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德全先是捏著嗓子,教訓了她一番,說她膽大妄為,竟敢猜測主子的心思,然後才假裝不小心的泄露了皇上的行蹤。
原來皇上上午從慈寧宮出來,便去了鐘粹宮,還一待就是一個下午。而且下午才離開,晚上便又翻了貴妃的牌子。這回紅袖犯難了,不知道這事要不要跟皇後娘娘說,說的話又要怎麼說。
回到坤寧宮的時候,見皇後娘娘已經淡然的在用晚膳,以為她並沒有當一回事。紅袖便假裝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自顧做事去了。
反正這位皇後的心思向來讓人模不透,說她對皇上沒那份心吧,又事事上心,總是把皇上放在第一位。說她對皇上愛逾生命吧,有時候反應也太過淡定了一些,就像今日這事,就算不生氣,也該過問一下才對,可她似乎是並沒那個打算。
紅袖一邊做事,一邊留意著皇後的動向,擔心她會突然發難,這可是有先例的。
赫舍里似乎並沒有發現紅袖的鬼祟,平靜的用完晚膳,休息了一會兒,沐浴之後,便早早的歇下了,一切安靜的就像上午之事從未發生過。
就在紅袖以為這一頁已然翻過去了,卻听躺在床上的皇後娘娘似是不經意間的問起︰「你可听你家主子提起過,前幾天在宮**襲是何人作為?我總覺得那並非巧合。」
紅袖先是嚇了一跳,但很快反應過來,溫順的道︰「回娘娘話,奴婢並不清楚。」
赫舍里翻了個身,仰躺著,看著帳頂的一團漆黑,陷入了沉思。半宿之後,在紅袖以為她已經睡過去了,正打算悄悄退出去。她才幽幽的道︰「是嗎!鐘粹宮的明月不是你的同鄉嗎,你就沒從她哪里得到點什麼消息?還是說你家主子另外又有什麼打算?」
紅袖一驚,忍不住抬起頭來看了她一眼,卻只見帳內有個隱約的身影透出,昏黃的燈光之下並看不真切。只是那一瞬間,她似乎明白,為何這位娘娘能住進當今聖上尊貴又非凡的心底深處。
高處不勝寒,至尊的天子,在享受著萬眾膜拜的同時,又忍受著無邊的寂寞。然而在這幽幽寂寞的深處,卻有那麼一處溫暖的存在。她時而歡快,時而憂傷,會為一句話而生氣的轉身走開,也會因為得到一件喜歡的禮物而感動的落淚。
他們有時默默相對,寂靜無語;有時相互調侃,爭論不休;他們直呼彼此的名字,從不遵守君臣之禮。他日出而做,日落而歸;她早間送丈夫離開,夜晚準備好飯菜,等他歸來。日子平凡淡然的就像普通百姓家一樣,溫暖真實,遠離了喧囂與爾虞我詐。
這樣的溫暖讓深處寂寞和爭斗旋窩之中的年輕君王眷戀,留戀著舍不得放手。
紅袖理了理思緒,正打算搪塞過去,卻听帳內又有聲音傳出來︰「好了,你下去吧!」
紅袖吹熄燭火,悄聲退到外間候著。黑暗之中,她听到有輕輕的嘆息之聲,之後萬籟陷入了寂靜之中。黑夜掩埋了所有的悲歡離合,不管今夜有多少人喜,有多少人悲。明天太陽升起之時,又是一個重新的開始。
赫舍里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睡著的,她以為自己會失眠呢,不想在陷入了黑暗之中後,她便開始想起以前的事,想著想著竟有了睡意。迷迷糊糊之間,她听到黑暗深處,有笑聲傳來。
那是兩個極其年輕的聲音,親密無間的話語,明亮如陽光般燦爛的笑聲,可見其主人是多麼的開心。只是下一秒,她卻听到了爭吵聲,劇烈的爭吵,仿佛有滔天的仇恨一般,兩個原本及其要好的女孩,發生了前所未有的爭執。然後在一片混亂之中,她听到有人似乎從什麼地方滾落了下去,之後一切便靜止了。
在寂靜無聲的黑暗之中,她感到一陣陣的恐懼,忍不住拔腿狂奔,卻听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叫喚她。順著聲音走去,她看到了母親熟悉的身影正向自己走來。
母親溫暖的手掌向自己伸來,她伸出手去接,卻在兩手相觸之時。被突然橫空出現的大手隔開了來,她哭著喊著,要媽媽,那只手卻死拽著她不放。
她又踢又打,針扎著想看清那人的臉,想問他為什麼不讓她見自己的媽媽,卻死活看不清。混亂之中,她听到那人在叫著一個陌生人的名字。好容易睜開了眼楮卻感覺眼前有片迷霧擋住了視線,待避開來,卻看到眼前之人一身明黃的綢衣,深刻的五官,有些熟悉,她卻一時想不起在哪里見過。
玄燁一身大汗,滿臉擔憂的看著她,見她好不容易從夢中醒過來,卻一臉茫然的看著他。那眼底的陌生,分明是在告訴他,她不認識自己,這樣的認知讓他心驚,忍不住渾身一陣冷顫。
他不知道是因為什麼,她會噩夢連綿,如今醒過來,卻更像沒醒一般,還有她夢中叫喚的人又是誰,為何會讓她叫得如此般疼心,連夢中都哭喊著要找的人,一定對她很重要吧!
只是,現在的他卻無法去思考這些,他只是知道,他無法接受她用那樣的眼神看他,除了陌生就只有陌生的眼神,那會讓他覺得比死還要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