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金色的光從沉香木匣溢出,揮揮灑灑,劍氣內斂渾厚。段衍生單指搭在沉香木匣上,空氣里有輕微的劍鳴。凜然,莊重。
驚世劍,乃天外隕石融合精鋼所制,經不世劍仙空騰之手,二十年心血始煉劍心,十五年心血終成劍魂,有開天劈地之力,震蕩山河之能。
空騰耄耋之年驚世劍劍驚四方,實為劍中王者,後人稱其為正義之劍。
劍長三尺一分,寬約三寸有余,薄如蟬翼,重約九兩五分。合九五至尊之意。
浮雲流動,雕花藤曼,青龍在下,白虎盤踞,是為鎮劍之魂。劍中央,金光流轉,是為護劍之心。
段衍生指尖撫模著劍身上的一行小字,「以劍之名,公正之心。」不禁反問,「秉持正義,便是正義?」
當年雲北之戰,驚世劍出,一劍,斷送了名將獨孤行木,北離潰敗,同時斷送的還有納蘭紅裳對她的情意。
五年前段衍生得遇驚蟄老人,只一眼,便看破了她的女兒身,充滿睿智的雙眸閃現出驚訝,直言,此子不凡!驚世遇主!連同驚世劍法七十二式一一在她靈台施展,七十二式演盡,驚世劍洗盡光芒,渾然的天地之氣晃得段衍生眼楮生疼。
驚世七十二劍法,為百年前劍聖空無邪所創,空無邪,劍仙空騰之子。空無邪歿,驚世劍無主。因此,驚世劍也為劍聖佩劍,劍聖者,主掌天下刀劍恩怨,劍之所至,公義所至。
驚蟄老人羽化之時,曾說過這樣一句話,「驚世遇主,天下人幸,雲桑幸,唯段衍生悲。」
驚蟄老人說這句話時,段衍生是不信的,神情是輕慢的,眉眼狂傲,是不屑于命數之談的。幾年過去,當她再次打開沉香木匣,她不得不信,九兩五分的一把劍,提起來,像是在撐起整個山河。
「驚世遇主,天下人幸,雲桑幸,唯段衍生悲。」她反復低吟著,竟笑了起來。驚蟄老人號稱前知五百年,後知五百年,通鬼神,曉命理,為世間大能。
可是,那又如何?
段衍生素來孤傲,性子雖一直受著壓制,但本性里的東西卻還是有的。她不信為國為民只能半世孤苦,不信飛龍在天只能龍游淺灘,不信亂世無心只能互相殺伐,不信了很多,掙扎了很多,有過迷茫和無望,有過傷懷和憂憤,自始以來,無論是江湖朝野,還是心底情傷,因了她孤傲,所以無畏,也因了她孤傲,所以傷的至深。但唯一不變的是她從未妥協。
納蘭紅裳只字不提回了北離,她一時軟弱,肝腸寸斷,徹夜難眠,但清醒過後,從來沒有想過放棄。缺的,不過是一個對天下人的了斷,對納蘭紅裳的一個交代,對自己的一個回答。
段衍生一寸一寸的拂過劍身,眉宇里透著堅定。
「我若長劍所至,義無反顧,是不是,也能拼出一個終局安好,兩廂不負?」
驚世劍劍氣動蕩,應和著主人的所思所想。清越祥和,將段衍生籠罩在柔和的金色光暈里。
阿軒阿昂來時,被這樣的段衍生驚得低呼一聲。
像是頓悟一般,段衍生周身的氣質較之以前,更勝一籌。是一種明朗的不畏世事的果決。
阿軒暗自猜測,莫非是納蘭姑娘走了,公子想明白了什麼?
阿軒自是歡喜,公子這樣子更像是謫仙降世了!
段衍生長久以來,被世事所擾,狂傲不遜的性子是越發的沉默,和納蘭紅裳相愛不得相守更是日夜侵蝕著她的心,如今,納蘭紅裳再次離開,她不是不懂她的苦楚,只是眼前的無奈讓她難以靜下心來去權衡,此次,被驚世劍劍氣所染,凌雲天下的豪情也回來了幾分。她便是要爭,就要掙一個太平人間,盛世安穩!
好容易阿軒兩兄弟回過神來,段衍生已經收了驚世劍,靜靜的看著他們。
那目光,給人以冷靜和安撫,阿軒就是在這樣的目光里回過神來。
「稟城主,覺王拜訪!」
段衍生唇角盛開一抹笑意,「他如何的來,便是要如何的走,隱世城豈能容刀戈?」
顧自提了驚世劍大步流星的走開。
留下阿軒呆呆的望著段衍生遠去的背影,「睡龍這是要醒了嗎……」
靜觀堂,隱世城待客之地。
荊覺言眉間滲出冷意,指尖泛白,一杯茶涼了也未動。蟒袍威武給人以威懾。隨行的三百家將不得入城,生生的被拒在了隱世城城門外。
好一個段衍生!儼然是隱世城一方君主!竟全然不顧他諸侯王的權威!荊覺言怒火中燒,像一頭盛怒的獅子。
「覺王駕臨我隱世城,衍生榮幸之至呀!」段衍生肆意了笑意,美的猖狂。
荊覺言只覺得段衍生太過放肆,放眼雲桑又何人敢在他面前不行跪拜禮,繡雲七子權勢雖大,但段衍生卻也實在目中無人!他一介莽夫,見段衍生生的一張鮮有瑕疵的臉,更是不喜。當即冷了眼色。
「段大城主聲威正盛,本王又怎敢不親自來訪,以表誠意呢?」
段衍生端然的將劍放在桌案,神情自若,荊覺言見此,臉色又是一沉。
驚世劍!
