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
「轟轟轟~!」
「轟轟轟轟轟轟~!」
長劍所向,劍氣爆發,所過之處,氣爆聲聲,轟然巨響,成了天地間唯一的聲音。
恍惚間,所有看著這一幕的眾人,仿佛能看到萬丈劍氣橫掠而過,其源頭處人皇劍在凌風的掌中只是揮出了一個很小的幅度,萬丈劍氣卻橫掃了天地,斬斷了一切。
「 ~~」
水龍王曹憾的頭發被呼嘯而過的劍氣帶得揚起,還不曾飛到最高處,就齊齊折斷。飛散開來,被劍氣余波所削斷的部分,不及飄飛起來就破碎成了齏粉。
只是劍氣之余波,就有如此威能,遑論其真正鋒芒了。
這一點,只有那些黑壓壓鋪天蓋地而來的觸手能親自體驗到了。
「嘶~」
短促,驚慌,帶著與此前截然不同意味的妖魔嘶吼聲音傳了出來。
幾無先後之分,那些慌忙改變方向攔截在萬丈劍氣之前的觸手,連接近都不能夠,就為劍氣散發出來的無邊鋒銳之意所傷。
「刷!」
劍氣一掠而過,遠處留下豁然凝滯住的無數觸手,緊接著「嗤嗤嗤」聲響起,攔路的觸手盡數被一削兩斷,從創口住不住噴出藍色的血液,隨著痛極的揮舞而灑滿了所有地方。
驀然間披上了一層藍色薄紗的天幕後,劍氣絕塵而起,直刺向那頭妖魔的本體所在。
「好!」
看到這一幕,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心中吼出了這個字,將拳頭握得緊緊地當空揮舞。
這一切,在場所有人中,唯獨沒有看在眼中的,只有凌風一人。
自從揮出這一劍後,他便閉上了眼楮,不去看那個結果,也不需要去看那個結果。
這一劍的結果,在他出手的那一剎那,就已經注定了。
在凌風閉上了眼楮,沉浸入對這一劍的回味當中時,恍惚間,想起了前世,他還是一個少年時候,石師對他的一次教導……
……
「你知道,怎麼樣才可以打敗敵人嗎?」
溫暖的清晨,石軒臉上掛著溫和的笑容,對著面前一個倔強的少年問道。
少年凌風一拳一腳,一板一眼地練習著,哪怕他的丹田受了重創,哪怕他修煉得再好拳腳上沒有一絲力氣,終究比不過同齡的那些少年人,他還是認真地,努力地練習著。
「變強,變得更強,一直變強下去。」
少年凌風的額上、臉上,布滿了豆大的汗珠,一身短打更是被汗水濡得濕透,緊緊地貼在了他的身上。
石軒笑笑,先是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面對少年凌風不解的目光,石軒溫和地說道︰「對,也不對。」
「對的是,這世上的確有人可以做到,也只有一人而已。」
「你……」他伸手指??手指了指凌風,又指了指自己,「我,都做不到!」
少年凌風低下了頭,他知道石軒所指的是誰,除了天下第一人武神風狂之外,沒有一個人敢說自己強過其余所有人。同時,他也明白了石軒的意思。
除非,他凌風是風狂,不然總有人的實力比他強。
「那麼,你現在想知道,怎麼才能打敗敵人嗎?」
少年凌風理所當然地點著頭,停下了似乎永遠都不會停下來的練習,渴望地看著石軒。他太想贏,太想變強了,太想拿回一切,被尊重,被重視,被敬畏……
石軒模著少年凌風的頭,目露憐惜之色,他心里知道,他所說的這一切,這個受了重創的少年或許永遠也沒有機會可以實踐,他也不知道提起這些,是為了盡一個做師傅的義務呢,還是想讓眼前這個少年停下自殘似的修煉,哪怕只是暫時的。
「想要打敗敵人,我們並不一定要比對方強,只要用全力,在對方最弱的時候,打在對方最弱的地方,就行了。」
兩個最弱,听得少年凌風既是若有所思,又是一頭霧水。
最弱的地方自然不用說,只要能找到對方的弱點,一擊必中,那麼其他的什麼都不用考慮。
問題是,什麼是最弱的時候?等對方受傷?等對方力竭嗎?
