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開信,里面有一張折起來的畫,畫是水向陽畫的,上面有兩個大人三個小人,水向陽在下面用鉛筆寫著,「爺爺,女乃女乃,哥,暉暉哥和我」,畫的還是灌籃高手風格的,水向東的造型有點像櫻木花道,倪暉的有點像流川楓。倪暉拿著這張畫笑了半天,水向東真丑!
倪暉笑完了,這才開始去看信,照例是沒有稱呼的開頭,信是這麼寫的︰「我知道你看到陽陽的畫時,肯定笑得笑個傻瓜。他這是在污蔑我的形象!我比櫻木花道帥多了,起碼也是三井壽那種形象的吧。」
倪暉這回笑得像個傻逼了,三井受!受!哈哈哈哈!
好不容易止住笑,他繼續往下看︰
「倪暉,你在那邊好嗎?章叔叔對你怎麼樣?同學有沒有欺負你?上海的菜太甜了,你吃得習慣嗎?爺爺女乃女乃讓我代轉他們的問候,還讓我叮囑你,不要挑食。
「爺爺的身體很好,他每天早上溜達到公園去打太極,我和陽陽也一起去,沙漢明也跟著我們去,只有張勇,他家離得比較遠,不能一起打太極了。公園里打太極的老頭老太很多,爺爺不會孤單。打完太極,他還可以找人下兩盤棋。爺爺說,他們都沒有張爺爺下得好,以後安置房好了,還要和張爺爺做鄰居。但是女乃女乃說,可能不會搬家了,年紀大了,搬來搬去太折騰了。
「女乃女乃跟沙女乃女乃成了好朋友,她們每天在一起聊天、听戲,一起去買菜,我覺得這可能是女乃女乃不願意搬家的原因之一。老人年紀大了,總喜歡安定一些,還有老朋友陪伴。
「爺爺女乃女乃覺得這里什麼都還不錯,就是你不在他們身邊,他們常常說著說著就念起你來了。」
倪暉看到這里,用手背擦了一下眼楮,過了兩分鐘才平靜下來,開始看後面的內容。
「其實我們都很想念你。陽陽在新學校過得還不錯,交到了兩個好朋友,都是我們家附近的孩子。他有了玩伴,不會再像以前那樣總是跟在我們**後頭了,就是變得有點貪玩,我不怎麼限制他,玩鬧是小孩子的天性,我只是要求他每天必須六點之前回家,不然都趕不上家里的飯點,還讓爺爺女乃女乃等他。我讓他戴了塊電子表,五點五十就開始鬧,陽陽有點不高興,覺得自己像小狗一樣被人套了根狗鏈。這孩子不知道怎麼聯想的,狗鏈明明是套在脖子上的,手表是戴在手腕上的,完全沒有任何相似之處啊。我在考慮,要不要弄個大表,套在他的脖子上。(當然是開玩笑的。)
「張勇和沙漢明兩個人真的組建了一個樂隊,但是隊里只有他們兩個人,一個主唱,一個吉他手,張勇最近自己也在學電吉他,圍棋課也不去上了。樂隊成員太少了,他們沒拉到人,就把我拉進去做隊長,我又不會唱又不會玩樂器,做什麼隊長啊。如果他們真的成了名,我去幫他們當經紀人還差不多。但是盛情難卻,只好接受下來,沒準他們將來還真能玩出什麼名堂來,我去幫他們洽談一下商演什麼的。不過音樂這東西,當□□好玩玩就好,不能當成正職,你說對不對?娛樂圈太頹靡了,我想我的朋友們都活得積極健康。
「嗯,我自己一切都還好,生活看起來像是老樣子,但是你不在,我總是有點不能適應,好像你隨時都會從哪個角落里蹦出來一樣。其實大家都有些不能適應。我好幾次在校園里遇到你的小師妹柳慕卿,她每次看見我,好像有點想過來和我說話,但是她估計有點害羞,一直都沒過來。昨天她終于來問我了,問你去哪里讀書了,我說你去上海了,她看起來有點失望的樣子。
「你留給陽陽兩只兔子,我們沒地方養,我送到我們學校的生物園去了。它們生的小兔子將來可能會成為學生做實驗的對象,不過不管怎麼說,有地方養著就不錯了。我舍不得將它們賣了,或者送給不認識的人,那是你送給陽陽的。
