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上,十點。
聶左靠在沙里看電視。
歐式軟皮沙里的男人,兩條大長腿交疊著翹在茶幾上,修長的手臂垂在身側,那姿勢慵懶又淡漠。
其實聶左不愛看電視,平時除了新聞和體育,他基本上不看其他節目,尤其是那些回腸蕩氣、百轉千回的連續劇,他看不到兩分鐘就開始腦仁疼。所以,與其說是看電視,倒不如說他是拿著遙控器按著玩。
只是按了幾圈,他也沒鎖定哪個頻道。
驟然間,急促的門鈴聲大作。
聶左心念一動。
他剛洗完澡,頭上的水珠還沒干,赤/luo著上身,只穿著條睡褲。
因此他迅速打開大門時,就是這副形象。
看清門外的人——
聶左的臉色微凜。
「怎麼是你?」他雲淡風輕地瞥了來者一眼,遂松開握在門柄上的大手,轉身坐回沙。
何東將對方眼里的那絲淡的不能再淡的失望盡收眼底,他意味深長地咧嘴一笑,「你這是等誰呢?」
聶左不理會他的調侃,繼續拿起遙控器,機械地換著台。
何東對這男人的清冷態度見慣不怪,他兀自進了屋,駕輕就熟地從冰箱里拿了罐啤酒,然後在聶左旁邊的單人沙里落了座。
咂了口冰啤,他說︰「我剛才去了裴東海的生日趴,那幫人現在還鬧騰呢,我先閃了……」
何東現在是匯嘉偉業的市場部總監,參加老板的party不足為奇,聶左听罷,眉一皺,問︰「那你看到邵欣欣了?」兩人昨天起爭執的原由便是因為這事兒。
對于邵欣欣和裴東海的關系,何東已從李希口中听來,他當時的震驚並不比聶左小,但表面上卻笑著跟李希打趣,說到時自己加薪升職還得指望她的好閨蜜呢。
眼下言歸正傳,何東搖搖頭,「我沒看見她啊!她好像沒來。」
聶左微微一愣。
……這女人到哪兒去了?!
咳,真不讓人省心。
何東盯著他臉上變幻莫測的神情瞧了半天,他突然往聶左跟前探了探身,賊笑著說︰「老大,你不對勁啊!你居然關心起一個女人的行蹤來了?」擱在以前,這是絕對不能生的情況啊!
「你別鬧。」不過半秒,聶左便斂去了眉宇間的異色,他眸光一沉,嗓音也跟著低沉下來︰「你去查查裴東海的哥哥,以前也是做房地產的,不過現在人已經不在了……」
何東對聶左的吩咐向來不敢怠慢,他趕緊把大腦轉回工作頻道,認真听著。末了,他面露疑惑,「你的意思是裴東海的哥哥和趙宗生的案子也有關系?」
聶左不置否,那雙本就幽深的黑瞳隨之又沉了沉。
何東還來不及點頭應下,茶幾上的手機突然響起「嘀嘀」兩聲。
是短信進來的聲音。
聶左探身拿起手機,點開一看。
男人始終繃緊的嘴角頓時彎了彎。
他把視線從手機屏幕上挪開,利落地站起身,拍了拍何東的肩膀,「你趕緊走吧,我要出門了。」
何東用腳趾頭想也知道信人定是……某只母老虎,他不情不願地擱下那半罐還沒喝完的啤酒,幽怨地月復誹道,聶左啊聶左,想不到你也有重色輕友的這一天!
出門時,何東的腳步頓了頓,他冷不丁轉頭問了聶左一句︰「邵欣欣是不是有個小孩?」
「是。」聶左略一點頭,伸手掏鑰匙的動作下意識地停滯片刻,「怎麼了?」
「那小孩兒不是邵欣欣的。」何東不以為意道。
「啪嚓——」一聲,聶左手里的鑰匙掉在了大理石地面上。
……邵欣欣不是單親媽媽!
