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職新得了閔旬,卻被楚王告誡不借閔旬之力去欺負,熊正卻不是那種老實人,私下里一直在想著怎麼利用閔旬去好好治治熊正。
這天夜里,月亮被厚厚的雲層遮掩,風聲吹過樹梢,出鬼叫般淒厲的聲音。己是三更了,熊職輕輕翻身下榻,走到門外,輕輕拍了拍睡在外面榻上的閔旬。
閔旬機警,在熊職躡手躡腳地走過來時,便已然睜開了眼,手中握著短匕,迅速地抵在了熊職的脖頸。熊職嚇了一跳,隨即又十分滿意閔旬的反應。輕輕地叫道:「莫動,是我。」
閔旬坐起來,冷冷地說道:「公子不好好睡覺,深更半夜地跑出來做什麼?」
熊職嘿嘿地笑道:「你且起來,隨小爺出去辦點事。」
閔旬一怔:「去哪里?」
熊職嘿嘿一笑,輕聲說道:「隨小爺去看看熊正那廝。」
閔旬皺眉道:「我不去。」又斬釘截鐵地補充一句:「你也不準去。」
熊職語塞,半晌無奈地說道:「你說了算還是我說了算?」
閔旬向後一倒,又躺到榻上,手上霍霍地擺弄著魚腸匕,閉著眼楮道:「現在我說了算。」
熊職立在榻前,毫無辦法,悻悻地說道:「不去便不去,小爺回去睡覺去。」
閔旬不語,仍舊閉著眼。
腳步聲在榻邊消失了。
黑暗中,突然幾乎是細不聞的「吱呀」一聲傳來,閔旬一個翻身坐起,眼中閃過一絲精光,口中暗暗叫道:「該死!」
隨即起身,快速地套上鞋履,一陣風般地奔出門去。
熊職立在宮外,負身而立,見到閔旬出來,笑嘻嘻地說道:「你果然出來了。快走吧,一會天該亮了。」
說完,不等閔旬回話,便拔足狂奔。
閔旬無奈地搖了搖頭,只好跟上。
宮中漆黑一片,只有幾個宮殿前點著零零星星的燈。
不到一會,二人便一前一後地來到了槐館。
大槐樹的茂密樹冠被風吹的颯颯作聲,樹上不停地傳來夜梟桀桀的聲音。熊職膽子卻大,輕手輕腳地走到槐館後面,蹲下來貼在壁上听著里面的動靜。
閔旬默不作聲地藏在距離不遠的樹後,看著熊職的舉動。
一陣風吹來,吹散了厚厚的雲層,露出了淡淡月華,也照亮了熊職的臉。
熊職得意地沖著閔旬微微一笑,伸出手指,要戳破那層糊窗的絹紗……
突然窗子輕輕地由里向外推開,熊職吃了一驚,嚇的七魂掉了三魂,嗖的一下,瞬間矮身貼著牆邊蹲了下去,大氣也不敢出,一動不動。
閔旬機警地閃到樹後,看著穿窗而出的那個細瘦輕盈的身影,正是熊正!
只一瞬,明月轉眼又被厚厚的雲層覆住,黑暗中,熊正輕車熟路地模到院中,輕輕翻過院牆,跳到了隔壁。
事突然,閔旬覺得十分蹊蹺,示意熊職呆在這里不要動,隨即跟著輕輕地躍過圍牆。
捻開紗窗一角,閔旬向屋內望去,熊正輕輕地打了火折子,點了燈。室內昏暗的燈光中,熊正掏出懷中之物,隱隱看去像是一個布包,用手指捻了捻,又涂抹在案幾上的水甕敞口處。
突然,榻上傳來動靜,一聲強過一聲的咳嗽傳了出來,隨即,床上的人坐了起來,微暗的火燭之下,閔旬睜大了眼楮!