「張勇問我,你十一回不回來玩。你要是回來,我就去隔壁的書房住,把床讓給你和陽陽住,你的床我沒有換,有點窄,我就在邊上加了塊木板,把一米二的床改得差不多有一米八寬了,怎麼也滾不到床下去的。爺爺說,干脆買一張大床算了,其實我知道他只是嘴上說說,因為這床是你睡過的,我們大家都不舍得換掉。
「書房里面雖然窄了點,但是放一張鋼絲床還是可以的。這個房間唯一不太好的就是窗戶離隔壁的樓房太近了,光線有點暗。每次進去的時候都要開著燈,爺爺也不像以前那樣喜歡呆在書房里了,他把他的大書桌擺在了客廳的窗戶下,練字的時候就在客廳里。我們都想念東郊的院子,但是我們都沒有回去看,怕那些破敗的斷壁殘垣將那些美好的記憶都覆蓋掉。夜深人靜的時候,我們還有個完整的美好家園可以回味。
「我跟張勇還有沙漢明約好了,十一你要是不回來,我們就去上海看你,你家的房子夠住嗎?不夠我們打地鋪、睡地板。不過我還是覺得,你最好回來一趟,爺爺女乃女乃都盼望你回來,我們都會特別高興的。你覺得呢?
「不知不覺就寫了這麼多,今天就到此為止吧。等你的回信。
ps︰十一很快就到了,我覺得你最好打電話回來告訴我們你到底回不回來。
水向東」
倪暉伸手擦了一下眼楮,努力仰起頭,望著樓梯間外的正在下雨的天幕,用力眨了眨眼楮,將眼淚逼回去,他從來不知道,水向東也會這麼煽情。上課鈴響了,倪暉努力平復了一下情緒,這才回到教室里去。
晚上一家人吃完飯,都坐在沙發上看電視,圓圓在父母和哥哥之間爬來爬去,獨自玩得開心。倪暉說︰「媽媽,叔叔,我國慶節想回老家。」
陳麗萍看著兒子︰「不是說好了去紹興玩嗎?」
倪暉說︰「你們去吧,我想外公外婆了,想回去看看他們。」
章泰清說︰「要不我們都回老家去?」他們出去玩其實主要是陪倪暉去,他不去,那他們還去干嘛呀。
「不,不用,你們去玩吧。我自己回去就好了,我一個人可以坐車的。主要是家里地方太窄了,回去沒地方住。」
章泰清伸手模了模倪暉的腦袋︰「沒關系,我們就住酒店里,在外面出差也是這樣啊。外公外婆年紀大了,我們一年也難得回去一趟,是見一面就少一面了。」
章泰清這話不說還好,他一說這話,倪暉又忍不住鼻子發酸,雖然他體內是個年近三十歲男人的靈魂,但是說到外公外婆,那種不舍和歉疚就折磨著他的淚腺。他站起身,用力吸了一下鼻子︰「嗯,好。」然後上樓回房間去了。
章泰清看著倪暉的背影,轉頭望著妻子,陳麗萍說︰「小暉又想他外公外婆了。」
「家里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他才突然提出要來上海,之前不是一直都說不來?」
陳麗萍搖搖頭︰「我也不知道,我爸媽都說沒發生什麼事。可能是他和那幾個小孩子鬧別扭了,才說要來上海的。小孩子嘛,就是一會兒一個主意,算了,隨他。」
章泰清點點頭。
十一一大早,一家人就收拾好出門了,章泰清開車回去,到中午的時候差不多也就到家了。倪暉一直望著窗外,看著外面的景象,離家越近,就越有了近鄉情怯的感覺。以前在上海和老家之間來往很多回,從來都沒有這種感覺,這一次,倪暉是真切地感受到,自己是回老家,而不是回家了。
到家的時候,已經是午後一點了,車子剛到了樓下,水向東就跟一陣風似的沖下樓來,不知道在窗口望了多久了。倪暉推開車門,就看見了一臉興奮的水向東,臉笑得跟向日葵一樣燦爛,心里不由得也有點喜悅,臉上掛上了淡淡的笑意。
