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騎黑馬在月夜里疾馳,「駕!駕!」
馬上的人焦急十分,揮鞭打在馬兒身上,馬兒吃痛,急了性子的發狂奔跑。
到了,就快到了。言弟,你一定要挺住!
馬上的人疲憊不堪,在夜里,也辨不清眉目。城門守衛遠遠地就看到有馬匹發瘋似的跑來,很快就來到城門前。
「開城門!」
馬上的人音色喑啞,低沉,是慣處于上位者的威嚴。隨手一物,守門人借著月光看去,黃金令牌,上刻段字。城主之令,黃金至尊!
那馬上之人豈不是?
守衛急得出了一身汗,慌忙喊道,「開城門,快開城門!」
城主回來了!
隱世城。
雲償靜坐在月下,秀眉微蹙。第五日了,段衍生四人消息全無,莫言歡身體每況愈下,境況堪憂。怕是,熬不過今晚了。
段衍生留下她坐鎮隱世城,先有莫言歡毒癥擾她心神,後有藏寶圖禍亂江湖,群龍無主,不過五日,雲償已有清減。她甚是憂心,不光是為了莫言還的生死,武林的安穩,重要的還有前去漠北之人的安危。
妹妹雲商,女子流蘇,少年段衍生。平安回來吧,帶著長生根親自交給我……
正想著,就听到段府上下嘈雜起來,好多人掌了燈,紛紛驚呼,「公子回來了,公子回來了!」
雲償喜極而泣。當真,是平安回來了嗎?
上天仁厚,好人長命。
段衍生風塵僕僕,錦衣破敗,雲商鬢間凌亂,容顏憔悴。流蘇,流蘇累的已經到了極限。
「阿姐。」
雲償看著對面的女子,心里的石頭終于放下,半晌,又有些心疼。撫上她的臉頰,溫聲念道,「苦了你了。」
活人墓一行,死里逃生,得見雲償這般溫柔的待她好,雲商在心底感念,五日一別,阿姐原來也是念著她的。
雲償抬頭,仔細的打量過眼前的少年人,笑道,「段城主,久違了。」
段衍生從懷中掏出木匣,遞給女子,聲音滄桑,「長生根,取回來了。」
救治的工作已經做齊,萬事俱備,有了長生根,對于雲償來說,就容易好多。
「剩下的,就交給雲償好了。」
段衍生滿眼疲憊。「有勞。」
莫言歡的房間燈盞亮了一夜,段府上下無不為這年輕的鑄劍山莊莊主的性命捏了一把汗。
月上柳梢,明月照耀著蒼茫大地,這一夜,無論如何,過去了,就是皆大歡喜。
次日。
雲償推開莫言歡的房門,段衍生幾人早就守在門口等待。緊張著望著雲償。雲償雖倦,面上卻有幾分輕松。她說,「活了。」
活了。莫言歡的命閻王不留。
雲商甚是為自己的阿姐自豪,當世醫仙,實至名歸。
听了這兩個字,段衍生終于吐出一口長氣,這就好。所花的努力沒有白費,所傷的人她只有事後再彌補。
納蘭紅裳一事,讓段衍生心神俱傷,連夜的跋涉,身子早已吃不消,莫言歡無礙,對她來說就是天大的好事,段衍生一睡就是半日,醒來後,阿昂來報,「影煞樓大尊主越涼醇攜鑄劍山莊花溪,前來拜訪。」
下了帖子,署名確為越涼醇。
這兩人,來的真是時候。花溪,又怎得和越涼醇有了交集?越涼醇孤身犯險,是為了什麼?
段衍生披了嶄新的青竹長袍,「有客登門,主人家的自當好生招待。」
好生招待,段衍生拿出了隱世城最貴的茶請越涼醇喝了一杯。
越涼醇一襲青衫,神情是說不出的怪異。花溪上前,俯身一禮。「勞城主看顧我家公子,不知敝莊主現在如何?「
段衍生回道︰「無礙。」
花溪一喜,便是屈膝跪拜,「莊主一命,鑄劍山莊上下感恩戴德!」
無礙?越涼醇心想,那就是取了長生根?
