隊伍在臨近申縣的渚月行宮旁扎營。楚王一行人入住渚月宮,是夜,宮中擺了宴席招待秦使及公子無毒,隨行的庖冉又小露一手,烹制了不常見的美味,眾人贊嘆不己。
允兒坐在楚王身邊,早己看見了那位無毒公子。其人中等身量,細眼狹長,鷹鼻薄唇,膚色黎黑,似乎不太愛笑,神色冷清。一見之下,便覺此人不好相與。
酒過三巡,秦使向楚王笑道:「君侯贈送大王的美人善舞,大王何不使二姝出來獻舞。」
楚王撫掌,轉頭向允兒笑道:「有勞夫人安排。」
允兒點頭欠身微笑道:「妾身早己安排妥當。」伸出玉手,相擊三聲。
稍頃,听得一聲悠悠的簫音傳來,清越悠揚,令人迷醉。眾人引頸看去,只見二姝白衣勝雪,翩然來到堂中。
如玉身量修長,腰肢盈盈不堪一握,一雙秋水般的眼楮含情脈脈,顧盼生輝。身姿妖嬈,輕盈如鶴,一雙廣袖上拋下甩左纏右繞,說不盡的意態風流。眾人看得十分迷醉。
蕭音一轉,音色清越直直而上,如玉的眉毛一挑,長袖挑起,覆于額前,小步趨至楚王前,輕輕地放下,便與楚王正正的對視了一眼,一張玉面紅潤嬌艷,眼楮眨了幾眨,又含羞帶怯地低了頭,風情無限。
眾人的眼光都聚在如玉身上。允兒無意中瞥了一眼公子無毒,他端著酒盞,遮了大半個臉,默默地淺啜著,一雙眼楮卻盯在吹蕭的銀雪身上。
銀雪手持玉蕭,垂著眼簾,立于一旁,斂心靜氣地吹簫。
蕭音渺渺,一曲終結,如玉翹首揚姿,紅唇嫣然,似是飛仙。收勢一拜,面上盡顯潮紅,星眸燦燦,香汗津津。
眾人哄然叫好,楚王也微微笑著。二人上前再拜,楚王令人賜酒,二姝飲盡退下。
允兒注意到,無毒那雙鷹隼般的眼楮,始終不離銀雪。
第二日清早,隊伍繼續上路。沿途大河山川,風光無限,美不勝收。公子商不耐煩從車廂的窗格內向外看,叫著要去騎馬,楚王令寺人觀去接了公子商,抱在馬上,共騎一乘。
允兒自窗格處向外看去,楚王與無毒並轡而行,二人說說笑笑,似是十分融洽。
輕吁了一聲,將炎錚抱在懷中,靠在墊子上沉思。
上一世也記得有這麼個人,剛回來的時候,楚王在章華閣設宴款待無毒。自己那時己不受寵,只是听得蔡姬回來後,帶著酒意向她炫耀。並拿出無毒帶來的禮物,似是一顆帶著紅紋的玉珠,說當晚出席宴飲的姬妾們,均得到了他的禮物。
帶著紅紋的玉珠……
時值正午,大隊到了申縣,申縣縣尹子離,率眾早早在城門迎候。
楚王將甲士留在城外,帶著允兒一行進了城。
允兒手攜公子商,齊奚抱著炎錚,跟在楚王身後,走進了縣尹府。
子離在前面引路,神色平靜,並不曾看允兒一眼。
女眷們安置在府內後堂之中,允兒松了口氣,坐了下來。立既有使女上來奉茶。一個稍有些年紀的婦人頭簪珠翠,神情恭敬地上前行禮:「民婦參見夫人。」
允兒和藹地讓她起身,見她的頭面,應該是這後堂中主事的人。便問道:「縣尹夫人在何處,何不出來一見」
那婦人一楞,笑著回道:「回夫人的話,縣尹大人至今未娶,因此府上並沒有縣尹夫人。民婦乃是縣尹之伯母,早年見過夫人,那時夫人還並未入宮……」
一邊說,一邊將眼楮偷偷地瞄向允兒……
允兒淺淺地啜著茶水,腦中想起了這個人。那時子離非她不娶,當時的縣尹便攜夫人一塊來家中相看過她……
心中了然,面上並不露半點神色,笑笑:「給夫人看座。」那婦人急忙欠身稱謝道:「不敢,不敢。」
允兒微微笑著:「坐吧,當時與你也有一面之緣,不知我父母如今何在」
那婦人連聲地回道:「就在隔壁等候。民婦立刻去請。」
允兒向門口望去,母親和長嫂跟在那婦人身後,走了進來。
允兒急忙起身上前,扶起拜伏在地的二人,眼淚珍珠般地落了下來,公子商和炎錚看見母親哭,也哇哇地哭作一團,上前摟著允兒。
允兒拭了淚,令兩個女圭女圭拜見外母。
一別六載,自然有許多話要說。允兒細細問了父親和長兄的情況,得知在子離的照拂下,父母一家在申縣過的十分滋潤。長兄主管這一縣的賦稅,官俸也拿得不少,母親和長嫂如今也買了幾個使女,不必再做活計貼補家用。母親說著,臉上浮現滿足的神色。
又拭淚道:「只是惦記著你……不知你在宮里過的好不好。……上次子離去郢都,本想托他捎個信給你,又不曾見到你面……如今見你這般,我也就放心了……」
見這堂上閑雜人等,允兒欲言又止,只是微笑:「女兒一切都好,母親放心。」
閑敘片刻,子離伯母使人端上飯食,伺候著允兒用膳。
如玉和銀雪垂手立于允兒身後,見飯食端上來,便上前幫手。
三歲的公主炎錚掙開允母的懷抱,走到案幾前去看那食盒,一個趔趄沒有站穩,眼見著頭往後便要磕在案幾上的翅翹的銅燈之上!