少年凌風理所當然地問出了他的疑問。
石軒沒有一絲不耐煩,依然是溫和地笑著,道︰「來,風兒,用盡你全部的力氣打為師一拳。」
少年凌風不明所以,茫然地按著石軒的話做了。
當他竭盡全力揮出了他所能擊出的最強一拳的時候,眼前的石軒忽然不見的,緊接著月復部一痛,周身的氣力都散了,整個人都蜷縮了下來,用了好半天的功夫才緩過了氣來。
「現在,你明白了嗎?」
等少年凌風抬起頭來,看到石軒就站在他的面前,用帶著幾分擔憂,幾分鼓勵的目光看著他。
「嗯,我明白了!」
少年凌風重重地點著頭,他的確是明白了。剛剛石軒打他的那一拳並不重,甚至不超過他自身的力量。正常情況下,這一拳壓根別想讓他這麼痛,早在拳頭臨身的時候,他就會下意識地繃緊月復部的肌肉,再以各種姿勢緩沖,或許會跟蚊子叮一下差不了多少。
「對方表現出最強姿態的時候,也就是他最弱的時候。」
「由其最強,故而最弱!」
少年凌風稚女敕的聲音猶在耳旁,石軒那既是欣慰又是惋惜的目光還在眼前,在那個時候的師徒二人,都想不到後來的凌風是怎樣把這番的拳理銘記于心,如何以之會盡天下英雄……
……
凌風閉著眼楮,當年石軒教誨的一幕幕徐徐閃過。
在妖魔出現的時候,他就察覺到這妖魔出奇的強大,不愧是古神數百年培養教出來的強大存在,比起後世古神之亂時候,那些批量生產出來的妖魔要強大得多。
這一點,在妖魔與全面爆發的水龍王曹憾正面對撼的時候,凌風感覺得尤其的明顯。
那個時候,妖魔表現出來的強大實力,其他人或許無法給予一個明確的衡量,只是知道很強很強,凌風卻明白,這妖魔之強大,甚至超過了前世凌風初入先天境界的時候。
換句話說,如果是前世剛剛進入先天境界的凌風,遇到這頭妖魔,也僅僅能自保,不得不退避三舍。
今生,卻不同了。
今生,通過踏破先天之路以進入先天境界的凌風,比起前世的自己要來得更強;有著前世的經驗,今生的機緣,亦要遠遠強過前世同境界的自己。
如此情況下,已然足以一戰。
更何況,凌風還有水龍王曹憾擋在前面。正因為有了這個老而彌堅的龍王,凌風才能等,一直等到妖魔顯露出了最強的姿態,施展出了最強的一擊,同時也曝露出了最弱的一面……
于是,一劍,殺!
凌風的頭略略抬起,稍稍翹起了下巴,同一時間,萬丈劍氣掠過數百丈的距離,斷開一切阻礙,「刷」地一下,從妖魔身體的正中處沒入。
「嘶~~嗷~~」
在妖魔扭曲了聲線的嘶叫聲中,「 」的一聲,妖魔身體背部在劍氣沒入相對的位置處,一個豁然大口炸開,藍色的鮮血噴射而出,遠遠看去,好像是孔雀開了藍色的屏。
詭異的是,那勢不可當的劍氣了沒入了妖魔體內後,除了炸開那個破口外,似乎消散了一空般,在妖魔身體之後的水面甚至都是平靜的,全無劍氣爆發出去,隔空撕裂了水面的情況發生。
在妖魔低頭,看向自己身體正中傷口的時候,所有人也望向了同一個地方。
「難道……」
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來,目力好的看到龐大的妖魔身體上,劍創不過是微不足道的一個小口子,放在妖魔身上壓根就算不得什麼。
即便是目力不好的,也不難看出妖魔身體正面沒有什麼大的損傷,傷口之小甚至比不上妖魔為噴吐出一條觸手炸開的來得大。
更令人絕望的是,那些沒有來得及阻攔劍氣的觸手猶自保持著原本的動作,眼看就要如千萬根麻花辮,把水龍王曹憾撕裂成碎片。
「失敗?」
這個結果,這個答案,這個可能,在很多人的心里浮現了出來,卻沒有人敢,沒有人願意將之宣之于口。
因為,那就意味著絕望,意味著死亡……
連後起第一人,武院少帝,先天強者的凌風都敗了,那他們又怎麼能不死?