水向東想過來擁抱他一下,但還是克制住了,他後面跟下來的水向陽一步就蹦到了倪暉身上︰「暉暉哥!」
倪暉伸手模了模水向陽的腦袋︰「陽陽好像長高了呀。」
水向東看著倪暉︰「沒有吧,他一直都是這樣矮。」
「切,我明明就長高了0.5厘米!」水向陽不甘心他哥的污蔑,「不要以為你長了2厘米,就覺得別人長得少就可以忽略不計。」
水向東哈哈大笑起來︰「你快點長吧,別像個矮冬瓜一樣。再不長,圓圓都要追上你了。」水向東伸出手,替陳麗萍接過圓圓,「阿姨,我來抱妹妹。」
陳麗萍說︰「好。向東果然長高了啊,現在有多高?」
水向東說︰「1米74。」
章泰清一邊從後備箱里提東西一邊說︰「那以後肯定是個高個子。」
倪暉也過去幫忙,冷不丁地說一句︰「沒準長前頭,以後就沒得長了。」他這純粹是違背良心說出的話,水向東上輩子身高1米83,比他還高,這輩子不缺營養,只有高沒有矮的。
水向東只是笑盈盈地看著倪暉,雖然是被他擠兌,但是怎麼听著心里那麼開心呢。
外公外婆也從樓上下來了,幫著拿東西,倪暉跑上去抱住外婆︰「外婆!外公!我回來了。」
兩位老人高興地連連點頭︰「好,回來就好,有空要多回來陪陪我們。暉暉瘦了。」
倪暉笑起來︰「家里保姆做的菜沒有外婆做的好吃,上海菜太甜了,他們炒蔬菜都要放糖。」
「那就在外婆家多吃點飯。」
「好,我要吃三大碗。」倪暉說孩子話逗外婆開心,他看見外公背著手望著自己笑,便走過去摟住外公的胳膊,「外公,我好想你。」
外公吸了一下鼻子,拍著外孫的手背︰「外公也很想你,有空多回來看看。在上海過得還開心嗎?」
「嗯,還不錯。外公我扶你上樓。」
倪暉看見屋子里的擺設,有一種陌生又熟悉的感覺,這屋子他離開的時候還沒有收拾好,現在的擺設和以前的不一樣。但是家具又都是自己熟悉的,都是外婆家搬過來的,所以感覺還是親切的。
桌子上罩著一個紗罩,外婆關切說︰「快去洗手,好來吃飯,餓壞了吧?」
「沒有,我們在車上吃了零食的。你們吃了沒有?」倪暉問。
水向陽搖頭說︰「沒,我們在等你們大家一起吃飯。」
桌子上全都是倪暉愛吃的菜,有兩個特別費時間的菜,足見外婆的殷切期盼之情,倪暉吃著飯,想著外婆為自己付出的心力,就覺得特別內疚。
水向東坐在他旁邊,給他夾菜︰「這個大黃魚是女乃女乃特意給你做的,你多吃點。」
倪暉端開碗避開︰「我自己來,不用給我夾。」
水向東只好將自己夾的那塊魚放到嘴里吃了,他現在可不敢倒捋倪暉的毛,好不容易回來一次,要是為一點小事鬧得不開心,得不償失。他覺得很高興的是,自己寫信要求倪暉回來,他果然打電話回來說自己國慶節會回來。
現在國慶還沒開始放長假,假期太短了,加上周末總共只有三天,在路上需要花費差不多一天,在家待的時間只有兩天兩夜,所以大家都很珍惜。水向東更是對倪暉寸步不離,生怕少看一眼他。他將張勇和沙漢明都叫到家里來,這樣倪暉既可以可朋友們相聚,又能夠陪著外公外婆。
水向東對倪暉好得簡直有點殷勤,連章泰清都看出來了,他笑著說︰「向東對我們小暉真照顧,兩人感情真好。」
倪暉看了一眼水向東,眼神里有著警告,水向東心領神會,趕緊和章泰清說︰「章叔叔,我跟倪暉打賭,我輸了,所以現在給他當小弟。」
章泰清笑了起來︰「原來是這樣啊,打什麼賭呢?」
「賭他中午能不能吃三碗飯。」水向東隨口說。
幾個大人都笑了起來。
倪暉嘴角掛著笑容,但是眼楮卻沒有笑意,只是睨了水向東一眼,這家伙簡直是太得意忘形了,給他點陽光就燦爛成這樣了。他回來是陪外公外婆的,不是看他水向東的。
