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謀•三千紅塵 第十四章︰舟中溫柔海上月(三)

作者 ︰ QueenV

楊奢抬頭看了她一眼,將扇一收,安然起身,以如水般平靜的眸眼淡淡看著她,問︰「瘋了?」

「我瘋了?」她難以置信的呵笑一聲,反問道︰「是你瘋了罷?你明知道我們兩個不可能有什麼結果,也知道我心里對你是什麼感情,為何還要總勾起我的希望?像以前那樣一直對我不理不睬不關心不就好了?現在這樣子算什麼?就為了報復我麼?你幾時也變得如此庸俗了?」

他安靜的听她說完這一番話,片刻沒有說話,就只是看著她。

他不說話,她也不知道還能再說什麼。

「坐下。」他忽而抬起手將她摁坐下來,自己也跟著坐下,拿過被她震灑了小半碗的薄荷水,舀了一勺送到她嘴邊,滿目凝和,清淡道︰「張嘴。」

她瞪著他,目光里有恨恨的情緒,揚手便要將碗打碎,但揮臂到他手邊,卻還是下不去手。

看著他波瀾不驚的臉色,她忽然很想哭,五官便跟著糾結起來,一臉苦澀,「我求求你,離我遠點兒,我也離你遠點。」

他想了想,問︰「你是怕我見到你,還是不想見到我?」

「你不會想見我把持不住的樣子。」她咬著牙一頓搖頭,看著他的眸子,停頓了好一會兒忍痛用一句話去刺他的心,「因為五年前你已經見過了。」

他握著碗的手忽然一哆嗦,又一陣莫名安靜。

許久之後,他將勺子貼上她的唇,這一次不知是不是胃里實在太難受了,她終于喝了一口,而後他說︰「你自己照顧不好自己,別人照顧你,我不放心。」邊說,他一邊喂她喝水。

「楊奢哥哥,」她忽然握住他的手腕,雙眸中竟似有乞求之意,「我在學著放過你,你也放過我行不行?」

若無其事的拭去她唇角沾上的水漬,他漫不經心的問道︰「放過你?」

但見她滿目誠懇,心底更有說不清道不明的難過,帶著一腦子漿糊跟他道︰「過去的事情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我不再耽擱你的人生,我再也不招惹你,你也不要再與我牽絆,我求求你,你就當念著我們年少時的情分,也念著我們兩家的交情,放過我,行不行?」

「你叫我怎麼放過你?」他容色淡淡,無怒無嗔,也不見冷漠,只是平淡得很過分,耐心問道︰「我是說,我真的不會,你告訴我什麼叫放過你,什麼又叫同你牽絆?」

他是真的不懂,也確實很想听她還能說出什麼來。

一瞬間,她似乎也被這個問題難為到了。

正思量著,胃里不爭氣的又涌上來一股嘔吐物,吐完之後,她腦子里的神經似乎也跟著吐得錯亂了,自以為靈光一閃道︰「你去娶別人罷。」

楊奢為她拍背的手掌突然停下來,臉色一頓,冷冷問︰「你說什麼?」

慕容靨顯然沒看出來他已經有些反常的態度,仍然興致勃勃的同他解釋道︰「你去愛別人、去娶別人,恨我最好的方式就是連記都不要再記得我,我也去愛別人,我保證下半輩子會盡我所能忘記你、不再愛你了,你也就……不用再有任何負擔,這次遠航之後,我們做陌生人罷。」

死死瞪著她的眼楮,他這副表情,她從未看過,此時心里竟有些發怵,而後,他慢慢握緊她的手臂,握得她很疼很疼,卻掙扎不開。

他說︰「不許愛別人。」

「你最好把你的意思給我說明白。」即便心里想得多麼清楚,但听他這一句話,也足以觸動她堅持多年的深情,「你想從我這里得到什麼?」

「我對你的一切都無所覬覦,但是天地人間,除我之外,你不能愛別人。」

他眼里透著一種絕對的王者之氣,冷峻堅毅,足以讓正常人懼怕,可惜,她卻不是個正常人。

四目相對許久之後,她忽然拿起他的手放到自己柔軟的腰肢上,踏前一步貼近他,縮短與他的距離,眼眸始終死死盯著他。

他的眉頭又深擰了一層,手臂下意識的就要往外掙月兌。

「你別動。」她高昂著頭,眼里透著決絕與勇氣,目光片刻不離他的眼,一字一沉對他道︰「你抱著我,你抱我一次,讓我听听你的心跳,倘若就這樣的距離你還能波瀾不驚,我發誓這輩子我死都不會再糾纏你,而你要是再不放過我,我也不保證我會怎麼對付你。」

眉眼冷然,他努力抑制著自己的呼吸,仍舊用波瀾不驚的語氣問︰「若是我不能呢?」

「那你就娶我。」她將重音放在‘我’字上,眸光坦蕩鎮定,「我只有兩個選擇,要麼愛你要麼遠離你,你也只有兩個選擇,要麼娶我,要麼不管我。」

他瞳孔微微一縮,心底似有所觸。

她的臉色已經越來越不好看,頭也越發昏沉,似乎剛剛在甲板上受了些風。

他看著她,忽然,雙臂緩伸,抱住她。

自長大成人之後,他從未抱過她,這樣的擁抱,她曾一度以為會是一生一世都遙不可及的夢想,而此刻,下頷抵在他肩上,鼻腔里似乎還聞得到他的袖口盈香,這些都是真實,她卻忘記去听他的心跳,只知道緩緩抬手讓這擁抱變得更深一些、更久一些。