本能地,所有人都將目光移回到了凌風的身上,想從他的表情,動作上得到信心,或者是看到他接下來的動作。
雖然,沒有人能想象,更強大的一劍,會是什麼樣子?
凌風此前的一劍,已經是他們听說過,想象到過的,最強的一劍了。
凌風仿佛完全感覺不到外界的變化,感覺不到那些灼熱的,幾乎要將他點燃的目光,猶自沉浸在如潮水般涌上來的對那一劍的感悟之中,不可自拔。
在妖魔最強也是最弱的時候,凌風揮出的那一擊天子劍,正是他重生以來,先天之後,最強的一劍。
那是先天境界之後,能發揮出天劍八法真正威能的緣故;
那是自莽蒼山一戰後,再次在劍之神境下運劍。
這一劍,已然是凌風現階段對劍道本身感悟,對劍招本身運使的極限了。
故此,凌風對這一劍的威能深信不疑,不須看,這一劍揮出時候,結果就已經注定了。
凌風的怡然自若,顯然影響到了眾人,所有看到他的人心中無不是驀然一定,一靜,所有的焦躁就好像清風拂面般一掃而空。
「嗤嗤嗤~~」
正在這時候,妖魔一直保持如雕塑般的身子,終于動了,開始劇烈地顫動,如充氣的皮球四處漏風一般,無數藍血從身體的每一處角落激射了出來。
一開始只是藍色的妖魔之血,隨後好像鮮血都已經噴射了一空般,接著噴射出來的就是純粹的劍氣。
妖魔體表的每一處,還有它中劍的地方,金色的劍氣噴薄而出,在撕裂妖魔的身軀,撕碎周遭的空氣,撕破附近每一處的水面……
凌風的最強一劍,在這個時候,于所有人的面前,展現出了其恐怖的威能。
一劍出,劍氣萬丈出;一劍入,劍氣盡數入;一劍發,劍氣盡勃發。
那恢弘如萬丈的劍氣,在妖魔中劍的一剎那,就盡數灌入了其體內,最終將其體內盡數湮滅,再全力爆發出來,將妖魔于世間存在的每一個痕跡,盡數,抹去!
沒有人相信,在這般恐怖的爆發下,這妖魔還能剩下哪怕一滴的鮮血;
沒有人相信,在如此可怕的劍氣下,這妖魔還能留下哪怕一口的活氣。
在這夜的河面上,妖魔的身體于眾目睽睽之下,被無數的劍氣爆發所淹沒。
金色的劍氣盡情地釋放著毀滅的威能,恍然說一顆小太陽在黑夜中升起,照亮的不僅僅是夜空,還有所有人的心。
若說,身處局中的人,有哪一個是對凌風信心最足的,怕是正在最危險地方,面臨最凶險處境的水龍王曹憾了。
在那危險的時候,漫天呼嘯而來的觸手離他只有數丈的距離,只要一個彈射,就可以洞穿他的腦袋,撕碎他的身體。
即便是如此,水龍王曹憾依然是昂然而立,沒有閃避,沒有皺眉,甚至沒有回望過凌風一眼。
身為在場的,除了妖魔與凌風之外,唯一一個站在先天境界上的人,曹憾能通過一掠而過的劍氣,能從天地元氣的歡呼中,感受到其中蘊含的堪稱恐怖的力量。
正因為知道其強大,故而對其有信心。
曹憾信任的不僅僅是凌風這個人,還有這份令他心生敬畏的力量。
這股力量,曾讓他不敢抬頭看向凌風的眼楮,凌風的容貌。在這一刻,也讓他挺起胸膛,無視猙獰的觸手來襲。
果不其然,便在曹憾目不轉楮的注視下,那些上一刻猶自張牙舞爪的觸手,就在他的眼楮寸寸崩潰。哪怕是上面最微不足道的一部分,都有一縷劍氣勃發出來,將其絞得粉碎。
「 ~~~」
當金色的劍氣光輝消散,當撕裂了狂風的劍氣沉浸,妖魔龐大的身軀,以及那些鋪天蓋地的觸手,盡數化作了齏粉,連一丁半點痕跡都沒有留下,隨著江風,消散在了所有人的眼中。
