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誰奏請雲桑來客
段殺回頭笑道,「雲償,試問我何德何能,遇到你們。」笑意里多有無奈,惋惜。
雲償見她如此,回之一笑,「償答應你,你我一世,都為故交好友。」再無,其他,能。
她說的輕緩,輕的像一支羽毛,飄飄搖搖,待一切成了往事,這羽毛依舊騷弄人心。有的人,一旦動情,便要誤終生。
納蘭睜開雙眸,內息平復,睜開眼便是她的阿生。于是,笑了出來。
雲償視而不見,心有一刻的疼痛,這疼痛,也有著這女子獨有的矜持自若,雲償的痛,美得淡然無爭。她看清了自己的心,是,對結局依舊無法改變。無事無補。只是曉得了自己傷心為誰,為何傷心。
她笑,「看來,是該回焚琴宮了。」絕頂山七里外,曾經住著她為段阿生停留的心,不過此刻,該是時候歸去了。
段阿生為納蘭,就是一步登天的福澤都不屑一顧,如何能另眼她單單的固守情誼呢?
罷了,罷了。雲償在心中念道。
段殺望她一眼,眼里是溫存的暖意。納蘭的記憶里,若有人能讓她的阿生如此,那人,必定是雲償無疑。
雲償此人,溫潤的像是月光。接納萬事萬物,從來沒有委屈抱怨的時候,即使,她心知,這女子不易。
相反,雲償的一個笑意,就能彌補段阿生所有的委屈。沉湘湖那句「雲償」,今日再見時的那句輕喚,依舊是雲償。似乎,就是一個雲償的名姓,便是心里最暖最柔的寄托。
納蘭如是想。
段阿生拿過她的掌心,暖流緩緩地流過她的四肢百骸,納蘭雖是疑惑,但那溫暖來自她的阿生,她從未懷疑。
「浣花侶此次來者不善,商兒昨日來信,道明原由。」雲償從越涼醇來雲桑,再到那三個條件,琉璃宮情報天下第一,自然早知越涼醇就是司徒越,而有關的那三個條件,事無巨細,一一與雲償說清。
段裳二人安靜的听她說完始末,納蘭沉默不言,段阿生面若沉霜。雲償就像是在說著旁人的事情,容色淡然,「如此,你二人要早作準備。」
段殺笑,「雲償放心就是。」
納蘭望著雲償感激,「雲償如此,納蘭謝過。」
雲償點頭,「今日別過,若有想念,焚琴宮恭賀二位大駕。」這樣的話,若不是心底坦然,是無法這樣直言的。
這女子,善于藏匿心里的心事,種種,都有著獨屬于雲償的氣息。這樣的雲償,讓人憐惜,又讓人忍不住折服。
段殺眸光深長,氤氳了時光里的深厚情誼,說道,「雲償,珍重。」
「雲宮主,珍重。」納蘭如是說。優雅知禮,進退從容。雲償看在心底,嘆息連連。北離長公主,便是萬千榮光披在身上,由歲月,由深情,洗滌過的淡然。這淡然,一早便和雲償的不同。
這不同,興許早有吧。雲償看得清,就不知段殺本人,清不清楚。
雲償,來去匆匆,就像她們生命里的不多求,難能貴。段裳二人,都對此存了感激。
雲償走後,不巧的,又迎來了一群不速之客。
浣花侶莫名倉皇而退,明王等人是怎麼勸都無濟于事。
絕頂山下,一行人心里忐忑。「王爺,接下來您看……」侍從拿不準主意,明王一時有些不甘。
「啟稟王爺!混陽城加急文書!」一人從馬上跳下來,將折子呈上,須臾,只听得明王仰天大笑,「天助我也!本王今日就要看一看,納蘭紅裳如何抉擇!」
納蘭紅裳如何抉擇,這加急的文書,上面寫得又是何?只怕,沒有人能比越涼醇知道的清楚。來龍去脈,是由始終。
「涼醇如此,就不知納蘭會如何?」黃小一眼有擔憂,望著一方品茶靜坐的青衣女子。
越涼醇一派悠閑。「若是有心,紅裳自是不會讓我失望。」
「你就不怕她左右為難,畢竟……」黃小一欲言又止,畢竟,她已經有了段阿生。
「這婚事如何能當真?」越涼醇默然放下茶盞,眸眼微冷,「這婚事,天下都不承認,納蘭紅裳,依舊是她北離的長公主,只要納蘭承君還掛念著他的親妹,紅裳決不能就這樣留在那人身邊。」
「那封信?」
涼醇輕笑,「那封信,不過是一個警醒,納蘭承君若真的在乎,就不會坐視不理。」
「所以,你安排他們兄妹相見?」黃小一猶有驚訝。
「涼醇之舉,不過是納蘭承君早晚之舉。」越涼醇言語沉著,字字清晰。
黃小一的心突然就這樣沉了下去。眸光暗淡。
納蘭此人,便是成了你的執念了嗎?不顧一切,不擇手段,讓你,看不到其他人。如同局中人,縱觀棋局,哪個是永遠的掌局者,又有哪個,是永遠的棋子?
