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王和襄夫人,就在這一片聲遏行雲的激昂歌聲中入席。
一曲終了,寺人觀立在朝堂上,清脆的一嗓子︰「大王夫人駕到!」
眾人立刻轉過身來,拜伏于地,山呼著萬歲。
楚王正值盛年,身姿雄偉,眉目廣遂,鮮冠組纓,絳衣博袍。端坐上首。
襄夫人一襲龍鳳相蟠的絳紅曲裾,玉頸中懸金縷玉璜,身墜繽紛繁飾,紉秋蘭香草為佩,頭梳椎髻,上簪隨、和明月垂珠善珥,明珠熠熠,稱得襄夫人美顏如玉。
堂中眾人莫不肅然,看著這對楚國至高之處的大王與王婦。
楚王心情大好,看著濟濟一堂的青年一代,十分感慨,洪聲說道︰「昔我先王楚繹,闢在荊山,篳路藍縷,以處草莽。跋涉山林,以事天子,唯是桃弧,棘矢以共御王事。今我楚國地方千里,帶甲百萬,南卷沅湘,北繞穎泗,西包巴蜀,東裹郯邳!諸位皆乃我楚國明珠,人中翹楚,我雄楚問鼎中原,指日待!」
洪亮的聲音回蕩在空曠的大殿上,少年們心中的一腔熱情被點燃,揮拳整齊並激奮地呼喊著︰「大王萬歲!大王萬歲!」
聲音在每一個人的耳邊震響著,眾人仰望著楚王,心中充滿著無限敬意與愛戴之情。眼前這個人,便是楚國的靈魂,他帶領著楚國將士,餐風露宿,千里征伐,開疆拓土,使得楚國日漸富庶和強大。
少年們狂熱地看著楚王,貪婪地看著楚王的一舉一動,渴望著從這個楚國至高之人的身上,吸取著更多的力量。
允兒微笑地注視著大殿中的少年們,視線從每個人的臉上一一掃過。
隨即怔了一下。
公子正疏離地站在人群的最外面,淡漠地看著前面的人群,偶爾抬眼看一眼楚王,眼神中的陰鷙和冰冷像極了一個人。
允兒忽然覺得渾身冷冰。
宴席開始了。越夫人精心準備的美酒佳肴,裝在龍鳳紋的彩色漆盤中,端了上來。滿殿飄香,少年們驚嘆著美味的佳肴,沉浸在美酒的芳香之中。
酒過三巡,席上眾人皆略有醉意。
忽然一通隆隆的鼓聲響起,眾人都放下手中酒樽和竹箸,引頸向堂中看去。
自地宮旋轉的台階中,一隊年約十三四歲的男女成童,頭戴端冕皮牟,身著素裘,外罩綿斕錫衣,腰束紳帶,蜿蜒舞蹈而出。
這百二十個童子轉眼便舞至堂中,容貌秀麗,踏節而舞,舞步嫻熟,身段優美地旋轉著,步法與節拍應和著,身上懸掛的珠玉相互撞擊,出悅耳清脆的聲音。
百二十個美少年翩翩起舞,邊舞口中邊唱著︰「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楚王滿面微笑地看著堂中之舞,轉過頭來對允兒笑道︰「夫人巧思,不知花了多少時間排這支童子舞?」
允兒掩嘴悄悄笑道︰「妾身不敢擅自居功,這是鄭地最有名的女胥編的舞。」
楚王微微揚眉,哦然笑道︰「鄭衛之風,果然美妙。夫人又從何處尋來的這鄭女胥?」
允兒笑道︰「還能有誰,卻是一個故人,知道商兒的壽辰,特地送了這個女胥,做為給商兒的賀禮。大王且猜猜,她是誰?」
楚王捻須看著允兒笑道︰「莫不是那晉夫人秋夔?」
允兒搖頭笑道︰「大王再猜。」
楚王驚訝地開口︰「莫不是初雪?」
允兒點頭笑道︰「大王明斷,此人便是初雪。」
楚王忍不住呵呵大笑道︰「這世上,恐怕也只有這個鬼丫頭能想出這種賀禮了。她如今人在何處?過的好?當初拐了寡人的信鴿,便再不見了蹤影。」
允兒笑道︰「那一年她來宮中,只有十歲景,如今十幾年過去,初雪己是蔡國的夫人了。前幾日傳書于妾身,並遣使送了這女胥,說是一切都好,讓我們勿要擔心。」
夫婦二人轉頭看著堂中曼妙的眾舞,席中少年們都看得如痴如醉。鼓聲漸歇,領舞的兩個少年,雌雄莫分辨,踏著最後的節拍,來到了太子商眼前,將兩串女敕黃的迎春花環,掛在了太子商的脖頸上。
太子商抬頭看向楚王,楚王心情大好,擊掌而笑道︰「好舞,有賞!」
一曲清麗整齊的眾舞結束,少年們再次紛紛舉杯,共賀太子。
