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在那?」莫承熙察覺到了。
她想要逃走,可是來不及了,他已經迅速的移動到了身前,深幽的眸子在黑暗里散發著凌厲的寒光。
「伊娃小姐,是你?」他的語氣像一陣清冷的海風。
「我有點渴,想來找點水喝。」她解釋道。
他犀利的眼風在她臉上一掃而過,轉過身去到吧台前倒了杯水,走回來遞給了她。
「謝謝。」她接過來喝了口,然後走到了欄桿前。
他倒了杯白蘭地,來到了她身旁,「我的妻子經常說海會說話,會唱歌。」
她愣了下,扭頭看著他,他的眼楮凝視著海面,神情專注,仿佛在傾听。
海面上,浪花在澎湃,潮聲此起彼落,交織著夜空流蕩的風聲,在空曠的沙灘上回響。
那些聲音仿佛是一篇紛繁的樂章,是一段奇妙的組合,是無數低喃的細語。
她揚起嘴角,一縷極淡的微笑,在濃墨似的夜色里詩意而和緩的慢慢暈開,「是啊,海會說話,會唱歌,通宵達旦,無休無止,講訴著很多很多的故事。可惜,這個世間的人都太浮躁,窮極一生精力追求著金錢和名利,沒有幾個願意靜下心來,聆听大海的故事。」
他震撼了下,轉頭注視著她,探索的眼光里流露出了一絲驚訝,仿佛從那清冷的外表下,發掘到了令自己感興趣的地方。
她也看著他,一雙霧似的大眼楮在月夜里幽幽閃著光,「所以我想,能听到大海說話的人,一定是天使的化身,擁有一顆純淨的心靈。」
天使的化身?他揚了揚眉,目光在她臉上凝滯了。
風從海面吹來,卷起了她的秀發,飛揚的發絲,從他臉上輕輕柔柔的劃過,他微微一顫,像根被觸動的弦。
逃避什麼似的,他迅速移開了目光,望向了夜空。
「芊然,她就是天使。」他的聲音像雲空深處的回響,深遠、綿邈而淒迷。上帝不願她在人間待得太久,就把她帶走了。他眺望著漫天星辰,一顆流星從夜空悄然擦過,如同他臉上閃過的悲傷,轉瞬而逝,只在心底深深的掩埋。
「莫先生,或許你的妻子就在天上看著你。看到你這麼難過,她在天堂想必很不安心,她一定希望你能重新獲得快樂。」伊娃的聲音隨著潮水悠悠傳來,不知為何,他臉上的悲傷會讓她心痛。他可是她的敵人啊,要把心硬下來才對,對敵人的仁慈就是對自己的殘忍,不能有任何同情心,絕對不能。
莫承熙默然未語,他的心已經如同被原子彈毀滅後的焦原,寸草不生,快樂于他而言,已成為奢侈品。
「莫先生,很晚了,我先走了,你也早點睡。」伊娃向船艙走去,進去之前,忍不住又回頭望了一眼,這個背影,真的好像……她打住了,狠狠的咽了下口水,把心里深深的迷惑沖了下去。
為了看日出,黛茜很早就起來了。
海上曉色微透,天空仍是一片淺藍,很淺很淺。
莫承熙已經佇立在船頭了,三年來,少了葉芊然在身旁,他時常睡不好,總是失眠。
「莫先生,你好早,在這里等日出嗎?」黛茜走到他身旁,莞爾一笑。
莫承熙微微頷首,嘴角勾起一彎上揚的弧線,像往常一樣露出沒有笑意的禮貌笑臉。
米妮讓女佣把早餐送到了甲板上,莫承熙邀請黛茜坐下,一邊用餐一邊觀賞海上日出。
米妮則和伊娃坐在旁邊的餐桌上。
天色更加亮堂了,銀色的海水寧謐安祥,晨風輕拂波瀾,粼粼銀光蕩漾,像是無數顆星辰摔碎了,散落在波轂里。
