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堂春落難逢夫,小蘇三奇冤昭雪!」清脆的童音在人圈之中響起,而矛盾的是,這樣的童音卻說著正兒八經的內容,強烈的對比讓人更好奇小孩兒接下來會說些什麼。
唐子奕端坐在椅子上,腰背挺得筆直,小臉兒異常嚴肅,「我之前是生活在大同府附近的陽高縣,在坊間听到過不少沒有考證的故事,諸位就當個樂子,听听罷了。」說完開場白,唐子奕輕咳一聲吸引眾人注意力,然後才道,「據說在大同府周家莊,有一個姑娘名喚周玉潔,幼時喪父喪母被拐賣到了南京蘇淮妓院。」
「妓院」二字一出,周圍發出微微的驚呼聲,有人忍不住調笑道,「小家伙,你小小年紀知道什麼是妓院嗎?」話音剛落,周圍哄堂大笑。
然而,讓眾人出乎意料的是,那小小的人兒一點都不為所動,依舊正經的坐在那里,等眾人笑完繼續開口,「那周玉潔在妓院里改名蘇三,花名玉堂春,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模樣又周正,一時間被捧為花魁。」
唐子奕的敘述不疾不徐,口齒清晰,一旁的招風耳注視唐子奕的目光異常明亮,終究還是忍不住對身邊的老僕低聲嘆道,「這孩子要是我的兒子,該多好……」那老僕聞言有些激動,剛想說什麼卻被招風耳制止,眼神示意他繼續听故事。
「另有一人名喚王景隆,這個名字大家可能沒有听過,但他的身份可不一般!他是……」唐子奕正打算瞎編一個听起來牛哄哄的身份,但實際上並不存在的,畢竟十多年前發生的故事,故事中的主人公很可能這會還活著,要是因此惹上了「誹謗罪」啥的,可就麻煩了。
但是有一個人不怕麻煩,招風耳興奮的接口,「王瓊的兒子!現今兵部尚書王瓊的第三個兒子王景隆!」
臥槽!信不信他會咬人!唐子奕突然想起來,眼前這人怎麼可能會不認識王景隆和他爹老王呢!老王可是他一手提□□的!親愛的正德皇帝!你想害死人嗎?他就一小老百姓,哪里敢當眾傳播兵部尚書兒子的花邊新聞啊!
「不是!絕對不是他!」唐子奕連反駁,火大的瞪了眼招風耳,「我說的是南京某落魄的大戶少爺王景隆!那人見到蘇三後,一時間驚為天人,竟然干脆住進了蘇三那里,本來就不多的床頭金沒多久便消耗一通。蘇三可不是普通的女子,她偷偷拿出自己多年攢下來的銀兩,要王景隆發奮上進努力讀書,結果素有才子之名的王家少爺二次進京應試,終于考中二甲第八名進士!然而,才子佳人的結局並非那麼容易出現,蘇三被妓院老鴇趁著王公子不在、賣給了山西馬販子沈洪為妾。」
之後倒是沒人再打擾唐子奕說故事,這事剛剛進入到最精彩的時候,人們不知不覺隨著唐子奕的講述發出或驚呼或惋惜或疑惑的聲音,圍觀的人也越來越多,人們甚至連呼吸都悄然放輕,生怕影響到唐子奕。不少跟隨丈夫出門的小媳婦也被才子佳人的故事吸引,害羞的站在一邊豎著耳朵聆听,比起先前的說書先生,場景只會更壯觀。
「由于馬販子沈洪長期在外經商,其妻不但與人私通,還合謀毒死沈洪並嫁禍給無辜的蘇三,之後用千兩銀子行賄洪洞縣縣令,把蘇三嚴刑逼供屈打成招!」說著唐子奕清了清喉嚨,唱起了京劇名段蘇三起解的一部分歌詞,「蘇三離了洪洞縣,將身來在大街前。未曾開言我心內好慘,過往的君子听我言……」
