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張穆等人也同時注意到了辛想想正在詢問的事情,無不露出驚詫神色。原來那倒在血泊之中的尸體,穿著件已經洗得有些發白的灰布僧衣,在其眉心正中,有個駭人的槍眼,從傷口處涌出甚至還帶有腦漿的鮮血來。可是這僧人卻是皮膚光滑白皙,面容平靜,頂多不過三十出頭的樣子。
「阿彌陀佛——」住持合掌道,「出家人不打誑語,老衲怎麼會誆騙檀越。這地上所躺的確是大悟禪師的法身,而且禪師正好今日九十二歲生辰。你來看——」住持指了指尸體旁的一個托盤,上面擺了個海碗,里面是一碗湯面。「出家人一切皆空,本不看重生日。但禪師高壽,每年的生辰,老衲都會親手下碗壽面,算是對禪師的一份心意。」
「可是——」文青滿面羨慕的神色,一副祈求的樣子搶道,「這也太駐顏有術了!大師,這位禪師是怎麼美容養顏的?」
「禪師佛法精妙,自有萬千好處。」住持老實地答道。「檀越若是皈依我佛,精研佛法,相信有朝一日也許會有所成。」
「皈依你個大頭鬼啊!」文青氣呼呼地道,「姐我還沒結婚呢,你就叫我出家當尼姑。」
「檀越誤會了。」住持神情仿如無波秋水,不變不驚,說道,「了悟佛法,只要悟了便可成佛,出家在家都是一樣的。出家之人,也許窮一生心力苦修,未必可以參透半分。在家之人或許智慧過人,剎那間洞悉佛根。」說著他招了招手,走到一幅畫前道,「你們來看,這藏經閣四壁,掛著本寺歷代高僧畫像,這最後一幅便是大悟禪師閉關時所繪。禪師可說是生來便是佛門中人。他出生時,不滿百日,便被父母棄于這山門之外,被本寺上上代住持空性禪師撫養長大。但老衲相信,就算禪師自幼得父母疼愛,但他生具佛性,在家一樣會成為佛法高人。」
大家圍上前去看畫像,只見畫中是一位六十多歲,白眉垂吊,長須掛胸的老僧。正俯身一片荷花塘前,手中拈朵含苞欲放的花骨朵,臉上掛著祥和的微笑。在畫像的左上角處,寫著「大悟禪像,生于一九二二年」,但並沒有像其它畫像那樣,書有圓寂的時間。
「禪師六十歲時,須眉皆白。若非紅光滿面,可說是更顯老態。」住持道,「可是自從閉關以來,從第二個年頭開始,禪師須眉漸漸轉黑,皺紋也開始消逝,愈來愈顯年輕。八十歲後,禪師干脆剃去胡須,看來只有四十歲上下。到得過了九十,整個人不過三十出頭的樣子,全無老態。」
張穆眼看畫像,再不時看看地上的尸體,心中突兀之極。怎麼這僧人的樣貌如此眼熟,難道會是?
蘇眉說自己的師友轉世在此,會否說的就是這位受害的禪師?不不,萬萬不可如此,九十二,這位禪師身死才九十二,這豈不是破了他的修行。
不!不!張穆反復在心頭否定。千萬不可是那故人。那位故人幾世的修行,絕對不該這般付諸東流。佛祖萬不會如此殘酷,用這樣的方法去考驗自己的老友恩師。
這時住持見眾人無話再問,宣了聲佛號,雙掌合什一揖,轉身退出了藏經閣。
「看來鬼鬼說得不錯——」文青苦笑道,「我今天啊——還是得面對尸體。只是什麼工具都沒有,連雙手套都沒有,我怎麼初檢。」
「我車上倒是有工具。」辛想想猶豫道,「只是現在上山的人正多,也不方便行車。一來一回的話,恐怕得花上一兩個小時。要不大家休息一下,我去把工具取來再檢驗。」
「不用,我去取好了。」章磊主動請命道,「我跑著去,大概一個小時可以來回吧。你們在這里等等,想想把車鑰匙給我。」
「不用,我去吧。」張穆忽斷然道,「我的腳程,應該兩刻內可以來回。」
章磊不知所以,還沒有什麼。像文青段劍二人,對這些古時計時的術語多少有些了解,都禁不住咋舌。兩刻不過半個小時,要上下高于千米的香樟山,再來回遠在五六里外的停車場,這簡直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可是看張穆神態悠然的樣子,又不像是在說謊。
「我和你去吧。」辛想想無視章磊臉上嫉妒的表情,對張穆道,「要什麼工具你不知道,我和你一起去的好。」她說著轉向章磊,「這里就你是外勤人員,知道怎麼隔離現場,得靠你保護現場。」
章磊听了她的話,又喜笑顏開,沒想到自己會得到辛想想的重托。只是他哪想到,這里是藏經閣,本就是鴻福寺的重地,平時就算寺中僧人也不能隨便出入。而且辛想想要同去,哪是因為張穆搞不清楚要拿什麼工具,而是怕張穆不曉得怎麼開車門,牽動了警報裝置,到時搞出沒必要的麻煩來。
「也好——」張穆自然曉得辛想想的意思,額首道,「有沒有地圖,讓我看看有什麼近路可走。」
章磊想要嘲笑他路都不認識,也敢說大話。但嘴唇動了動,還是沒有講出來。古艾則主動從包里掏出了平板電腦,調出了需要的地圖。
張穆認真看了看,已經對地形了然于胸。帶著辛想想便往外走。出了藏經閣,他不往寺門外去,卻繞到了藏經閣的旁邊。原來這藏經閣是依山崖峭壁而建。為了安全,起了道紅牆連著藏經閣後壁,把峭崖擋在了外面。
「來我背你——」張穆微一躬身,背對辛想想道,「前路難行,我背負你走好些。」
辛想想剛才看了地圖,知道這邊所對,其實是香樟山山林,張穆看來是要走直線前進。只是這穿山越嶺,豈不是比走大道更加不易。不過她相信這個男人,所以她順從地附在了他的背上。她心中慶幸此處是在角落暗處,臉上滾燙的火紅沒有讓這個男人發現。
張穆將她背起,腳下輕輕一點,已經躍上了牆頭。辛想想這才發現,眼前是暗不見底的深淵。正當她內心的甜蜜被懼怕所佔據的時候,張穆卻毫不停留,往外面的一片空曠飛撲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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