水天交接處開始泛紅了,漸漸的,紅霞蔓延開來,渲染了東方的天際,不一會兒,金烏探出了半面火紅的臉。它像背負重荷似地一步一步努力上升,最後,沖破雲霞,跳出了海面。一剎間,海天上下只有一片奪目的光亮,幾乎分不清哪片是水,哪片是天。
「好美啊!」黛茜驚嘆一聲,燦爛的晨曦映紅了她美麗明淨的面頰。
「新的一天又開始了,我們h國有句俗話,看到日出的人,會受到太陽神的祝福,這一天會有幸運的事發生。」伊娃慢慢悠悠的說。
「是嗎,待會上岸,我就去買幾張彩票,看看會不會中個頭彩?」米妮掩嘴,戲謔的笑了笑。
莫承熙的冰塊臉上沒有太多的表情,眼光如清幽的海風淡淡掠過伊娃的面龐,轉移到了海面上。大海寧靜、安詳,陽光在掀舞的浪花間泛動,仿佛一只只展翅欲飛的金色蝴蝶。
他如有所思的凝視了片刻,把目光轉向了黛茜,「公主,用完早餐,我就送您上岸吧?」
听到主人送客,黛茜的心里像大海似地掀起了一股失意的浪潮,沒有吱聲,微微的點了下頭。
黛茜及其使團的訪問原本只有三天,但訪問結束之後,她並不打算回去,在視頻里對女王軟硬兼施,最後終于得到了秘密停留一個月的特許,當然對外依然宣布她已帶使團返回,留下伊娃保護她。
伊娃給她租了間公寓,越低調越不會引人注目。
「公主,你這個作法很不明智,還是早日回國為好。」作為顧問,伊娃覺得有必要提醒她。
「所以伊娃,你要保護好我的安全。」黛茜莞爾一笑,臉上是滿不在乎的神情。伊娃嘆了口氣,這位公主未免也太頑劣了,或許還年輕吧,初生牛犢不怕虎。不過女王一向精明睿智,應該相當清楚,把國家的王位繼承人留在異國,是件極其危險的事,倘若公主落在居心叵測的人手里,將對國家帶來巨大的威脅。她怎麼會同意這樣的事?
她感到很困惑,于是問道︰「公主,您是怎麼說服女王陛下,同意您留下來的?」
黛茜臉上的微笑忽然就消失了,像被從窗外吹來的風帶走一樣,「我告訴女王,只要她同意這件事,回國後我就和愛德華結婚。」
「結婚?」伊娃驚悸。
「對,愛德華是領國的親王,女王陛下希望能同領國締結聯姻,以維護邊界的和平與穩定。」黛茜躺到了床上。
「所以,愛德華親王要到我們h國來當國王?」伊娃撇了撇嘴,看來之前擔心她喜歡上莫承熙是多余的了。(ps︰在h國,女王當政,國王是無權過問政事的。)黛茜柳眉微蹙,眉間添了點薄愁輕怨,「王室的婚姻就是來為國家服務的,我沒有選擇,有時候我真希望自己只是個平民百姓,可以追求想要的愛情。」
伊娃沒有吭聲,只是幽幽的嘆了口氣,人生真是有太多無奈了,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公主也不能隨心所欲啊!
黛茜從床上坐了起來,振臂一呼,掃去臉上的陰霾,「這可是我人生中最後的幸福時刻,一定要好好珍惜,每一天都不能荒廢。」
第二天一大早,黛茜就起來了,她穿上一件帶亮片的白色連衣裙,搭配豹紋長披肩;皓腕上層疊佩戴著玫瑰金、白金、黃金……幾種不同款式,不同材質的手鐲;小指上戴了枚幾何圖案紅玉髓大戒指,渾身都散發著簡約的華麗。
她轉向伊娃,「好了,從現在開始我們以姐妹相稱,記住,千萬不要泄露我的身份。」接下來,她要去和莫承熙打個招呼,不知道見到她會不會嚇他一跳?