須臾,她已淚如雨下,而表情卻如入定般木然。

他衣衫單薄,未幾已感受得到濕re。本以為自己些年練得便是冷情禁欲,多少也能不動聲色的抱她一些時候,可原來一觸之下,他能做到的,便只剩了不動聲色的點住她的穴道。

剎那之間,她只覺神經微微一麻,就此閉上雙眼,沉入夢境之中。他小心的將她安置在床上,給她蓋了張玄狐毯子,卻在不經意間觸踫到她的手臂,從中踫落了一樣東西。

羊脂白玉落地的聲音仿佛天籟,他眼里動了一動,屈膝拾起那柄曾跟了自己許久的玉扇,合手一握,悠長一嘆,「世間難得雙全法,我若不舍,你如何得?」

慕容靨醒來時,已是入了夜的光景,船艙里空空如也,半個人影也沒有。他到底是不願意跟自己同處一室的,她神色稍顯黯然,卻覺得身上爽快很多,沒有先前那樣悶熱了。撐起身子半坐在床上,她一時不知該何去何從,腦子里不由的蹦出了入睡前的那個場面,他抱著自己,雙臂安穩,她卻忘了去听他的心跳。

心跳和呼吸總是愛與不愛之上最直觀的答案,她很是後悔,心里暗罵自己沒腦子,想了一想卻又釋然,罷了,何必逼人太甚,自己對他的傷害也是夠了,既說是彼此放過,那便就此開始罷。

船艙門突然輕慢的動了一下,她抬頭看去,眉間倏然一愣--楊奢從容邁步走進來,手里拎著一只檀木食盒,身邊並無旁人。

深吸一口氣,她坐在床上不動,蹙眉問道︰「你點了我的穴道?」

「對暈船之人而言,睡著了比較舒服。」他幾乎沒有看她,將食盒放置在桌子上,將里面吃食一一放到炕桌上,而後將整張炕桌搬起來,擱置到她面前。

「這是做什麼?」這話也當得上是句廢話,可她還是問了。

他臉上帶著溫淡淺笑,極淺,指了指桌面上幾盞酸辣菜食對她說︰「底下人從奉天請來的廚子,該合你的口味。」

奉天兩個字從他嘴里說出來總像是找茬,她本來想跟他辯上兩句,但著眼至一道似曾相識的小點,瞳孔里卻倏然一緊。

見她表情不對,他立時警惕起來,「怎麼?」

「沒……沒啥。」她回了回神,裝出一副氣定神閑,眼珠子深深一轉,拿起筷子來,「你吃過晚飯了?」話音不咸不淡。

他沒有回答,展了玉扇坐到她床邊為她納涼,看著她吃飯,不言片語。

見到玉扇在他手里,慕容靨登時一驚,下意識的便往自己的袖口里掏去,果然如洗。

他淡淡淺淺道︰「不用擔心,下了船便還你。」

那原是他的東西,就算收回也沒什麼,只是看著他為自己掌扇,她心里便又觸動起來。哀怨的看了他片刻,見他仍舊淡淡的沒什麼反應,慕容靨閉了閉眼,既然說是說不通了,那便只有用心嘗試接受他的理所當然。

七月夜天,海上天氣雖難得涼爽,但船艙里卻少不得憋悶,不得不承認,若沒有他在那里掌扇,她這頓飯絕對吃不安穩。

起筷夾了一塊盛在一只貼銀碟子里的酸角糕,她有意無意的在眼前看了一看方才送入口中,略嚼一口,眼神悠遠起來。

他手里悠悠搖扇不停,「不好吃?」對這席晚膳,她好像有種很奇怪的感覺。

隨著他的話,她扭過頭去望向他,不知道是不是看錯了,那雙如若昆侖神玉雕琢出的眼眸里,竟依稀可見溫柔。

她移開目光用以遮掩心頭的恍惚,恍若無心般問道︰「難得的好吃。只是我心里想著,雖說自己不爭氣的暈船,但這舟中使喚用度安排的倒很是妥帖細致,想必是出自擁雪之手嘍?」

「行此番布置之人……」楊奢哼笑一聲,「呵,難為人家平日同你過從親密,此間卻連功勞都被你按到了旁人身上。」

她眉眼淡淡一蹙,不著須臾便輕展,只是語氣里似有深意,「……是寧子信?」

楊奢點頭,又听她呵然一嘆,秀眉淡挑,「……看來,日後回歸帝都,我還要好好賞他兩位相公,叫他歡喜歡喜才是……」

他似乎翻了個白眼兒,沒有搭理她。

她吃過了飯,他便親自將這些杯盤碗碟收拾了送出去,樸素之態委實如同一位經慣了粗茶淡飯的深山老農,看不見半點養尊處優之氣。

說實話,她心里對他是佩服的,一如既往,他總能做出最讓自己意外的舉動,她自認那樣愛他,卻似乎從來未曾走進過他的世界,那個她從不了解的世界。

夜來覺著好受些了,她跟他討了些酸角糕包起來,趁著好月色便踩到甲板上去一坐,船夫早已放慢了船速,是以風不甚大,卻很清涼,吹得她不願意離開。

「坐一會兒便罷了,別貪涼。」不知何時,他已長身玉立于她背後,慕容靨聞聲回頭一看,但見那身姿若雕若琢,就月如神。

他一手背負,一手則握扇身前,她無端淺笑出聲,喟嘆那玉扇玲瓏,果然還是放在他的手掌里才最是好看。

「若無事也來坐坐罷,平日賞月多了,踫到海卻難得了。」她轉回頭去,對著玄茫茫的一片清涼深深吐息兩口,很是受用。

他是沒事,但卻不甚喜歡夜色里的海,那種深邃總叫他無端心煩。若非她不諳水性,而他又杞人憂天的擔心她一頭栽下海里去,便是如何也決計不會來。

停頓了片刻,他還是身形一動也坐了過去,兩人中間隔了一個人的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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