掌心緊握,黃小一唯有沉默。
「注定了,段裳無法在一起,就是有那樣的婚事,就是相守了一年有余,上天也不會容她們幸福,涼醇,也不許。
絕頂山說不清是在何時猛然間警戒了許多,明王守在山下,帶著一行人,不顧時光,就那樣耗在那里,好整以暇。
和浣花侶斗法,輕功飛出數里,再回來時,山下已經人潮涌動,顯然是來了什麼大人物,才引得,一向人煙稀少的絕頂山下,駐足了這般人流。
幾人從山上走下來,正趕上身穿玄衣,眉目冷峻的少年人遞上拜帖。瓖金拜帖,非富即貴。
納蘭見此,瞬間蒼白了顏色。
段殺接過拜帖去看,字跡沉穩有力,果斷鏗鏘。
「北離女,滯留,年余已過,時國中盛事,當歸!」
少年人恭敬的對著納蘭一禮,「君上說了,太子降生,身為長公主,是時候回去了。年前兒戲只做一場笑鬧,當不得真。」
年前兒戲,說的自然是那場震驚四國的女子聯姻。
段殺神情一晃,急忙去看納蘭的神色。一代長公主,此刻竟冷笑了起來。
「納蘭以為人生最不悔的事,在皇兄看來,便是一場笑鬧嗎?」
「君上的鑾駕就在不遠處,還請二位移駕。」
納蘭神色一動,「皇兄今日來了?」臉色比之方才更是煞白。「皇兄,便是在逼迫嗎?」
「裳兒!」段阿生輕聲一喚,「放心,皇兄來了,于情于理,你我該當去見上一見。」納蘭顧自點頭,像是被抽光了力氣,只由得阿生安排。
「兩位,這里請。」
納蘭承君身為北離國君,一聲不響的來雲桑,自是上下打點了一番,上至諸侯,下至地方官員,來的靜悄悄,只消在絕頂山下,這皇家的聲勢才顯露出了幾分。
明王望著這終于到來的鑾駕,一時竟有些懾于納蘭君主的威勢。若說皇家氣勢,納蘭承君是北離名副其實,少有作為的帝王,自然是比雲桑的諸王要正統一些。明王畏懼,也在情理中。
納蘭承君自始至終沒有露面,鑾駕左右,是專注直挺的侍衛統領。長排的陣仗,飄搖的黃旗,大大的北字,納蘭一眼就望見。
北離之人與雲桑的人,一直無話。
「王爺……您看?」
「這樣的一場好戲,若是不看,豈不是浪費?」
「王爺此言,在理。」
聲音漸漸消退,段裳二人慢慢走進人的眼簾。女子風華,精致無二。女子段殺,長公主納蘭,相並站立,便是畫卷無雙,容顏無二,舉止有度,相映成景。
明王眼有垂涎,精光閃爍定格在納蘭身上,惹得段殺冷眼直視。也是在此時,明王望見段殺,才覺得這女子不小覷。
一身素衫,黑衣如常,雪白的長,深幽的眸。望著你,就有種難以逃月兌的緊抓感,段殺段殺,這身風度,很容易讓人初見時淡忘了她的性別。即使,女子段殺,容顏如幻,是世間難有的精致女子。
與尋常人家小家碧玉或是時有的粗糲感不同,段殺此人,就像是養在溫玉里的魂魄,一旦醒覺,或笑或淚,都是舉世難以承載的深重。
明王在那一霎那,並未想那麼多,目光下意識的逃避。只是對著段殺略有畏懼,對納蘭卻是圖謀。
鑾駕內的人,就是在此時走了出來。
眾皆俯仰,帝王之氣。納蘭承君一身繡金黃袍,淡去了皇家正式的裝束,紫玉束冠,長身玉立。眉宇間,與納蘭有三分相像。
目光紛紛留在這男人身上,納蘭眸光不閃,直直的對上納蘭承君的溫淺眸子,「皇兄。」
這個既是長兄,又是帝王的男子,唇角微彎,「皇妹,近來好?」說著,將目光放到一直被有意無視的女子身上,納蘭承君威勢漸現,「段殺,莫非換了名,便也換了性?」
這話,十分無禮,納蘭剛要說話,又听這君王說道,「一切,始終都改不了你是女子的事實,段殺!」
一直沉默的黑衣女子,漾開了笑意,從容自若。「便是段衍生,便是段殺,便是男子,便是女子,皇兄莫忘了,如今,納蘭是誰的妻,她的心,又是誰的。」
納蘭承君聞言,目光一點點的巡視而過,帝王威嚴,一瞬蕩起。「你要知道,朕來此,是為了什麼。」
「太子降生,做皇兄的,便是要帶你歸國。」
作者有話要說︰唔……祝大家看文愉快!!
越涼醇的心,納蘭承君的心,甚至明王的心,此後會慢慢道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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