當她被米妮帶進總裁辦公室的時候,莫承熙確實是很震驚的。
「公主,你不是已經回國了嗎?」
「公主確實回國了,現在站在你面前的是黛茜,所以你要記得不要叫錯了。」黛茜頑皮一笑,在他偌大的辦公室里逛了一圈,然後回到辦公桌前,「你給的計劃書我已經傳遞給女王了,她也很贊同這個做法,會召開議會和大臣們討論的。」
「有勞公」莫承熙的話只吐了一半,後面被黛茜截斷了,她修長的食指左右搖了搖,「是黛茜。」
莫承熙嘴角微勾,「好,是黛茜。」
黛茜笑了,兩個迷人的小酒窩在桃腮微漾,「莫先生,不知道這段時間,你願不願意做我的導游,帶我四處玩玩?我听說這里有很多好玩的地方。」
「願意效勞。」
黛茜拿出了手機,她已經在網絡上查好了,秦海有座很著名的山叫怪頭山,那里是唯一可以狩獵的地方,她的第一站就要前往怪頭山。
老實說,莫承熙現在很討厭山,特別是那座害死了葉芊然的梧桐山,他真希望自己有愚公的本事,把梧桐山直接鏟平。然而,看到黛茜一臉期盼的模樣,也不好意思婉拒,唯有舍命陪君子。
他叫了三個佣人幫忙背行李和帳篷,因為黛茜想要露營,又帶上了瑪麗,他得未雨綢繆,如果再像上次一樣出現個巨蟒巨獸之類的,也好對付。
開車來到秦海邊界較為僻靜的小村落。
四周低矮的松林密密相連,象是綿延起伏的綠色浪潮,行了數十里,一座灰暗蒼郁的大山凸顯出來,山頂的形狀很奇特,遠遠望去晦暗朦朧,就像是從綠濤里浮出來的怪異人頭。
「哇,這就是怪頭山了。」黛茜笑著說。
山路狹窄陡峻,還好不是很難走,曲曲折折,蜿蜒盤旋的繞了半天之後逐漸就變的難行了。上了一個陡坡,突然水聲如萬馬奔騰,放眼望去,一道瀑布從山間垂掛下來,其寬大而高陡,磅礡奔瀉,頗有飛流直下三千尺的氣魄。
「天,太美了,如此美景,真是上帝賜給人類的禮物啊。」黛茜興奮的大叫,小臉揚起望向崖壁,一根枝條從石縫里伸出來,枝頭綻放著一朵形狀奇特的紅花,迷人的嫣紅襯映著雪白的瀑布,在陽光的照耀下,格外鮮艷。
「oohlala,我真想摘下那朵花。」黛茜的眼中流溢出了渴望和期盼,仿佛那是朵絕世奇花。
「願為您效勞。」伊娃嘴角微揚,衡量了一下崖壁的高度,向前走了兩步,從腰間的武器帶里拔出一支飛鏢,一道銀光從她手中飛出。紅花無聲落下,冉冉飄墜,她一個輕盈的飛身迅速跳上前面的岩石上,伸出手,紅花不偏不倚的落入了她的掌心。
莫承熙看著她,同作為保鏢,她在單打獨斗上可能拼不過瑪麗,但迅速和敏捷上要比瑪麗更勝一籌。
黛茜拿到花很高興,嵌在了自己上衣的紐扣縫里。
前方一條湍急的河流橫在面前,擋住了去路,河面上架著一根粗壯的樹木,像是一座天然的木橋。
「我們要從上面過去嗎?」黛茜望著沒有圍欄的橫木和湍急的流水,有些顫栗。
「我扶著你過去。」伊娃跳上橫木,伸出手,但看著她縴瘦的身體,黛茜有點猶豫,沒有安全感,「伊娃,你比我還輕呢?」伊娃愣了下,一時間沒明白她的意思,莫承熙卻听明白了,朝她伸出了手,「我帶你過去。」
黛茜抓住了他手,那只手強而有力,她感到一股電流從他的掌中傳來,穿透了她的身體,讓她全身都麻酥酥的,然後一串串的勇氣輸送進了胸膛,讓她敢于邁出了第一步。
莫承熙在前面側著身體走,黛茜在後面牽著他的手,一步一步慢慢前行。
「眼楮看著木頭,不要看水流。」莫承熙提醒道。
然而,黛茜看得恰是水流,潺潺的河水湍急的奔流,激蕩起了無數的漩渦和白色的泡沫,令人望而生畏,但她心里完全沒有恐懼感了,握著他的手,她感覺好有安全感,甚至覺得自己正在和他跳著一曲奇特的華爾茲。
伊娃在後面望著他們,心里有點不爽,她已經明白黛茜的意思了,她怎麼就扶不住她了,長得瘦不代表沒力氣。以前訓練的時候,她可是兩手各提著二十斤多重的鉛塊,在鋼絲上來回走。
來到河對岸,大家在草地上暫作休息。