淒慘的音調和轉音居然引得不少女子心生同情,黯然落淚。招風耳則眉頭緊鎖,或許別人听的是個故事,但招風耳作為不怎麼務正業的皇帝,本能的更加關注故事中某些官員的惡行,微眯眼了眼楮。看得一旁老僕心中咯 一下,暗暗記下這茬事,看來有些人或許要倒霉了。
招風耳及其老僕的反應都被唐子奕看在眼里,只可惜他現在不過是最最底層的小老百姓,那種層面的斗爭離自己太遠。唐子奕在現代的母親是大學里教授考古學的教授,床前讀物都是什麼25史、上下五千年之類的,甚至還有母親順手拿來的考古真跡史料。
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王景隆父子雖然曾遭受過大太監劉瑾的迫害,但1510年,劉瑾倒台之後,老王就重出江湖,一路從正德囂張到嘉靖……
臥槽,早知道連人名一起改了,忍不住又瞪了眼害死人不用償命的正德皇帝,唐子奕忍不住又強調了一下王公子的「真正身份」,「好在江南才子王景隆考中進士之後出任山西巡按……如此這般密訪洪洞縣,查出蘇三命案果然有蹊蹺,死者妻子及其鄰人嫌棄重大,掌握證據之後,小王大人思慮慎密,還推其他官員代為審理以避嫌。那位官員也是個清正廉明的好官,終于,蘇三的冤情得以昭雪,貪官污吏被革職查辦、真凶伏法被抓,而美麗苦命的蘇三姑娘也終于和才華橫溢的王公子有情人終成眷屬!」
听到這里,人們露出了欣喜的神情,好似提著的那口氣終于可以放下,大家相互之間激動地探討著。或許這個故事對于現代人來說有些無聊,無非是才子佳人歷經苦難從此幸福在一起的老套戲碼。但在明朝這個等級社會,雙方差距極大的身份讓這個故事听起來異常刺激。
一方是大戶公子,才華橫溢的年輕進士、清廉好官,一方是最底層的賤籍□□,貧戶里的落難弱女子。雙方不但擦出愛的火花,甚至還在一起了!幾乎可以稱之為革命性的反抗!
再者,「小後生,你剛才唱的是什麼曲子,真好听!」有那年齡大一些的人听出那段曲目的味道,簡直意猶未盡,回味無窮。
「是徽州的曲目,蘇三起解。」唐子奕毫不客氣的把正德皇帝為自己倒的精貴茶水、在一旁老僕人羨慕嫉妒恨的目光中一口喝盡,總算緩和了說了一大堆話而干涉的喉嚨。微微輕咳了一下,原本還在討論的人立刻安靜下來,期待的看向唐子奕,以為對方還有好听的故事要說。
結果唐子奕卻只是站起身,示意人們讓出通道。
「小後生,再來一個唄。」不知不覺,商隊交易已經結束了,人們幾乎都聚集了過來听故事,一眼望去,還挺壯觀。先不說唐子奕說的內容精彩異常,就他不過6、7歲小女圭女圭的身份,大多數人家里,這個年紀的孩子連說話都還不太利索,能背出一兩首詩歌,都會被人夸贊為神童,更遑論在這麼多人面前毫不怯場的說故事。
可惜唐子奕並非普通小娃,沒有大多數小女圭女圭的表現欲,甚至面對四方夸贊,比一般的成年人都要來的淡定,看得招風耳愈發喜歡這個孩子,不過正德皇帝向來言出必行,是個講義氣的漢子,沒有出言阻止唐子奕離開。
在人群漸漸散去之後,才派了那老僕過來,「小女圭女圭,我家老爺讓我把這東西送給你,說你隨時可以改變主意,他保證你以後的道路一帆風順。」說完還偷偷瞪了眼唐子奕,壓低聲音道,「臭小子,別得寸進尺,我家老爺不是你能得罪的起的大人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