那些烏光珠子,失去了妖魔本體的支撐,也再沒有重新凝結化作妖物,而是在每一顆烏光珠子湮滅的地方,有一縷淡淡的,朦朦朧朧的東西飛了起來。
站在水神漁寨的方向望去,那一幕就好像清晨,薄霧從河面上徐徐升起一般,沒有渾濁骯髒的感覺,反而帶著一種朝陽映襯般的聖潔純淨的味道。
依稀可見,那每一縷的朦朧,都是一個人的模樣。
「生魂~!」
凌風仿佛感應到了什麼,回應著呼喚般抬起了頭,睜開了眼楮,看著那大片大片薄霧般的朦朧。
普通人,沒有如武者一般,也不如一些修持法門的和尚、道士,魂魄中沒有凝練出一點「神」,從而成為所謂的「神魂」,便只能是眼前的模樣——生魂。
這些生魂,就是不久前,在烏光珠子中嚎叫著,痛苦著,掙扎著,不能解月兌,只能被妖魔驅使,成為殘害同伴的「倀鬼」。
現在,凌風一劍之下,妖魔湮滅,這些生魂終于得到了解月兌。
站在漁寨中的所有人,恍惚間都能看到那些生魂在飄飄蕩蕩而起,在一點一點變得愈發地朦朧的時候,無不是面露笑容,向著凌風所在的方向,緩緩地點著頭。
不等那些漁民們,那些武者們,從這些朦朧的生魂中分辨出親朋的容貌來,一陣江風吹拂而過,生魂薄霧真如雲霧般,隨風而散,
徹底消失在了天地間。
即便是明知道這些生魂中有著自己的親朋,哪怕知道他們這一消散就是永遠的消失,所有痛哭出聲的漁民武者們的哭聲里,都沒有傷悲,因為每一個人都知道,這,才是解月兌。
「當」的一聲,凌風拄劍于地,胸膛微微起伏著,目視著生魂解月兌消散,臉上浮現出了一抹欣慰的笑容。
河面上,水龍王曹憾回過頭來,與凌風目光相對。
「哈哈哈~~」
「哈哈哈哈~~~」
不管是疲憊的凌風,還是筋疲力竭的水龍王曹憾,兩人皆是大笑出聲,酣暢淋灕。
正是他們兩個聯手,才徹底地解決那妖魔,才解月兌了那些生魂。
做出這般事情,心中暢快,不大笑,不大醉,何以宣泄之?
曹憾一邊大笑著,一邊向著河岸走來。
凌風拄著人皇劍,微笑著等待著他回來,心里還想著,當飲五仙酒,不醉不得歸。
「贏了,贏了,我們贏了~!」
不僅僅是兩個先天強者,所有人都在歡呼,險死還生的武者們,漁民們,擁抱在一起,歡呼雀躍。
這個時候,沒有人在意身邊的人是熟人還是陌生人,也沒有去分辨武者還是漁民,隨意抱起身邊的人,就是大吼大叫,大哭大笑。
凌風的呼吸急促而吃力,呼吸天地秘法飛快地彌補著他身體的虧損。滅殺妖魔的是他現階段最強的一劍,也是消耗最大的一劍。
他很想仰面就倒,去躺在沙灘上,點起篝火,縱酒狂歌,看夜色的陰霾為朝陽所驅散,新的一天如大幕揭開。
大勝之後大醉,本就是武者如朝露曇花般絢爛一生的寫照。
凌風很想這麼做,可是不知道怎麼的,似乎有什麼東西,在隱隱地繃著他的神經,不讓他倒下去,甚至在無形地催促著他,運轉呼吸天地秘法。
凌風無意識地低下頭去,看到河水在潮汐的作用下,不住地沖到了岸上,舌忝舐著他的腳背。
那河水暗沉,渾濁,起伏漲落的時候,在沙灘上留下了白濁的沫,于夜色之中,分外的刺眼。
身後,是歡呼的人群;
身前,是靠近的曹憾。
處在兩者之間,凌風低著頭,陷入了沉思……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