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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氏笑了笑,倒也沒有避嫌的直接問道︰「我看風公子彬彬有禮,儒雅不俗,倒像是個讀書人。不知風公子是不是家中有什麼變故,怎麼看你如此面色不濟?」
她這樣一問,風清揚的眼圈便紅了,嘆聲說道︰「大姐見識甚是,小生確實是個讀書人。只是愚弟不才,讀書不精再加上時運不濟,導致家道敗落,才會淪落至此,說起來真是痛哉,裴哉!」
他這樣咬文嚼字的說話,弄得蘇氏很不習慣。雖然自己的男人生前也是秀才出身,可張口閉口卻都是一些家常話語,哪有像他這樣酸溜溜的賣弄文采。一時間竟弄得蘇氏不知再說什麼,也就微笑著沒有言語了。
可是那風清揚卻順時打開了話匣子。許是北雪一家熱滾滾的飯湯令他暖了胃。當下也就對自己的身世不再隱瞞,掏心掏肺地說出了實情。
原來,他並非不想求取功名,而是不能求取,無法求取。
這風清揚並非 州本地人,風家曾祖父曾是舉子出身,當時官至戶部侍郎,所以風家是以詩書傳家之道,當時也算是顯赫一時的書香世家。
等到了風清揚父親那一代,便趕上了文運衰竭,由此家道中落。風父幾十年間不曾考上秀才,沒有官做不說,甚至妻妾們連個兒子都沒有給他產下。
眼看著風家就要斷了後,風父心急如焚。家道中落,後繼無人的尷尬境地,讓他在親戚朋友面前失足了面子。而親朋好友也都視他為災星,避而遠之;左鄰右舍更是白眼相對,不屑交往。
當時,風父在家以教書勉強為生,年復一年,不曾中試,心中積怨多年,甚至已經放棄。一直到他四十五歲那年,雖然秀才還是沒有考上,可風清揚的到來,終于讓他看到了一點希望。
在風清揚十五歲那年,風父已經年逾六旬,眼看科考無望,做官無門,深以為恥,更覺得若是有朝一日去了地下無顏見祖列祖宗。被人恥笑半生,更是不服這口氣,便一咬牙賣掉祖宗房產,為兒子捐了一個候補縣令。這樣一來,雖然自己此生沒有當上官,但有生之年終于見兒子穿了官服,覺得自己在祖宗面前也算是有個交待了。
蘇氏嘆了一聲,道︰「可憐天下父母心哪!」
北雪卻想,既然捐了候補縣令,這人怎麼還落到如此田地,忙又將他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番。
風清揚看出北雪的心思,苦笑道︰「我父只知捐官,卻不知道捐來的畢竟是虛的,只有補到實缺,才算貨真價實的縣令。按規矩,捐官之人先到吏部報到,然後抽簽分發到外省候補,一旦有官員調任或離職,挪出空缺,才可以補缺實授。」
北雪忍不住問︰「那風公子是沒有補到實缺?」
鳳清揚一拍大腿,連聲痛呼︰「當時家父說,既然捐了官就不能坐守家門。否則不但補缺無望,連捐官的錢也白扔了。與其坐以待斃,不如去踫踫運氣。于是我就與父親先是到京中投供,結果抽簽分發到了 州。本還想著 州是富庶之地,想來不錯。結果我們千里迢迢南下,行至 州境內,一打听才知道,等 州府衙候補捐官的人不下百人。有的人等了三十年還沒補上實缺。」
「三十年?」眾人皆大驚失色。
「是啊!」風清揚很悲痛地點頭,「我父見此情景是又氣又急,一家本已山窮水盡,瀕臨絕境,就連衣食也無著落。更沒有打通關節的銀子。情急之下,就一病不起了。」他嘆了嘆又道︰「後來父親捱過一段時日,便病入膏肓,無藥可救。彌留之際,緊緊抓住我的手,連聲哀號︰愧對祖宗,愧對祖宗啊!」
一家人听了風清揚的遭遇,無不感到官場黑暗。
風清揚繼續道︰「不瞞大姐,葬父已經花光了我身上所有的銀兩。時至今日我的月復內已經三天沒進一粒米。本來想著今日去寺內求上一簽,看看日後怎樣,結果回來的時候,月復內抽搐,饑寒交迫,腳下一滑便栽了個大跟頭,幸好有大家家中兩位好心人相救,不然我今晚豈不是要凍死街頭了!」
听到此處,蘇氏不由也是一嘆。她本想幫風清揚一把,怎奈自己這一家人還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又有何能力去幫助別人。話到嘴邊,也只好吞咽了回去。
北雪卻眨了眨眼楮,思索半晌。
其實這捐官一說,史來就有。據說秦始皇二年,飛蝗成災,顆粒無收,天下大饑。便有人給秦始皇出主意︰凡平民百姓繳粟千石者,拜爵一級,多多益善。此例一開,富貴者莫不是驚喜萬分,踴躍響應,繳粟納糧,論價買官。由此化解了一次天下動亂。但官場從此便多一途徑︰有錢就可買官做,稱為捐官。
自秦之後,漢唐宋元等朝,歷代捐官標準各不相同,但都沿秦代成例︰國家有難,就可捐官。延到清朝之時,似乎更盛。
于是北雪就帶著疑惑問風清揚,「風大人,朝中可以捐官,難道不是國家有難時才可以嗎?現在朝中安定,四海升平,為何還可以捐官?」
風清揚卻頻頻搖頭,「非也!我朝並不安定。」
「並不安定?」大家都有些意外。這朝中一沒有外寇入侵,二沒有民間造反,三沒有官員不服天朝管教,又哪里不安定了。
風清揚喝了一口熱水,才若有所思道︰「你們不知,多年來我朝一直在鎮壓前朝遺民,雖然沒有驚動天朝軍營,但也一直調兵譴將兵火不熄,如此一來,自然是急需籌急餉銀以充軍用。用了捐官之法後,屢屢收效甚好。而且到了南風國先帝時,更是把捐官標準列為條文公諸于世,常年實施。所以世人趨之若鶩,相沿成習。于是這捐官之事更是蔚然成風。」說罷,他再次嘆了一聲︰「捐了官雖然可戴官帽,著官服,見面以官餃相稱,享受各種虛譽,但卻無地可轄,無公可辦。絕大多數候補終其一生也從未享受過升堂理事,執掌權柄滋味兒。甚至有慕虛榮的人家,傾家蕩產出資捐個官,而後卻無官可做,淪為乞丐,穿著官服倒死街頭。」
風清揚說到此處,面露尷尬之色。似乎這就是他以後的下場,于是便打住話頭,一個勁兒地喝手中的熱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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