「涼醇也有一事想問城主?」
在段衍生的記憶里,越涼醇能夠放下兩人的立場,和顏悅色,莊重自持的和她相談的次數,幾乎是不存在的。她的反常,讓段衍生有些好奇。
「越姑娘想問何事?」
越涼醇放下茶盞,說的輕緩,「女子,青橫。」
段衍生執了茶盞的水停了下來,默然。
越涼醇心下一沉,「既然能從活人墓里逃生,那你定當知道,青橫如何了,段城主,還望如實相告。」
沉吟半刻,段衍生問,「你和那青橫姑娘是何關系?」
越涼醇答道,「萍水相逢,莫逆之交。」
是我的暖心人。
這樣說,就可以解釋花溪為何會有天下王祭壇的殘圖,越涼醇與青橫相識,莫逆之交,倒讓段衍生驚訝。
看越涼醇隱忍了心憂,神色不假,段衍生忽然明白,出墓關頭,青橫為何要懇求她饒過贈圖之人,原來,她知道贈圖之人,是越涼醇。
段衍生不語,只是眼神不斷的在越涼醇身上游走,看的越涼醇心里慌亂,「她,究竟怎樣了?」
段衍生思及青橫對越涼醇的珍視,那樣的女子,肯為他人的性命向人懇求,看來,是極其在乎了。而越涼醇的緊張讓段衍生再難隱瞞,「活人墓陣法啟動,千年陵墓毀于一旦,青橫姑娘,怕是沒能走出來……」
「什麼?」越涼醇笑得淒涼,這樣的越涼醇,悲憫柔腸,像換了個人一般。看的花溪一呆。
「那為何,你們活著,她卻沒能走出來……」像是質問,又像是悲戚。
段衍生低聲一嘆。
良久,越涼醇才問,「她,可有話留給我?」
段衍生半晌才說,「她讓我饒過你。」
一句話,像把尖刀扎在越涼醇心口,血流不止。
越涼醇半瘋半癲的仰天大笑,「青橫,是我害了你!!」
是我害了你……
段衍生看著越涼醇飛身而出,「段衍生!青橫一命換你一命,你接連毀去我心中珍寶,說什麼,我也不能讓你安生!」
「公子?」
段衍生擺手,「放她走吧。」
越涼醇將恨放在她的身上,也不是半點道理也沒有。畢竟,沒有青橫,說不定,就沒有了段衍生。
花溪望著越涼醇消失的身影,不禁疑惑,越涼醇無情,可為什麼看起來是這樣的用情?那青橫,又是何人?能讓沉穩如越涼醇失控遁走?
段衍生感慨無數,「花溪,言弟醒了,應該想要見你。」
花溪一听,思緒緊忙拉回,「花溪要見莊主。」
莫言歡的人從鬼門關走了一趟,還虛弱的很。靜臥在床,由雲償每日調理他的身體,功力保住了,體能也在慢慢恢復。
進了房門,花溪不敢大聲說話,莫言歡剛服了藥,正在休息。段衍生見狀,顧自走了出去,留花溪一人照料莫言歡。
莫言歡睡的香甜。呼吸均勻,神情安詳,像是做了一場美夢。
花溪見他瘦的皮包骨頭,面色也差上許多,往日的神采消下去大半,花溪強忍著淚水不讓它落下來。還好,你沒死,否則,花溪今後寂寞了,去罵誰……有誰值得我日日督促,你不在,我手里的劍拿來護誰?
還是那個一雙桃花眼,專喜美人的莫言歡嗎?如此虛弱的讓她想給那人一個擁抱。
原來,我是喜歡你的,莫言歡。
幸虧你沒死。
謝謝你活著。
情最磨人,青橫最後請求段衍生饒過越涼醇,只是一個月就不能割舍的情緣。莫言歡若不是對越涼醇動情,也不會次次收下留情,中了越涼醇的五花消香散。花溪若不是在死亡邊緣看清,自己對莫言歡的情,恐怕,這一世都要自欺欺人。雲商若不是在迷霧里,絕不回頭,不甘心,不死心,也不會自我折磨。納蘭紅裳若不是對段衍生遲遲下不去狠心,徘徊在家國和情愛之中,段衍生又怎麼對她念念不忘,相愛兩難。
這一切,種下因,結下果,冷暖自知……
段衍生坐在微涼的玉階上,迎頭吹風。
言弟無礙,花溪也已經歸來,越涼醇回去,悲痛過後,是不會放過她。不在城中的五日,江湖起了血雨腥風,藏寶圖的消息,天下皆知。影煞樓已經應戰,和她玩的是人心貪念,她不能不盡數接下來。
青橫給她的牛皮卷,是十二美人圖之一的一卷。十二後人,雲償,流蘇,雲商,青橫,四幅圖已經找到,余下的,就要在江湖翻滾出的浪花里尋找契機。這注定了,又是一番耗人心神的持久戰。
最讓她憂心的,不是影煞樓,不是越涼醇,裳兒插手長生根的事,說明北離皇帝已經不甘于做雲桑之臣。時值混亂,納蘭紅裳若要入局,該如何,是一道擺在面前的難題。
北離既然有了動靜,其他兩國難保會放任不顧,天下四國,雲桑已經不是那個昔日威武稱雄的雲桑,藏在背後的鬼手,恐怕不久就會露出真正的面目。
段衍生仰首觀著天上流動的浮雲,這場暴風雨,就要來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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