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舍里終歸沒能再說出狠心的話,只是輕聲的道︰「玄燁,你回去吧!這個樣子會生病的,我已經沒事了,你不用自責了,孩子……孩子還會再有的。」
天曉得,她有多不願意說出最後一句話,可是終歸還是咬著牙說了出來。原本應該是由她听到的安慰,現在卻由她來安慰別人,連她自己都要夸自己堅強了。
只是,面前之人卻像進ru了另外一個世界,對她的話毫無反應,甚至連眼皮都沒有動一下。赫舍里看了看自己周身已快濕透的衣衫,以及玄燁逐漸白到發紫的嘴唇,知道再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別說她剛小產過後的身子受不了,就是玄燁也受不住這樣長時間的淋雨。
想來他會如此,也是因為自己在他心中還有些分量。當下不做多想,伸手往大腿上狠狠掐了一把,當即痛的她齜牙咧嘴,叫了出來。還好她這一下也沒白掐,原本還在愣神的人,听見她這一痛呼,便回過了神。
玄燁並沒有意識到自己站了多久,從一開始的悔恨交加、望而怯步,到後來冷靜之後,心中疑問頓生。他只是習慣性的跟隨心中疑惑思慮下去,不想竟渾然忘我,完全忽視了周遭的一切。直到听到熟悉的痛呼聲,他才幡然醒悟。
眼見赫舍里捂著肚子,痛得淚珠子在眼眶里直打轉,而周身的衣服更是已半數濕透。嚇到他一陣哆嗦,縱他再如何不通醫理,也曉得女子在產後或小產之後是踫不得水的。一把將人攔腰抱了起來,一邊喚︰「來人」,一邊往屋里走。
這一天內發生的事已經夠多了,甚至已經超出了他的承受範圍,如果可以他願意用他所擁有的任何一件東西來換取今天的重新來過。然而,這本是不可能的事,他也不會去多想,只求她不會再有事。
赫舍里從玄燁懷里頗為艱難的抬起頭來,阻止了他傳太醫。小產後的身子確實有些虛弱,但還不至于脆弱到淋這點雨就怎樣。但老天可以作證,她的痛苦也確實並不是裝做出來的,指不定大腿現在已經破皮淤血了。也不知道她是腦袋被門夾了,還是真被刺激過了頭,竟下得了那麼重的手,把自己掐得眼淚直掉。
「真的沒事嗎?還是傳太醫來看看吧!」將人放在榻上,玄燁仍不放心的問道,眼楮也在赫舍里身上來回穿梭,害怕有什麼地方被忽視掉。
「我真的沒事,你先去把濕衣服換了,當心一會兒著涼。」說著一把將玄燁撫在她身上的手推開,也不知是周圍太過安靜,還是她真的有那麼用力,肌膚與肌膚相撞,竟然「啪」一聲發出了清脆的響聲。
明明是關心的話,卻因那聲不合時宜的撞擊聲,而徹底變了味。赫舍里忍不住一陣尷尬,她真的不是有意的,既然已經願意見他,就決計不會再使這樣的小性子,讓大家都難堪。本想說點什麼,來緩一下解尷尬的氣憤,可話到嘴邊卻不知從何說起,只能干巴巴的看著他。
玄燁被她明顯的抗拒驚了一下,雖已極力保持冷靜,但是從心底泛起的冷意還是讓他忍不住黯淡了眸色。如果她不曾表現出尷尬,或者想要解釋卻又欲言又止,或許他還能自欺欺人的當作是她無意而為之。
可她這般欲蓋彌彰的做法,反而讓他越發的難堪,明明只是平平淡淡,帶著幾分抱歉的眼神。卻讓他無處遁形不敢與之對視,也許連她自己都沒有發現,她已經從心底里開始抗拒他了,縱使她裝得再若無其事,身體的本能反應卻騙不了人。
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玄燁起身,害怕多說會泄露了情緒,他只是放緩語氣的道︰"好好歇著!"便轉身頭也不回的走了。
看著他蕭索的背影,赫舍里心里突然一陣揪痛,不知道事情為什麼會演變成這樣。難道不是,她才是最大的受害者嗎?為何他卻要表現得那樣難過!
不論是當年面對鰲拜時的無能為力,還是近來面對三藩時的孤立無援,他從來都是從容不迫,淡定自若,泰山崩于眼前而不動聲色。如今只是一個孩子卻讓他完全亂了方寸,甚至于還落荒而逃。
事情不該是這樣的,就算她是一念之錯,可畢竟已經犧牲掉了一個孩子。可如今她得到了什麼啊!他的愧疚,他的難過,還是他的補償。這不是她想要的,也跟她的初衷背道而馳。
可如今,要她再做點什麼,卻已經沒有了勇氣。在他的身上劃一道口子,就等于在自己的心上添一道傷,如此得不償失的事,就算她再狠,也沒辦法一而再再而三的做。
回到乾清宮的玄燁,不急著換下一身濕衣,卻第一時間將安太醫再次傳喚進宮。
安太醫在乾清宮守了一天**,先是皇上後來是皇後,他把心提到嗓門口,披著一身的冷汗,把這兩位一一診治完了。好不容易得了太皇太後的金口玉言,才得于月兌身。不想拖著一身疲憊剛回到了家,那邊皇上的口諭竟就到了。
原本還惶惶不得安寧的心,這會兒反倒意外的平靜了。從接了太皇太後的懿旨,到開方子下藥,他早已預料到這一刻的到來。憑借當今聖上的睿智,就算關心則亂,因心傷擾了理智,也不會就此讓事實埋沒掉。既然另有真相,皇上遲早會知道,只是沒想到竟來得這麼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