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謀•三千紅塵 第十七章︰山雨欲來風滿樓(二)

作者 ︰ QueenV

兩日後夜,當朝皇後楊氏于安逸公主府中誕下皇長女的消息不脛而走,崇寧帝大悅,當夜親赴公主府探視愛妻,遵先帝意,皇長女取名旖,帝賜封號‘解憂’,是為解憂公主。

「早前探幽說奉天那邊會著人將這孩子送來,我可不曾想到會是你親自前來。」寂寂深夜,府中的所有熱鬧一時都集中在了道菀的院落里,慕容靨趁亂便溜了出來,此刻在蒼梧苑中悠悠散步,身邊是一仙衣倜儻的清俊青年。

這青年步伐幽幽似不沾地,可見輕功是極好的。只見他白衣緊衫外頭搭了件墨藍色的披風,墨墨黑發輕散如瀑,儼然一副仙人氣派,倒是面皮上那兩道劍眉為這仙風道骨平添兩分凜然,似蹙非蹙,惹人迷惘。

青年出口,亦是清粼粼的悅耳聲響,眼眸掛著素來的似笑非笑,「為這事忙了三四個月光景,到今日總算功德圓滿。」

她精靈的挑眉一笑,作勢一拜道︰「雲公子有心了,慕容靨拜謝。」

「有心的不是我,這謝也輪不到我受。」青年眉目間情緒不變,卻是轉眸看向她認真告訴道︰「但凡你的事,將軍無所不上心。」

慕容靨眸色漸漸沉凝下來,沉默了許久。

看她深思,卻不知她思的是什麼,雲獨瞬略一思忖,轉了話鋒道︰「此番武林大會,我會過去,暗線旁觀。」頓了頓,「這也是將軍的意思,以備不時。」

她眸子突然一閃,「也就是說他自己不會去?」

雲獨瞬點頭。

仿佛剎那而來的黯然,她出了一口氣,語調莫名有些哀婉,「我本以為還有機會呢,還想當著他的面兒問一個問題,可原來都是妄想……」

雲獨瞬拍拍她的頭,做以無聲的安慰,卻並沒追問下去。她若想說,自然會說,反之,自己怎麼問都是問不出來的。

忽而,她輕輕扯住他的袖口,就像對父兄撒嬌時一個樣子,迷茫的問他︰「瞬,若是有朝一日我嫁人了,你說,他會傷心嗎?……會後悔嗎?」

「將軍從不做後悔的事,」他略一眯眸,眼中帶出無盡虛迷,像是在追憶,「至于傷心……這些年,我眼中所見,早已忘了他不傷心時是什麼樣子。」

她心口忽然一緊,說不清涌上一陣什麼感覺,像是糾結,像是苦痛,像是荒蕪,亦像是怨懟。

又是很久的不語之後,她忽然挽住他的手臂,像是挽著哥哥一樣,又輕巧的踱起步子,對他道︰「既要去臨安,便與我一起罷。」頓了頓,接著說︰「同行之中,還有逍遙王。」

雲獨瞬似有一晌怔忡,終是點點頭,不在話下。

八月初一,潯陽王納側妃藤原氏于京,初三,崇寧帝攜嫡長公主與眾臣送別潯陽王夫婦于京畿郊外。彼時,為了彰顯天家氣派,慕容靨特地將平夫人也一並請在身邊,臨行還不忘給他們母子單獨話別的機會。

就這個時候,慕容靨也拉著慕容恕磨蹭到一旁,臉上掛著雲淡風輕的笑,裝得不露絲毫破綻,問︰「你猜這母子倆會說些什麼?」

慕容恕顯然還沉浸在才當了爹的喜悅中,自昨日將道菀軟車香榻的接回宮中之後,快樂的心情越發的溢于言表了,此時不屑的往前頭瞟了一眼,壓根沒拿那母子倆當回事兒,「管他說什麼,三兩句話也改不了乾坤,不急、不急。」

慕容靨斜了他一眼,悠悠無奈搖搖頭,「罷了,我看懂了,如今跟你說什麼你也听不進去,不過只一件,八月十五我人在臨安,肅哥哥與皇姐的婚宴是去不成了,提前知會你一聲。」

慕容恕一听臉便拉了下來。

「歧兒這才肯現身了,你又來這一套?朕看你是真不想好了!」

慕容靨眨眨眼楮,「嗯……順便我也得幫你小舅子帶個假,他會同我一道過去。」

慕容恕吃驚了。

「你們兩個……」

「啥都沒咋的,別多想。」她立馬攔住他的胡思亂想,「江湖上最近恐怕會多事,我勢必要過去看看,不然放心不下。」

他皺皺眉,「才回來又要走,且這次曠的還是無瑕的婚宴,你們倆呀……叫朕說什麼好?」天知道,對這姐妹倆的關系,他是打從心底里發愁,而且已有好多年了。

慕容靨輕描淡寫道︰「肅哥哥那里我前兩日已親自過去打過招呼了,賀禮也已提前送了,這你都不必擔心,至于皇姐……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想來我去或不去,她都是有理由動氣,反倒不必糾結了。」