就是何東這樣一種類似于談論家長里短的無所謂口吻,就是這麼個在旁人看來無關緊要的事實,卻激得聶左的心忽地一顫。
一剎那的怔忪,聶左唇角揚起的那抹弧度不由擴大幾分。
這笑意,一直蔓延至他的心里。
某塊堵在他心底已久的磐石,就這樣土崩瓦解了,聶左登時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只是,那感覺來得太突然,太迅疾,甚至完全超乎他的意料,以至于他一時有點拎不清原因。
對于那個女人,原來他在意的如此多。
**
邵欣欣給聶左出了短信,卻沒有立刻得到他的回復。
但三分鐘後,她的手機響了。
持續不斷的悅耳鈴聲不是短信提示音,而是有電話進來。她看了眼來電顯示,心髒無端的漏跳一拍。
她飛快地步出萱萱的房間,掩上房門,接听。
聶左極富磁性的嗓音傳來︰「你不說在哪兒,我怎麼接你?」
男人難得的調笑,以及帶著一股散漫勁兒的尾音,似乎為兩人之間的冷戰畫上個休止符。邵欣欣听得耳朵軟軟的,心里當即涌上一種說不出的怪異滋味。就像是上一秒還在激烈對峙的情侶,這一秒陡然言歸于好,令她原本擁堵不已的心房一下子暢通起來,連血流的速度都加快不少。
……對方是她的司機啊!
……她怎麼會對這個男人有這麼強烈的觸動?!
邵欣欣壓了壓怦怦亂跳的心髒,故作鎮定地說︰「我在我媽家。」
「我馬上到。」他說。
……
邵欣欣走出邵麗雲的公寓大門時,她的紅色奧迪已經穩穩地停在樓下了。
區區幾步的距離,她耳畔明明響徹著制止自己胡思亂想的聲音,腳步卻不受控,疾步朝轎車走過去。
邵欣欣「騰」地拉開車門,一矮身坐上車。
這一刻,她仿佛進入了另一個世界。
駕駛座上的男人臉龐稜角分明,薄薄的唇角帶著若有似無的淺笑,一雙雋黑的眼楮里沉澱著某種燦若星辰的光芒,正一瞬不瞬地看著她。
那光,一路穿透她琥珀色的瞳仁,一路穿透她微微燙的皮膚和血液,一路穿透她心底的最後一線設防……直達她的內心。
……不要再勾/引女老板了好不好?!
……用眼神也不行!
就在邵欣欣被他看得臉頰緋紅的一瞬間,聶左動了動薄唇,悠悠道︰「邵欣欣,對不起。」他不該在她面前說裴東海的不是。
呵呵,這個混蛋居然會道歉。
邵欣欣笑了,笑得有些促狹,「也不能全怪你,我跟你脾氣也不對。」
聶左落在她臉上的眸光添了一絲玩味,他修長的手指輕叩方向盤,語帶戲謔︰「你是掃把星,天天倒霉的人脾氣不好很正常。」
「聶左!」邵欣欣渾身上下莫名被勾起的溫婉情緒在胸腔里繞了個圈,就被這麼句頑劣的揶揄吹得煙消雲散了,她抽著嘴角號施令︰「開車!」
「……呵呵。」女人嗔怒的俏顏,只讓他想笑。
轎車披著稀薄且淡雅的月光,在夜色里馳騁。密閉的轎廂里,流轉著一種和諧的氣氛,帶著一丁點甜蜜,一丁點曖昧。
這份幾近美好的閑適並未持續太久。
猝不及防被一陣手機鈴聲打破。
邵欣欣愣愣地垂眸瞅著不斷閃爍的手機屏幕,遲疑稍許,她才接听。
「柯一誠。」她對著手機道出這個名諱。
聶左握著方向盤的大手微不察地緊了緊,深邃的眉宇不自覺地皺起。
手機另一端的聲音透出淡淡疲憊和醉意,「欣欣,我想你了。」
邵欣欣沒說話,呼吸有細微的停怠。
頓了頓,柯一誠問︰「我……能見你麼?」
他的話里彌漫著濃烈的晦澀,不像是命令,倒像是……乞求。仿佛小孩子乞求一顆糖果那般簡單,卻又那麼的……卑微。
「柯一誠,我——」邵欣欣的話音戛然而止。
隨之而來的,是一聲極為刺耳的急剎車。
「嚓——」地尖響劃破寂靜的夜色,聶左一腳剎車踩下,車子像是驟然月兌韁的野馬,徑直轉向路邊的綠化帶,停下,柏油路面上應聲留下一道清晰的剎車痕。
吃不住慣性,邵欣欣的身子猛地向前沖去,整個人險些撞上擋風玻璃。
然而,她的驚叫聲還卡在嗓子眼里,手里的手機已經被聶左奪去了。
確切地說,是霸道地奪去了。
聶左並未掛斷電話,反而把手機舉到耳邊。
他沉著臉,冷著嗓子,一字一頓說︰「柯一誠,請你以後不要再騷擾邵欣欣了,她已經跟你沒半毛關系了。從現在開始,邵欣欣是我的女人了。」
……我的女人!
……我的女人!!!
別說手機另一端的男人驚訝不已,就連邵欣欣都被他這句話徹底震懾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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