蘭承君的妹妹,是一代奇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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