島上的時光似乎是凝固了,漫長的一天,從黎明即起的時光,直到黃昏日落,平靜的日子讓人倦怠。
午後,允兒睡了一個長長的覺,醒過來時已是日頭西斜。
擷英去庖廚提回來了晚膳,進來說了一樁奇事,今天湖里的大魚突然都涌到洲邊,密密匝匝,廚子們用木桶去撈,撈也撈不完,那些魚搖頭擺尾,體形巨大,有胳臂般長。
邊說邊打開食盒:「夫人請看,這便是一條魚做的三道菜。」
允兒看過去,只見食盒中滿滿的大魚塊,想來這整條魚必是碩大。
擷英笑道:「島上的人都說貴人們一來,這魚也多了起來,魚從龍嘛,想必是都想沾沾貴人們的福氣。夫人要不要也去看看,好多人都去看呢。」
齊奚听了,也笑道:「難不成這魚兒也有靈性,要躍龍門不成?」
允兒心想,島上無趣,這倒是個不常見的新鮮事,睡了一個午後,也正想出去走走,便問道:「庖廚們在何處捕魚?」
擷英回道:「就在吟風館幾步之遙的草窪處。」
允兒心中一動,吟風館正是姒的住處,想了想,神色漸漸凝重起來。
當即使齊奚去請秋夔和初雪同去。
齊奚應著,猶豫了一下:「夫人要不要先用了晚膳再去,這魚放涼了不好吃。」
允兒向外看看,天色漸漸暗下來,暮色四合,說道:「且先去看看,回來再吃。」
行至吟風館的一路,見有許多人拎著木桶,笑吟吟地走在路上,見到允兒一行,急忙行禮並笑嘻嘻地將打來的魚給允兒看,允兒看向桶中,里面滿滿地裝著許多條大魚。
吟風館的大門緊閉,十分安靜。
繞過吟風館,走到人多的那處洲頭,只見水草豐茂,銀色的魚鱗在清淺的水窪處一閃一閃,眾人們正挽著袖子,抓的來勁。見允兒走過來,眾人都停下了動作,向允兒行禮。
允兒擺擺手,示意眾人們繼續,便立旁邊看了起來。
那魚兒似乎多的抓不完。
眾人們一桶一桶地撈著,魚群一片一片地再補上來。
允兒轉頭望著四周,距離此處十幾米遠,便是吟風閣的牆,牆並不高,允兒打量過去,比自己大概高出半身的高度。一陣風吹來,十分涼爽,眾人們的喧鬧聲更大了,吟風館卻一直靜靜的,半分動靜也沒有,只有牆上幾從青草微微地被風吹著。
轉臉低聲問著秋夔:「你覺有什麼古怪?」
秋夔疑惑地說道:「據說島上只有此處才是這樣,魚群只涌在這一個地方,似是被誘食。」
初雪看了看四周:「此處距離吟風閣這般近,又是上島之後才出現此景,必與這公女有關。這公女不吃不喝,只靠御寇來血飼,難不成血不夠了,如今改吃魚?」
允兒心里一動,又看著捕魚的那處,庖人們裝的盆滿桶滿,紛紛散去,笑道明日再來。
水邊漸漸安靜下來,眾人不語,都靜靜看著那處魚群所在。
無人打擾,那魚群漸漸地自然形成了一個形狀,越來越多的魚涌了上來,累累疊疊,遠遠看去,竟然是一個巨大的漩渦。
眾人駭然。
允兒道:「那渦心處必有古怪!齊奚,速去將護衛官叫來,找幾個水性好的,潛下去,看看水下有何物。」
齊奚應了,急忙去找護衛官。
護衛官過來,帶了幾個水性好的郎衛下水。
天色已暗,幾步之內己然看不清楚。陣陣晚風吹過來,竟感覺到了絲絲涼意。
郎衛搜索了片刻,上岸稟道:「水下光線太暗,看不清楚。」
允兒問道:「水面距離渦心處距離多少?」
郎衛想了想回道:「約有等身的距離,小人下水後,腳底接觸到河床,水便剛剛沒過頭頂。」
允兒見天色太晚,也確實看不到什麼,便只吩咐道:「也罷,明早天亮,爾等便趕緊過來,查清楚水下到底有什麼。」
郎衛官得令而去。
回到芙蓉閣,允兒更衣後走到案前,那三盒涼透的蒸魚還放在那里。
允兒坐下,看向盒中,那魚湯凝固的地方,竟微微透著藍黑色的光。
允兒心中大駭,令齊奚再掌幾盞燈過來。挽袖伸手拿起竹箸,翻起魚肉,主僕二人齊齊驚叫了一聲。
那冷透的魚肉竟然己變黑變藍,在燈光下閃著藍盈盈的光!