榻上的人篷著一頭亂,臉上布滿紅色突起的怖疤痕,一目緊閉,另一目微微睜著。那人將腳模索著套進榻前的布履之中,伸著手,判斷著方向,一邊咳嗽,一邊模索著來到案幾邊上,模到了水甕,直接對著口,咕咚咕咚地大口喝了幾口。
此人竟是盲的!閔旬驚詫地從小孔中看著這詭異的一幕。
熊正在案幾的另一遍立著,微微笑著看著怪人喝著水。
怪人似是越喝越渴,抓水甕竟全部飲盡,伏在地上氣喘不止。
過了片刻,竟似乎是伏地睡著了,再無動靜。
熊正伸出手,輕輕捻滅了燈燭,悄失在黑暗里。
閔旬抑制止心中怦怦的巨跳,快速地搶先跳過院牆,拉起還蹲在窗根底下的熊職,急促地小聲說道:「快走!」
熊職被他一把拉起,還來不及說話,便被他足不沾地地扛了起來,轉眼便跑出了丈許遠。
回到宮中,熊職在閔旬耳邊鴰躁著,問著閔旬究竟看到了什麼。閔旬心中紛亂,楞楞地翻過身去,沖著榻里閉了眼。熊職問也問不出什麼,只得悻悻地去睡覺。
剛要走,閔旬翻起身叫住他,問道:「公子正的隔壁住的是什麼人?」
熊職見問,立刻轉回來殷勤地說道:「隔壁住的是他和我共同的伯父莫敖。只是那個老怪物一直寵著他,對我們其它人理也不理。」
閔旬自幼在邊關長大,不曾知道這些宮中的舊事,問道:「熊正與莫敖有仇?」
熊職一怔,說道:「怎麼會有仇,倒是有親,那老怪物視熊正為親子,比親爹都親的。」
閔旬心中疑惑著,深深皺起眉頭。
熊職急的抓耳撓腮,口中叫道:「你倒是快說啊,你到底看到了什麼?」
閔旬聲音低沉地開口道:「我還不能判斷今晚看到的事,到底是什麼玄機,因此不能告訴你。不過,你要記住,千萬要離熊正遠一點,今後你不論去哪,都不能離開我的視線。」
熊職傻怔了一下,撇嘴道:「有那麼嚴重?」
閔旬點頭道:「就這麼嚴重。」
熊職看著這個武藝高強的嚴肅鐵衛,第一次看到他一臉凝重的神色,心中也有了幾分懼意,點點頭勉強道:「好吧,我听你的。」
閔旬又道:「今夜之事,公子不再與旁人說起,以免惹禍上身。槐館你不能再去了,個中緣由,屬下自有道理,待屬下查清此事,再稟報公子。」
熊職平日里雖調皮搗蛋,無法無天,但畢竟是被嬌慣著長大的,方才被熊正穿窗嚇了一跳,又經閔旬這一番嚴厲的警告,心中也忐忑了,應了一聲,垂頭走進屋里睡覺去了。
第二日,東陽宮書聲朗朗。
閔旬立在窗外,看著正襟危坐的熊正。熊正一如既往地恭敬認真,臉色蒼白,身姿單薄,一襲洗的灰的舊玄衣,顯得少年神情肅穆,端正恭謹。
申保看著席中諸子,目光在熊正身上停留著,臉上露出贊許之色。
閔旬想了想,轉身離去,走到東陽宮外,喚住熊職的貼身小宮人成丁道:「盯著公子,我去去便回,不得讓他到處亂跑。」
小宮人成丁眼巴巴地看著閔旬,咋著舌道:「小的怎麼管得住公子呢,你快去快回呀。」
閔旬看著小宮人不安的神情,微笑著拍拍成丁的腦袋,說道:「知道。」
槐館仍然像昨夜一般安靜。
日頭掠過樹梢,在地上撒下一片斑駁的陰影。樹枝輕輕晃蕩著,昨夜如惡夢般的槐館沐浴在溫暖的日光中。
閔旬遠遠地打量著這處低矮簡陋的宮室。心中暗暗思忖著,公子正怎麼會住在這樣一個地方,又怎麼會和這樣一個怪人緊鄰。突然有些暗暗同情熊正的遭遇,貴為國子,卻比自己還要清貧。
