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明明修道凡心不死
羽衣素衫,眉目溫婉,不是雲償又是誰?
步步生蓮,攜著清風來到了眾人面前。後面,跟著一言不,沉默如斯的赤。
「段殺,好久不見。」雲償輕聲念道。而後,不等她言語,話音便轉向納蘭,披著黑袍的納蘭,段姓女子深愛的納蘭。「納蘭神采,更勝過往昔。」她這樣說。不理會身下顫栗的浣花侶,略過幾人眼里的驚詫之色。
納蘭紅裳微微闔首,「仙子雲償。」只四字,便沒了其他的思量。
仙子,雲償。其中的贊賞與謝意,雲償自然听得出來。
一年不見,雲償,似乎更加柔和,天邊的雲,耳邊的風。
浣花侶雙膝跪地,低著頭,和這初逢的場景大相徑庭。像是一幅畫里的缺口。
雲償終于將目光從段裳身上移到此二人這里,眸光里帶著幾絲涼意,又是讓人一顫。「浣花侶,倒真的是威風的很。」
「不敢!不敢!連曾不知段殺與償宮主的淵源,還望寬宥!」連曾急忙抬起頭,辯解。
「正是此理!我夫妻二人是由明王所請,並不知恩人與段殺的關系,請恩人網開一面!」
「不知麼?」雲償低聲問了一句。「是真的不知,還是早有圖謀?」
雲償此人難得咄咄逼人,浣花侶又是一驚,「請恩人降罪!」
「不知者不罪,又何來的降罪一說。」雲償儼有嘆息,「且去吧。段殺乃我知交故友,你們切莫不動她。」
浣花侶如蒙大赦,來時的威風消失殆盡,忙不迭的謝了罪,蒼茫大雪,走的格外匆忙。顯然是對雲償此人,畏懼了十分。
她轉身看向段殺,容顏紅潤,白晶瑩。心中一動。
納蘭見此,有一刻的不快。
「多謝宮主相救!」赤先人一步向雲償告謝,段殺望見赤一身是傷,忽然有些後悔就這樣讓浣花侶遁走。
雲償似乎窺破了她心中所想,笑道,「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你還在糾結于此?」
段殺聞言,略有驚異的看著她,笑的無奈,「雲償,你果真是個給人驚喜的女子。」
第九十一章︰明明修道凡心不死
「段殺呀段殺,是否我不來你當真隱忍至此?」雲償蠻有感嘆,話里玄機,隔絕了站在一旁的赤,連同納蘭。
納蘭蕙質蘭心,聰穎過人,早就從字里行間嗅出不妥。段殺直望了雲償,臉上沒了笑意,取而代之的是極為小心的試探,「雲償,你在說些什麼?」小心翼翼,毫不知情,無辜的人。
雲償拂袖,「你跟我來。」
段殺心思一動,只寬慰了眼眸,舒緩了兩人的詢問之色,「裳兒,我去去就來。」
雲償突然來此,做了一番讓人意想不到的事,比如浣花侶一見她像是遇見了克星,說了一番讓人捉模不透的話,又如那句,段殺呀段殺,是否我不來你當真隱忍至此?
納蘭將視線從兩人背影上轉到赤的身上,神情冷漠,窺不破她的情緒。「赤,為我護法。」赤聞言緊忙專注下思緒。
相比受傷而言,赤受的傷雖是駭人,但多少也是浣花侶故意為之,以震懾為名,經由雲償打理,這傷也好了七七八八,反觀納蘭,雙修未成,受了內傷,面上不顯實是因為她生性隱忍。
納蘭暫時忘卻有雲償此人,如尋常一般入定凝神,自我療傷。
雪崖處。段殺滿懷感激,「雲償,謝謝你。」
「段殺,你真的以為能騙過她嗎?」雲償開口,說著語氣里竟帶了幾分憤怒。關心則亂,雲償心性安穩,此時,為了段殺再也忍不住質問一句。
段殺身子單薄如紙,一時有些搖搖欲墜。和著漫天的大雪,她含笑,說,「雲償,我不知你在說些什麼。」笑容慘淡。
「問道煉魂!你怎會不知!」雲償眸眼不忍,「你既然已經到了問道煉魂的境界,再上一步,便能傾世逍遙,上天入地,到時誰還能阻止你!」
段殺欲言欲止,神情略有悵然。
雲償見她如此,笑的亦是悵然,「不曾想,再次相見,你竟然會如此。段!」雲償輕聲一嘆。
「問道煉魂便是要舍棄七情六欲,從無情里問鼎大道,浣花侶出手,縱是死你也不肯暴露真實實力,你就這麼怕她知道嗎?」
「又或者是你段殺,有能力不出手便能保命,有能力不出手便能兩全!有能力願意為她,就是死也不願拋卻情愛嗎!」
雲償三聲質問,擲地有聲。
段殺笑的無奈,像是妥協般,也不問雲償是如何得知她已經到了問道煉魂的境界,更不問為何浣花侶見了她像是老鼠見了貓。