炎錚不由自主地「啊」地大叫一聲!乳母轉頭看到,也尖叫起來!
允兒正與母親談笑,轉頭之間听到乳母的驚呼,看見這一幕,驚呼著撲過來。
眼見是要來不及。
忽然一個雪白的身影掠過,瞬間挽起傾倒的炎錚,又輕輕地放下,一切都生在瞬間,允兒驚魂未定,撲上前摟住臉色慘白的炎錚,炎錚回過神來,哇哇大哭。
乳母也嚇得面無顏色,不住地叩頭請罪。允母也嚇的不輕,呆坐在地上,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幕,長嫂急忙上前將允母扶起。
允兒看向出手之人,正是銀雪!
撫慰著哭泣的炎錚,邊向銀雪說道:「方才多虧了你……炎錚,莫要哭了,若不是銀雪,你今日要吃苦頭了。」銀雪只是淡淡一笑:「夫人莫要在意,正巧奴婢離公主最近,舉手之勞而己。」
慢慢平息了下來,乳母喂著炎錚進食,如玉和銀雪與其它侍人告退到隔壁廂房用食,允兒吩咐著齊奚將她面前的魚羹賞給銀雪。齊奚應著,端魚出去。
允母看著齊奚離去,悄聲說道:「我瞧著那個白衣的姑娘,像是會功夫的。」
允兒驚奇地抬起頭,看向允母。
允母略略沉思,說道:「習武之人反應快于常人,子離習武,上次來家中坐客,虎兒不小心弄掉了茶盞,子離也是這般接住的。我當時還笑問他反應怎麼會這般快,子離說快乃習武第一要練的,不快便躲不過攻擊……」
長嫂也附和地點著頭:「確實是,那次子離接盞那般樣子,像極了剛才。」
允母憂心地說道:「女兒啊,這般漂亮的人兒放在你身邊,又會功夫,你要小心啊……」
允兒微微一笑,未及回答,齊奚回來了,手中還托著那盤魚,回稟道:「夫人,那個銀雪卻是食素的,不食葷腥,奴婢便將魚帶回來了。」
允兒凝視著這盤魚,若有所思。
楚王在申縣只略作停留,便又出上路。
允兒強笑著,拜別父母,攜一雙兒女登車而去。
子離從頭到尾中規中矩地向楚王夫人行禮,連目光對視也沒有一眼。允兒心中知道上次西苑門蔡姬設計一事,子離必己明白是計,因擔憂著自己在宮中的處境,便做出這般疏離的態度,想必是不願再給自己惹上麻煩。方才告別的時候,允兒特意對允母悄聲囑咐著:「母親轉告子離吧,女兒不能再回來了,讓子離早日娶妻,莫要再等我。」
允母嘆息著:「誰也說不動他,他倒是一腔痴情……」
楚王一行,在城門處與甲士匯合,繼續往大澤之路行去。
允兒靠在軟墊上,隨著馬車行駛的顛簸,閉上眼楮,想著銀雪的事,頭腦中有許多思緒牽連著,一時又理不清楚,昏昏欲睡。
齊奚悄悄湊過來,低聲在允兒耳邊說道:「方才縣尹堂中的管事婦人,在夫人登車時,急匆匆趕出來,將此物遞給奴婢,不知是不是夫人掉落的,不敢私藏,特讓奴婢交給夫人。」
允兒睜開眼,齊奚手中,托著一串綴有幾顆紅紋的玉珠手串!
紅紋珠玉,在齊奚的手里,流動著一種暗暗的紅流。
允兒慢慢地伸手接過來,對著窗欞處照進來的陽光舉起,那每一顆紅紋玉珠的中間,都出現了一顆眼楮形狀的紋路……
允兒似乎听到了當年蔡姬咯咯笑著炫耀的聲音:「這是好東西,是無毒公子特意送與我的呢,每一顆玉珠中間,都有一顆天眼……」
允兒將這串玉珠緊緊地攢在掌心,不論初雪是敵是友,都必與公子無毒有牽連!
向齊奚吩咐道:「莫要和任何人泄露此事。派人盯著如玉銀雪,如有異常,即刻來報!」
齊奚應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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