見四下無人,輕輕地模到了牆邊,听得一個侍女歡快地說道:「夫人請看,這一次襄夫人又送來了這些虎紋羅綺單衣,剛好是公子的尺寸,夫人待公子真是好。」
一個女人柔柔的聲音說道:「平日里還是讓正兒穿那些舊衣吧,莫要招搖。」
侍女嘆道:「夫人也太過于謹慎了,公子正是愛美的年紀,天天穿那些舊衣,別人還以為大王苛待了公子。」
女人依然溫柔地說道:「我和正兒本身就是罪臣之身,要時刻謹記在心才好,莫要以為大王和夫人不說,便失了分寸。謹言慎行才是第一啊。」
侍女聲音低了下去,「婢子失言,請夫人恕罪。」
女人輕輕一笑:「我哪里會怪你,知道你全心地為正兒好。……你且將那一件曾青色的六彩文繡錦袍拿去洗洗吧,待有大日子的時候,便給正兒穿上。」
侍女歡快地答應了一聲。
閔旬听了一會,心中暗想,原來倒也不是襄夫人苛待熊正母子。暗暗敬佩熊正的母親,一個弱女寄人籬下卻不貪慕富貴,能有此識,真是不易。
時辰不早,足尖輕輕地搭在土壁上,縱身一越,直接翻到了莫敖院中。
尋找昨夜的位置,順著紗窗上的孔洞望去,昏暗的屋里,怪人臥在榻上,分不清是醒是睡。
閔旬敲了敲門,怪人啞著嗓子說道:「何人?」
閔旬道:「小人奉夫人之命,前來為貴人更換水甕。」
莫敖有氣無力地說道:「且進來吧。」
閔旬走了進來,屋子里撲面而來的一股濁氣,十分難聞。
莫敖踞坐于榻上,問道:「夫人為何要給我換水甕?」
閔旬道:「夫人說,貴人這里的用具都舊了,要換換新的才好。」
邊說邊自懷中模出一個帶蓋子的銅壺。這是他臨走前順手在東陽宮拿的,邊說邊將銅壺放在案幾上,又將瓦甕拿起,對莫敖說道:「小的告退。」
莫敖嗯了一聲,又啞著嗓子說道:「我听著你聲音不熟,是新來的?」
閔旬鎮靜地說道:「小人入宮沒多久。」
莫敖招招手,對閔旬說道:「你過來,讓我看看。」
閔旬將瓦甕又放在案幾上,走上前來。莫敖伸出枯瘦的柴手,搭在閔旬的臂上,突然用力捏了捏。閔旬吃痛,臂上一緊,又瞬間放松了下來。
莫敖驚異地問道:「你會功夫,你到底是何人?」
閔旬壓低了聲音道:「貴人莫怕,小的不是壞人,貴人記得,以後千萬莫要再喝隔夜的水。」
莫敖驚異地抓緊閔旬的手臂道:「你懷疑這水中被人下了毒?」
閔旬垂了眼簾道:「小人只是猜測。」
莫敖喃喃道:「我這眼楮,一天天看不見了,老夫快要死了,還會有誰想要老夫的命呢。」
閔旬慢慢起身,走到窗邊,輕輕捋平了紗窗小孔四周的卷邊,掩了孔洞,又對莫敖說道:「貴人行動不便,何不向大王要個服侍之人?」
莫敖轉過頭去,沉默良久,說道:「老夫半生瘋癲,不想拖累旁人。」
閔旬突然對這個莫敖有種特別的感覺,輕聲說道:「貴人若是不嫌棄,以後小人便經常來看貴人。」
莫敖睜著空洞的眼,呆呆地望著閔旬的方向,沉默著。
閔旬再不說話,拿起案上的瓦甕,悄悄地掩了門離去。
作者有話要說︰
閔旬還是個陽光好少年的∼想看炎錚和閔旬在一起的舉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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