慕容恕懨懨瞧了她半天,到底還是嘆了口氣,無話。

楊奢回來的很是時候,十一這天慕容靨才到了帝城,正在坤元宮里說話,外頭便傳話進來,說是逍遙殿下業已回都,過了晌午便會來覲見皇後殿下。

因著場面上尚還有別人,道菀本想說幾句調笑的話也是不能了,一時無語,只將那碟子里的栗子糕往她跟前遞,「你愛吃的,怎麼也不張羅動嘴?」

慕容靨霽顏淺笑,接過來卻又放到了床邊一方沉香矮櫃上,「許是早膳吃撐了,如今怪沒胃口的。」她忽然起身,拂了拂衣袂,「嫂嫂好好歇著罷,安逸這便告辭了。」

道菀微露訝異,「這就走了?你才來多少時候,還是再坐坐。」

她搖搖頭,「不坐了,我去看看歧兒,捎帶著也去看看九祐宮、謙盈宮,交代些事情。」說著,她轉而沖周繁澌淡淡一笑,囑咐道︰「淑妃,皇後殿下這里便勞煩你照顧了。」

入宮多時,周淑妃與皇後的關系相處的素來是融洽的,人也得體的很,頗得道菀賞識,此番一听,連連道︰「是,嫡長公主放心,臣妾敢不盡心。」

過了晌午,天色清正霽明,當逍遙王在中宮探望家姐時,安逸公主卻是叫丫頭將邵聞裳、蘇畫雉都請到了懸靜潭邊的亭閣之中,備了茶果點心,一副準備閑話家常的架勢。

「都下去罷,這里不用你們侍候。」眼見兩妃入座,慕容靨首先將看著心煩的宮人侍女們都遣了下去,卻獨獨留了自己的兩個近身丫頭在側,看似倒像是個下馬威。

兩人對看一眼,蘇畫雉首先道︰「不知公主殿下今日怎麼這樣有興致?倒是這清潭綠水的福氣了。」

慕容靨嘴角微提,並未答她的話,只是低低看了那邊靜默不語的邵聞裳一眼,自飲了一樽酒,淡淡道︰「本宮對這帝城素無興致,怎奈……卻是牽掛活在這里的人。」

這話讓兩人俱是一怔,猶疑片刻卻都是一副听不明白的樣子。或者說听明白了,也只能裝著不明白,有些意思她不點破,別人便不敢先挑開這個話頭。

慕容靨倒也不急,仍舊如沐春風的淡然淺笑,悠然道︰「邵貴妃,近來睡得可還安穩?太醫請脈可都還仔細?」

邵聞裳微微一怔,隨即忙道︰「是,勞煩殿下掛念,臣妾很好,羅太醫開方子抓藥也都很是認真,龍胎十分穩當。」

她點點頭,眉眼漸漸輕蹙,「幾個月前皇後殿下險些滑胎之事如今本宮都還歷歷在目,心有余悸。事關皇嗣,最是馬虎大意不得的,這點邵貴妃可要時刻謹記,不可放松警惕。」

邵聞裳頷首,「是,臣妾明白。」

話听到這里,蘇畫雉心里動了動,不由起身告罪,「嫡長公主容稟,關于中宮案幕後黑手一事,臣妾奉旨查辦,至今卻仍無頭緒,思及此愧疚于心,有負陛下、殿下所望,請公主殿下降罪。」

隔了須臾沒有說話,慕容靨淺淺一笑,伸手扶起她,「德妃言重了,日子還總要過的不是?此事並不好辦,皇兄與本宮也都明白。」說著,她刻意的頓了頓,看了眼邵聞裳,「如今皇後殿下尚在月中不可操勞,淑、賢二妃亦要協理後宮中事無暇分身。只要邵貴妃這一胎能在德妃周全看護之下平穩降生,那麼于我慕容氏,無論是德妃你還是蘇氏一門,都仍舊是功臣。」

原來這才是她的意思,蘇畫雉心里一動,這位公主終究是信不過自己的,特讓自己來照看貴妃這一胎,言下之意,龍胎平安自己是功臣,若是龍胎有絲毫不幸,那自己便必定會更加不幸,甚至還會牽連門庭。

「本宮這麼說,德妃可還明白?」給了她片刻可供思考的停頓,慕容靨含笑如是問。

蘇畫雉對她抱以稍顯感激的微笑,誠懇道︰「是,公主殿下的意思臣妾很明白,但請殿下放心,從今日起,是凡貴妃娘娘之事,事無巨細,臣妾都會親自照看,竭盡全力,不使娘娘或龍胎有損一絲一毫。」

她點點頭,這結果,正是按著她的心意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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