她說,「雲償,如果有能,這一世我都不願意讓裳兒知道,我為她舍棄了什麼,為她做了什麼,這一世,我只想做個平平凡凡的人,做她的阿生,沒有負擔的,更不想因為扶搖天地,修行圓滿而忘情絕愛。這向來不是生的初衷,現在是,以後也是。勞煩雲償,為我守口。」
不要告訴她,因為有了以一步登天的機會,而逼的她,遠離。段阿生能和納蘭在一起,就已經是過著神仙一般的日子了。不需要從地上,再到天上。三界里,有納蘭的人間才是我渴望的天堂。
「雲償,即使是死,我也不願見有任何能將她逼走或是遠離生的能。」
若她得知,千百年來,能一步踏出人世的人,世所罕見,是莫大的福緣,納蘭若知,難免不會因此動搖。割舍情愛,成就無上,納蘭若想不開,因此愧疚,認為拖累,是段阿生最不想見到的。
也說不清為何在那一刻,她面對浣花侶的殺招,不出手,不漏聲色,時光太短暫,不給人機會,她能想到的就是在有危險時擋在,她的前面,還有,問道煉魂,瞞著她。
這是段阿生第一次隱瞞下實情,面對納蘭。內心雖惴惴不安,但卻自認為是最好的決定。一切,只能說,她們的愛情,還在成長中的模樣。
當時不懂,共同面對,遠比隱瞞更讓人感動,更讓人暖心,更讓納蘭安心。
愛情里,難免會有一個人存著滿腔的善意,做那自以為是的事情。
比如,段阿生。
雲償望著漫天的飛雪,沉重開口,「段,你這樣,她不會安心。」
段殺笑的好看,「雲償,只要你不說,裳兒永遠不知,曾經有一條道路,被我遺棄。」
「……」
良久,雲償才說,「萬事有始終,有因果,萬千蒼生,獨你得天獨厚,自是天命。」
段殺不語,望著蒼天。
「雕花山浣花侶,稱我為恩人,是因為我曾救她二人的性命,畏懼我,卻是因為雲償醫仙之名。」不由段殺相問,雲償自顧說了起來。
焚琴雲償,醫術無雙。仁心仁德,對萬物都有著眷戀熱愛。很難想象,竟有人看見這樣的善心人,懼怕,像是窺見了修羅。
浣花侶的怕,源于深藏在心的愧疚。雲償年少時,曾目睹一場極為慘烈的屠戮,殺人的,便是當時還未成為新一代浣花侶的連曾夫婦。
受于蠱毒,失了心智,大開殺戒,屠戮若滿,爆身而亡,之後查出來是有野心的師弟所為。雲償游歷江湖,孑然一身,本著慈善,舍身救人,解了那場噩夢。
當時的雲償,名不經傳,離去時也未嘗留下名姓,輾轉,江湖便傳焚琴之名。而那場慘絕人寰的圖謀殺戮,雲償未聲張,給了浣花侶一條活路。
這樣的陳年舊事,就是一筆敗筆,人生的污點,說出去,便是整個雕花山的污點。因此,雲償不光是他二人的恩人,也是一個隱患。一個能隨時覆滅雕花山,一個能隨時覆滅浣花侶的致命傷。
因為心虛,所以畏懼。因為恩情,所以低微。
段殺听她娓娓道來,一時感嘆。一個人便是一個故事,說不盡里面有怎樣的精彩和跌宕。風光滿面的浣花侶也有這樣為難的舊事,正如仙風道骨的一丈老人也有那樣悲情的過去。
雲償見她沉思,接著說了下去。
「問道煉魂,乃世間武功大成,呼吸皆能罔替,一步登天,踏足大世界。納蘭與你朝夕相處,看到的,自然沒有我這個外人看的清晰,浣花侶或許察覺到什麼,才會不惜折損天命也要取你性命。那麼段,未來之路,你做好準備?」她回過頭來問她,段殺沉吟,靜靜開口,「我只想和她開心的走下去,給她一個歡欣的朝夕,好好地,專心的,做她的阿生。」
雲償沉默的听著這一番話,渾身涼透,卻是笑了出來。「能那般,亦是再好不過。」
段殺見她笑的溫暖,溫暖里藏著她自己看不清的默然。此時的雲償,就像是一杯茶,冒著熱氣,心里苦澀著。
段殺不知,似乎這女子的種種情緒,除了開心歡暢,段殺一概不知。看不懂她的沉默,或許,看出來了,不願承認。
段殺一世聰明,竟不想多次在雲償面前裝傻。用這般的心緒去觀望她二人的今後,段殺唯有苦笑。
雲償,貴人也。
作者有話要說︰唔……祝大家看文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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