允兒看著齊奚,齊奚張著嘴巴,驚駭地叫道:「怎麼會這樣!」
允兒從震驚中回過神來,沉聲道:「此魚有毒!」
看向齊奚:「速去各處傳話,不得食此湖中之魚!」
齊奚急忙起身,使人到各處宮中傳話,允兒又使人去太後宮中詢問,阿福回話說太後因今日身體不適沒胃口,送來的魚並沒動,只進了些清粥。
允兒松了口氣,齊奚帶著哭腔道:「夫人快告訴大王吧,萬一有什麼閃失,奴婢們必是人頭不保。」
允兒看向秋夔,秋夔點頭:「事關重大,我也覺得確實應該稟報大王了。」
允兒嘆道:「一旦大王得知,會立即趕回來,那妖女萬一再對大王做什麼手腳,豈不更壞!」
秋夔奇道:「此女既然以千里之外對夫人施蠱,欲加害大王,為何不也如此這般?」
初雪想了想:「或者千里施蠱是比較損耗體力的,或者是那妖女還沒有找到合適的機會。總之,她此番前來,必是不懷好意了。」
幾人一齊看向允兒。
允兒揮揮手:「且待明早查明水下之物,一並稟報大王吧。」
夜深了,各處燈火漸漸熄了。
初雪房間的窗欞突然輕輕的敲了三聲,初雪從榻上迅速起身,走到窗前,推開窗戶,一個黑影閃了進來。
初雪要點燈,黑衣人伸手止住,自懷中掏出一顆夜明珠,室中瞬間亮起。
明珠映在黑衣人的臉上,一雙眸子神色竟柔和了許多,黑衣人伸手拉下了臉上的布罩。
初雪笑道:「阿兄真是出手闊綽,出宮來居然還帶著夜明珠。」
黑衣人曬笑:「看來你真是離開的太久了,自己的東西都不認得,此物乃是你宮中的,我臨走時去看你的舊物,順手牽羊拿了出來。」
初雪一怔,拿過來仔細看了看,笑道:「我說這麼眼熟,原來是我的東西。」黑衣人看著她:「想要便拿去,也算物歸原主了。」
初雪五指並攏,將那明珠輕輕舉起,問道:「我要的東西你還沒帶來,是想用這個來頂了?你拿不來我要的東西,我是不會跟你走的。」
黑衣人臉色一變道:「答應你的事,我何時沒辦到過。昨夜本來以得手了,不想那御寇竟半夜里爬到他妹妹的房間!」
言語中十分不齒:「不想一國太子公女,親兄妹,竟然會做出如此苟/合之事。」
初雪張了張嘴巴,突然問道:「阿兄看到吟風館後面的那處魚群?」
黑衣人道:「昨晚我便看到,只是夜里看不真切。」
初雪凝視著他:「所以你今夜帶了夜明珠前來阿兄也覺得必有古怪?」
黑衣人點點頭:「你隨我同去,不必下水,只在岸上替我把風便。」
初雪看看窗外道:「事不宜遲,已近三更,現在便去吧。」
自包袱里翻出一件黑衣,走到屏風後面換上,又將頭巾裹了頭面,二人穿窗而去。
吟風閣燈還亮著,窗戶透出了光,姒正盤坐調息著。胸前黑色的石塊隱隱出藍黑色的光芒,里面有什麼東西在活動著,漸漸的那黑石竟絲絲縷縷地伸出幾條觸角,緊緊地吸附在姒雪白的胸前,黑線漸漸滲透進皮膚里,看起來詭異恐怖。
姒緊閉著眼楮,一動不動,片刻,那幾絲黑線竟慢慢變紅,紅彤彤的線越來越粗,黑石冒出了熱氣騰騰的氣,也變得紅彤彤。姒的額頭滴下了大滴的汗。
過了一會,一切如舊,黑石冷卻了下來,依舊是一塊冷冰冰的石頭垂在胸前,全無半點生氣。姒睜開眼,起身,走到鏡前,摘下了面紗,臉色晶瑩剔透,一雙櫻唇嬌艷欲滴,眼楮里眨著水潤潤的光,嘴角邊的喜子似一滴晶瑩的血珠,讓這張臉蛋兒變得妖媚至極。
太子御寇推門進來,見她如此,欣喜地問道:「妹妹,如今氣色好極,想必已經達到和血主心意相通的地步?」
姒轉過頭來,微微一笑道:「如今我就是它,它便是我。」
御寇驚喜交集地說:「妹妹的意思是……」
姒看著他,一雙妖媚的眼楮隱隱著藍色的光,緩緩地開口:「我是意思是,如今不用憑借楚王的勢力,我也以助你登上陳國國君之位!」
御寇喜極而泣,跪倒在姒腳邊,連連親吻著姒的雙腳:「御寇願今生供養血主,忠心無二,永不背叛血主。」
姒伸出縴縴玉手,蒼白的似是沒有血色,拉起御寇,嬌聲笑道:「哥哥行這麼大的禮做什麼,一個國君之位而己,有朝一日,我必助哥哥去那天下至尊的位置坐坐。」
御寇緊緊摟住姒,吻向她嘴角那血珠般璀璨的喜子:「太好了,如今不必再色誘那楚王,我等便早日返回陳國,早舉大事吧!」
姒推開他,笑道:「哥哥急什麼,早一天晚一天的事。我倒覺得,此處水氣濕潤,地方僻靜,倒是十分有助于我完成與血主的通靈。」
御寇一怔:「不是已經以心意相通了麼?」
姒笑道:「通靈乃是最後一步,我師傅至今都未達到通靈的程度,每一個養蠱修靈的人,都盼著能達到這一步。」見御寇面有猶豫之色,姒又加了一句:「通靈之後,便憑心意置人于死地,便是意殺。」
笑意盈盈地看著御寇:「到時哥哥莫說想要做個國君,便是奪了這天下,也不在話下!」
御寇目瞪口呆,回過神來,問道:「不知幾時能達到這個程度?」
姒沉思著,半晌方才開口:「我有預感,近來身內氣血盈脹,或許便在這幾日。」
御寇喜不自勝,連連搓著手,叫道:「好,好,我定助妹妹一臂之力!」
這一番話,被牆外的兩雙耳朵一點不拉地全部听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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