幾輪下來,太子商已是面有酡色,頗有醉意,文珠看著太子酒醉,略有些心疼,但楚王和夫人坐在上首尚未話,自己也不好說什麼,只能悄悄央了自家的弟弟屈荊,去勸少年們莫要再讓太子多喝。
太子商感覺暈眩,向楚王告了醉,離席出去透透氣。
侍人們跟了上來,太子商擺擺手,一個人走了出來。
文珠見太子起身離席,也悄悄地跟了出去。
花木之間掩映的石台中,太子沉沉地伏案小寐。文珠輕輕地走上前去,推推太子,喚道︰「太子哥哥,快醒醒。」
太子睜開了眼,一張清麗的面孔映入眼簾,正是自己心中牽掛的那個佳人。借著酒意,太子伸手,將文珠摟入懷中,低頭尋找著那張櫻唇,輕輕地淺啜著。
文珠緊緊地抓住太子的衣衫,一陣暈眩,軟軟地跌在太子懷中。
忽然听到一聲枯枝咯吱折斷的聲音,文珠和太子都是習武之人,立刻清醒了過來,文珠快速地從太子懷中翻身坐起,太子喝問道︰「誰?」
花木後面再無聲息,文珠起身走過去,只見地上掉落著一塊巾帕,拾起來,驚訝地現,竟是自己那日在集市中,被阿旬一劍削掉的面巾。
心中了然,想必剛才樹後的便是他,將這半幅巾帕收入懷中,頭一次與太子有這麼親密的關系,卻被這個木頭撞見,文珠又羞又氣,心中暗暗地氣惱這個木頭,居然看不出來,還是個愛听牆角的,當下也不想再見到太子,轉身飛奔回到大殿上。
太子商被風一吹,身上漸漸散了熱,酒醒了大半,遲遲不見文珠回來,思忖著必是羞惱回去,便也起身回去。
酒宴上歌舞正酣,這些宗室少年平日里被管束的十分嚴格,今天借著太子宴席的酒,都撒開了歡地哄鬧著。
楚王與允兒在童子舞後便退了席,留下這群少年飲宴。
太子商回到大殿中,侍人正急的團團轉,看到太子商方才松了口氣。小聲稟報了太子,大王和夫人已經離去產,讓太子約束著眾人,莫要鬧的太厲害。太子心中慚愧,自己的壽宴,反倒自己先被人喝倒,快步走進殿中,看到眾人離席,正在殿前圍成了一圈,不斷地哄然叫好。
太子商坐回到茵席上,文珠遙遙地抬起了頭,對太子對視一眼,又紅了臉兒低下頭去。太子商用手指輕輕拂過剛才的吻過文珠的嘴唇,心中如飲蜜水般甜。
屈荊笑著跑過來說道︰「太子哥哥,方才你沒看到好勸,阿職一下子把阿正摔倒了呢……」
太子商正伸手拿起一杯清茶湊到嘴邊,含了半口的水,一听之下,噗地一聲全部噴了出去,轉頭看著屈荊,急問道︰「你方才說什麼?」
大殿上絲聲聲,加上一眾少年的哄鬧聲,屈荊湊到太子商耳邊,又重復了一遍道︰「我說呀,阿正根本不是阿職的對手,還要挑戰阿職,已經被阿職摔倒了好多次了。」
指指那個圈子,太子忽地站了起來,伸手分開眾人,看到了圈中二人,正扭成一團,打的難解難分。
太子怒吼一聲︰「夠了,住手!」
眾人不解,屈荊跟在後面疑惑地說道︰「太子哥哥,為何要停下來,他們二人方才當眾擊掌為誓,今日武嬉角抵,直到有一方認輸為止的。」
侍人得令上前,想要分開緊緊地扭在一起的二人,卻怎麼拖也拖不動。
公子職緊緊地壓在熊正的身上,雙腿騎住熊正的腰,一肘壓在熊正的咽喉處,頭散亂,皮牟早不知丟在何處了,腰上的束帶也散開了,露出了里面的衣,太子商吼道︰「快松手,成何體統!」
公子職不理會,只是紅了眼沖著身下的熊正嘶吼著︰「你服不服?!」
熊正一聲不吭,一只眼楮早被打成了烏眼青,嘴角也綻開了血跡。臉色憋的通紅,一只手被公子職壓在身底下動彈不得,另一只手則緊緊扯著公子職的頭,眼神猙獰,似乎要將公子職生吞活剝掉!
眾人先是起哄嬉鬧,漸漸現情況不對,這二人竟似拼命要置對方于死地一般!
便開始上前七手八腳地拉扯著二人,欲將二人分開,卻怎麼拉也拉不動。
太子商陰沉著臉上前,左右為難,二人此刻勢均力敵,互成抵角,誰也不肯松手,硬上前去拉,必會傷到另外一個人。
深深吸了一口氣,大吼一聲︰「再不松手,就這般將你二人抬著送到父王面前去!」
作者有話要說︰
三更啦!嗚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