他強忍著怒氣,試圖緩和語氣,「段城主手握我雲桑三十萬的兵權,便是這樣不將本王放在眼里了嗎!」
「王爺言重了,衍生雖是這隱世城之主,但也是一介江湖中人,就好比為將者常熟讀兵法,衍生此舉不過是生性使然,王爺莫要多心。」
荊覺言又道,「我王府三百家將行至此地卻被拒之門外,段城主待客之道著實新奇。」
段衍生笑得雲淡風輕,眉眼飛揚,「不過是世代傳下來的規矩,王爺是守禮之人,不會不理解生的無奈吧?」
「放肆!」荊覺言拍案而起,「段氏小兒!少給本王扯這些花樣!城門外三百家將俱是我雲桑忠義之師,隱世城掌雲桑虎符,為免生亂,本王好心相助,你切莫,年少氣盛,不知好歹。」
段衍生低頭捧了一杯熱茶,「隱世城自有隱世城的規矩,歷代先帝都未嘗疑我段氏,不知王爺說這話是存了何居心?」
阿軒站在一旁為段衍生捏了一把冷汗,覺王好戰,天下皆知,怎得今日公子竟是和他針鋒相對起來,他警惕了十二分心,荊覺言若有異動,他冒大不帷也要擒下他!
荊覺言只覺得這少年郎太過鋒芒畢露,言盡于此,也無需客套,「雲桑三十萬精兵的虎符,本王勢在必得!」
段衍生緩緩的抬起頭,眼里俱是殺伐之意,看的荊覺言心下一沉。「虎符世代在隱世城手上,先祖一代代傳下來,衍生再是不濟,這區區的虎符卻是拿得的。王爺張口就要這三十萬虎符,段衍生以繡雲七子之首,不得不懷疑覺王有謀逆之心。」
荊覺言胡須微顫。
段衍生扣下來的帽子可真是瞧得起他!
他本是欺段衍生年少,才肯說出這番威嚇的話,怎料,卻忘了他繡雲七子的身份。這身份,比不上皇室高貴,卻正好是束縛他們的利器!試問哪一代繡雲七子不是凌駕諸侯之上,否則當初繡雲七帖同時降下,雲桑諸侯爭霸的局勢怎消安穩?
繡雲七子有得是歷代積蓄的勢力和民心所向的忠義,荊覺言猛然發現自己正一步步的掉進段衍生為他設的圈套,正眼望去,段衍生正襟危坐,一片冷然。
馳騁疆場都不曾畏懼的荊覺言,面對來自少年人的眼神,竟有些心力不足。
「覺王可是想好了?歷代擁兵自重的諸侯哪一個又得了好結局,衍生好意提醒王爺一句,槍打出頭鳥,諸侯爭雄,有繡雲七子在,這天下遲早會安穩,仍是荊氏天下。」
段衍生說的在理,荊覺言此刻看著這個仍未雙十的少年,直接推翻了先前的想法,繡雲七子之首,果然有膽識,有謀略。他沉下心來,才覺得自己操之過急,差點中了段衍生的激將法。
「本王忠于雲桑,自是不容置喙,此番前來也是出于好意,段城主莫要往心里去。」荊覺言皮笑肉不笑,段衍生不予理會。
「既如此,覺王便回吧,入夜城門緊閉,王爺日理萬機,不要延誤了才是。」
荊覺言眸中閃過激憤,當即起身,「隱世城廟大城深,段城主多慮!」
揮袖而出,帶著滿腔的憤怒。
段衍生深呼一口氣,有半盞茶的功夫,提了驚世劍飛身而出。
日落園。隱世城後院,常為段衍生練劍之地。是一個僻靜的所在。
但見長劍舞動,風起雲涌。劍氣如虹。
段衍生胸腔里憋著一口氣,一直隱忍不發,今日面對覺王她才覺得這口氣吐了出來。
驚世劍本是劍中王者,不應蒙塵,段衍生突覺愧對了驚蟄老人的苦心,也愧對了這把絕世好劍。
衣衫迭起,風舞霓裳。段衍生就是以這樣凌厲而柔和的姿態倒映在女子眼簾。
雲商絲帶飄飛,青絲繚繞。一副悠然自若的樣子,看的津津有味。
站在隱世城段府的城牆上,一點都不顯的違和。
「我琉璃宮遭了盜賊,怎不見段城主出面徹查,給個交代,小女子氣不過,這是來讓段城主給個說法了。」
雲商銀鈴媚笑,眼波流轉。
「人說高處不勝寒,段城主的府院果真是個好地方,就是站在這城牆上都能俯瞰到難得的風景,也不枉小女子來上一趟了。」
段衍生回頭看了雲商一眼,紅牆磚瓦,城牆上嫣然站著一人。手勢一轉,提劍便向女子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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