伊娃取了瓶礦泉水遞給黛茜,轉頭看見莫承熙在前面看路,隔得遠,便對黛茜說︰「您不應該懷疑我的能力,作為您得保鏢,我會拼了命來保護您,如果我真的抓不住您,不會冒險。」
黛茜抱歉的聳了聳肩,「我只是覺得莫先生更有安全感,畢竟他是男人。」
「可他連自己的女人都保護不了。」伊娃隨口甩了句。
一抹寬闊的陰影從她身後罩了過來,擋住了她頭頂的陽光。她微微一顫,猛然回頭,正對上莫承熙狂暴的眸子,眸子里含了兩道怒焰,無法遏制的向外迸射,把他的面龐都燻紅了,那英俊無匹的五官也因為受傷和打擊而扭曲。很顯然,她的話像一把利刃狠狠的戳進了他的死穴。
她也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想要道歉,還未啟口,他就陰鷙的轉身走開了。
「伊娃,你不該這麼說,太無禮了。」黛茜責備道。
「我知道。」伊娃點了點頭,望著遠處莫承熙悲傷的背影,尋思著要怎麼來彌補。
她如有所思,心不在焉的四處走動,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走入了前方的危險地帶。那里需要從一條橫木越到另一條橫木上,當然,這對她而言輕而易舉。她輕身一跳,完全沒有想到前面一根木頭竟然已經腐爛斷裂。
一腳踏空,等到她意識到危險,想要跳起來是,已經來不及了,整個身子就翻落了下去。她本能的尖叫了一聲,伸手想抓點可以阻擋的東西,可什麼也沒抓到。山崖又陡又斜,她就像個足球飛速向下滾,她的意識是清醒的,但她知道自己沒有辦法阻止,唯有護住頭,以免撞到岩石而一命嗚呼。她被動的、無力的一路向下滾。突然有個身影從上面飛快的滑落下來,連滾帶跌的撲向了她,把她抱進了懷里,用她的頭壓在胸膛里,和她一起向下滾。雖然變成了兩個人,但速度依然未減,直到他用另一只手及時抓住了旁邊一根樹藤,兩人才像急剎車一般停住了。
她蜷伏在地上,頭腦有瞬間的空白,他已經放開她站了起來。
他一聲未吭,沉默的瞪著她起身以確定沒受傷。
她極為尷尬,爬起來拍了拍手上的泥土和枯草,「謝謝你,莫先生。」
他面無表情,薄唇微微動了下,似乎想說話,但又閉住了。伊娃覺得他應該想要嘲弄她一下,因為她看到了他的眼里嘲謔和輕蔑的目光,冷冷的,像兩支利箭。剛剛還在數落他,自己就要讓他來保護了,虧她還是皇家保鏢呢,太丟臉了。
其他人從平緩的小徑繞了過來。
黛茜臉色慘白,全身顫栗,受了嚴重的驚嚇,「天啊,伊娃,你的手臂流血了。」
伊娃扭頭看了眼,手臂擦破了一塊皮,她是從魔鬼訓練里走出來的,這些小傷小痛的,早就像家常便飯了,「沒事,涂點藥膏就好了。」她聳了聳肩,語氣輕如一陣山風。
瑪麗把藥膏遞給了她,她涂了些,然後貼了一張創口貼。
之後,大家繼續朝山上走,莫承熙走在最前面,伊娃覺得自己有必要向他道歉,于是加快步伐,追了上去。
「莫先生,之前那句話,我很抱歉,我不是故意想要傷害你的。」
「你只是個外人。」莫承熙幾乎沒有轉頭看她,聲音輕飄飄的,像片羽毛落地,但伊娃听起來,感覺比鉛還沉重。
他是想說自己是個外人,沒有資格談論他和妻子的事,還是想表達她是個無關緊要的人,他壓根沒把她放在眼里?
太高深莫測,她難以理解。算了,反正他是敵人,也沒有必要套近乎,表示友好。想著她立馬轉身,走回到了黛茜的身邊。
黛茜一雙眼楮時而不時的落在他的背影上,小臉微紅,含羞帶怯,像個情竇初開的少女。不過,她確實從未交過男朋友,偷偷交往是不被允許的,除非對方能得到女王的認可。這樣的人,只能是她丈夫的後備人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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