水向東知道自己太刷存在感了,引起了大家的注意,同時也引起了倪暉的警覺和反感,實在有點得不償失,不由得暗自縮著脖子,跑到一旁去逗圓圓玩去了。
大家問起倪暉在上海的生活,倪暉說起來的時候覺得有點乏善可陳,除了那個熊一樣的班主任老師之外,還真沒什麼有意思的事。
沙漢明驚訝地說︰「你連個朋友都沒交到?」
倪暉說︰「不是有你們這幾個朋友嘛。」
「上海沒有朋友?那也太寂寞了,每天上課練字,不枯燥啊?」張勇同情地看著他。
倪暉呃了一下,好像還真是那麼回事,上海跟老家不一樣,鄰里來往少,他也不怎麼愛球類運動,沒怎麼認識小區的小孩,學校里總是掐著點來去,除了坐在周圍的幾個同學,都沒怎麼跟其他人接觸。
陳麗萍說︰「小暉現在跟個大姑娘似的,沒事就在家里看書練字。」
水向東關切地看著倪暉,眼楮里都是擔憂。倪暉被大家這麼一說,覺得自己確實有點太宅了,便說︰「這不是剛到陌生環境里嗎,以後我會交到朋友的,別擔心。」
幾個朋友說不出是高興還是難過,倪暉一直把他們當最好的朋友,沒人可以取代,這當然讓他們高興,但是倪暉一個人在上海過得那麼孤單,作為他的朋友,這叫人難過。
沙漢明說︰「泥巴你要是不去上海就好了,我們還在一起玩,多好啊。」
倪暉沒有做聲,只是笑了一下。
吃了晚飯,陳麗萍準備去住酒店,問倪暉︰「小暉,你跟我們去酒店嗎?」
倪暉看了一眼水向東,說︰「我不去了,我和陽陽一起睡。」
「那行吧,明天早上我們再過來。」陳麗萍和章泰清帶著女兒走了。
睡覺的時候,外婆拿出被子來給倪暉用,十月份的夜里有點涼,需要蓋薄被子了。水向東搶過來︰「女乃女乃我來,你去歇著,今天忙了一天了。」
外婆欣慰地笑著︰「我不累。暉暉回來,我心里高興。」
倪暉听著心里酸酸的︰「外婆,等我放寒假了,我就回來過年,等開學了再去上海。」
「好。」外婆高興地點頭。
水向東將床上原來的被子拿走,將新被子放在床上︰「陽陽你和暉暉哥一起睡啊,睡覺安分點,不許到處亂滾。還有你的漫畫書,別到處亂扔,都給我收好。男孩子要愛干淨點,以後才能娶得到老婆。」
「遵命!」水向陽將自己的漫畫書收起來,堆碼在自己的枕頭邊,「哥你太色了,這麼大就想娶老婆了。」
水向東偷瞄了一眼正在和外婆說話的倪暉,伸手拍了一下弟弟的腦袋︰「這種事早點做打算,有備無患。好習慣要從小養成。」
水向東跟倪暉說︰「倪暉,床鋪好了,你睡吧,今天坐了那麼久的車,很辛苦的。」
倪暉打了個哈欠︰「我去刷個牙。」
回來的時候,看見水向東在書房里鋪床,倪暉晃蕩了進去,看了看整個書房,四面牆都是書,只在窗戶和門那兒留了點空隙。因為放多了書,書的年頭也不短了,所以屋子里有一股子陳舊的味道,算不上好聞。水向東一回頭,看見倪暉站在門口,喜出望外,也不說話,站起身來看著他笑。
倪暉走進屋,將門順手掩了一下︰「我有句話要說清楚,我回老家來,不是為了看你,而是為了看我外公外婆,所以你不必那麼巴巴地跑前跑後,都引起我叔叔和我媽的注意了。」
水向東點頭︰「好,我注意點分寸。」
「你如果不想我跟你翻臉,那你最好自己注意點言辭。這樣我還能和你做個普通朋友,至于別的,就別想多了。」倪暉說著,從書架上拿了一本書,回頭瞥了一眼水向東,轉身離去。
水向東愣在原地,笑容僵在臉上,心里如五味雜陳一樣百般不是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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