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舍里看著眼前一屋子比戲子還會演戲的人,突然很想笑。尤其是坐在主位上的那道明黃身影,如果可以真的很想問問,此時,他的心里是在想些什麼。
慶幸自己趕上了,沒讓事情到了無法挽回的局面;還是正痛恨著,她這個任性的皇後,從來不肯體諒他的良苦用心;亦或者和她一樣正不屑著這場戲,而自己卻不得不努力的把它表演完。
將簫輕輕的放到嘴邊,曲子緩緩傾瀉而出,還好沒有忘記掉,真的好久沒吹過了。
說她善音律,可她只會簫,說她最愛簫,可她只會這首曲子。
學它真的只不過是因為需要找一點事來打發時間。成天跟在皇帝身後,別說整個宮里很快沸沸揚揚,哀聲四起,就連她自己都鄙視自己。為了能更快的適應這里,也為了能更好的在這里生存,她不得不學著**。
他的到來無疑于一縷陽光照亮了她陰霾的天空,所以她女扮男裝不是再為了跟著玄燁偷偷去上課,而是為了跟著過去找他聊天。
他學識淵博,小小年紀已經有了學富五車的樣子,再加上個性張揚,很快便跟她打成了一片。當時覺得真的是一種緣分,能在異世有這樣的一段相識。
可如今想來,不過是做皇帝的一時縱容,不然以他們的身份,一個後宮妃子,一個皇帝伴讀,連說話都談不上,更不要說後來的傳授音律,甚至還贈送樂器。
可世事就是這麼奇妙,或許當時年紀尚幼的皇帝覺得沒時間陪伴妻子,見她難得有個說得上話的人,便一時心軟縱容了。卻不曾想惹來了一段見不得光的孽緣,待發現時,已經來不及了,匆匆將人送走,仍掩蓋不了曾經存在過的事實。
世人眼中的故事應該是這樣的版本吧!可是故事背後是怎樣的真相只有她自己知道,如果他和她真的存在什麼孽緣,那後來的慧妃又是怎麼回事?
那本是一個多情之人,他本無意,卻惹得芳心碎了一地。更何況,偶然邂逅的那一霎那,她美麗的容顏確實曾打動過他,只是發現不是要找的那個人時,他全身而退,她卻深陷無法自拔。
如今這般恩怨,卻由她這個無辜之人來承擔,想來還真是不公平。
可她卻有不得不為之的理由,倒不是真就這麼偉大,而是她也有自己想保護的人。
但願她的犧牲真的能換來幾人日後的相安無事!
離開永壽宮的時候已近黃昏,那群女人因為跟皇帝有說有笑的玩了一下午,最後也高高興興的走了。只是不知道那笑容背後,各自又都藏了些什麼心思。
皇太後原本就不算太老的臉上似乎又更年輕了一些,雖說她不比那些個女人爭的是皇上的寵愛,可是要沒了皇上的重視,就算貴為太後,在這宮里也會落得無人問津的下場。只是離開時,她眼底不同以往的光亮,讓人有一種她其實早已看透的錯覺。或許經歷兩代帝王,幾十年的深宮歲月,她也並不像表現出來的那般糊涂。
赫舍里和玄燁一前一後的走在乾清宮外長長的游廊里,原本早在前一個路口,她就應該拐彎向西回坤寧宮的。不想臨到路口時,被他不聲不響的抓起了垂在身旁的手,她想要掙月兌卻已來不及。那時的他們還是並排著一路走過來,反倒是在被他握住手之後,她還不自覺的放慢了腳步。
赫舍里見只手上用力,根本就沒用,便停下了腳步。以為他會因此而放開她的手,不想他也跟著停了下來,手上的力也越來越大,只是並不轉身面對她。直到她忍不住喊疼,他才放開。卻仍不轉身,也不說話,仿佛一尊雕像直直的聳立在哪里。
赫舍里知道他還在生氣,整整一個下午,雖然有說有笑,但是眼底如三尺冰封的寒芒,仍能隨時讓她無處可遁。
玄燁一直在等,等她告訴自己,事情不是他想象的那樣。她之所以這樣做,是想要成全他,而不是為了保護另外一個人。可是,她終歸什麼都不肯說。
失望嗎?
已經說不清這樣連心痛都感覺不到的麻木有過多少次,總是找各種各樣的理由來說服自己,卻總在她選擇沉默以對的時候,所有構築起來的謊言如海市蜃樓般被瞬間打回原型。
一直背對著赫舍里的玄燁在確定自己不會因為听到不想听的話而一把掐死她之後,才轉身過來,語氣森寒,不帶一絲感情的問︰「就沒什麼想說的?」
說什麼啊?
說我突然不想去解釋,還是說我知道你會來的,所以懶得去爭辯?最終千言萬語只化成了三個字︰「對不起!」
原本應該解釋的,卻不知從何說起,他定不屑于來自一個女人的成全,也不會希望她犧牲自己來保全他。更何況今天這事,其實不用他出面,她也還是有其他能讓自己全身而退的法子,只是突然之間她覺得意興闌珊,不想再這樣下去。
或許還是不夠愛吧!因為總是缺乏信心,覺得自己無法好好站在他的身邊,更沒有陪他一直走下去的勇氣。
早就料到會是如此,可是當那冰冷的三個字,從她美麗的雙唇之中吐出時,心還是仍不住的顫抖。
不再說話,漠然轉身,一步一步走出她的視線。
看著他在夕陽的余暉中被拉得長長的背影,赫舍里突然覺得心底有一股無法抑制的悲傷蔓延開來,幾乎忍不住想要落淚。
原來看著自己愛的人,一步一步走出自己的視線,竟是這樣的感覺。她也曾這樣走出過他的視線,或許終有一日還會徹底的消失在他的視野之中,任他貴為天子,也從此無法再有她的消息。
所以,她沒有追上去,也沒有立即轉身離開,而是就那麼看著,直到他消失在斜陽的彼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