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水向東就去了倪暉家,倪暉要走了,自己一定要去送行才行。
剛搬進來,家里的東西都還沒歸置好,屋子里一片凌亂,倪暉在這個熟悉的房子里,卻找不到熟悉的溫馨感,這也是他要離開的一個原因,他喜歡外公家那個溫馨的小院,抬眼就可見的田園風光。但是現在又回到了原點,這屋子里曾經有過倪衛揚猙獰的面孔,他想換一個環境。
一大早就有人敲門,倪暉去開門,看見水向東和水向陽站在門口,手里還提著包子油條︰「你們還沒吃早飯吧?」
倪暉輕嘆了口氣,把人讓進來︰「進來吧,家里還很亂,沒有收拾好。」
外公外婆還在忙著整理房間,看見他們過來,說︰「向東,陽陽,你們來了啊?這麼早。」
水向東說︰「爺爺女乃女乃,我買了早餐。」
外婆笑著說︰「真的啊,太好了,家里的東西都還沒收拾好,我還沒開火做飯呢。」
倪暉進自己的房間去收拾東西,他今天上午就要出發去上海了,臨時決定的,沒有買火車票,坐汽車過去。
水向東站在倪暉的房門口︰「你不吃早飯嗎?」
倪暉回過頭來看著水向東︰「你們要是搬過來的話,就住我的房間。」
水向東點點頭,走進去,看著那張不大的單人床,又看看房間里的陳設,牆上那張射雕的海報還在,只是落滿了塵灰,顏色也顯出陳舊的暗黃︰「那是你以前貼的?」
倪暉看著那張海報,點點頭︰「嗯。都發黃了,我去撕了吧。」他說著走過去,伸手準備將那張海報給揭了,手被水向東按住了︰「別撕,我很喜歡,留著吧,挺好看的。」
倪暉看著水向東的手,抽回手來︰「那好吧。我這個房間還挺好的,在這里可以看得見外面的風景,沙子每天早上都會從這下面經過,你們可以一起去上學了。他家就在巷子里頭一點,長滿了爬山虎的就是他家……」
水向東打斷他絮絮叨叨的話︰「好為什麼你還要走?」
倪暉垂下眼簾說︰「地球始終在轉,世界每天都在變,誰都不會在原地踏步。」
水向東看著倪暉,艱難地咽了一口唾沫︰「你還會回來的吧?」
倪暉說︰「當然,我外公外婆在呢,等放長假了,我就會回來陪他們。」
「你會和我聯系嗎?」水向東問。
倪暉說︰「我會和大家聯系的,你們都是我的朋友,我不會忘記大家的。」
水向東從褲兜里拿出一張紙條來︰「這個是我的通訊地址,希望你會給我寫信。」
過了好一會兒,倪暉才接過去︰「有空的話,我會的。」
水向東看著書桌上的筆筒︰「你的筆都不帶去的嗎?」
倪暉看了一眼︰「我去那邊買吧,這些留家里,我要是回來,也還是要寫的。」
水向東拿起一支毛筆︰「帶一支去吧,萬一一下子沒有找到合適的筆,寫得不順手。」
倪暉看著他手里那支毛筆,是那年參加比賽時他給自己買的兼毫筆,那支筆已經寫得有點禿了,不過倪暉並沒有扔,有紀念意義的東西,他總是留著,比如第一次練字的筆,每一次參加比賽的筆,大大小小,塞了滿滿兩個筆筒。倪暉沒有接水向東手里的筆,而是拿起了一支沒寫過的毛筆︰「我帶這支過去吧。」
水向東一臉失望,倪暉說︰「那支筆已經不能寫了,禿掉了。」他拿的這支筆,是水向東最開始買的狼毫筆,他覺得自己的腕力不夠,一直都沒用過。這是一支純狼毫的筆,那年頭賣二十塊錢一支,如今起碼要上百塊了。
水向東卻不記得那是自己最初買的那支筆了,他眼里掩飾不住的失望︰「我以後送一支最好的筆給你。」
倪暉笑了笑︰「謝謝。」
水向東看見倪暉的態度不像之前那麼冷酷絕情,心里稍稍感覺好受了一點。
倪暉說︰「要是陽陽住在這里的話,去向前小學上學,是不是太遠了點?」
水向東說︰「我會把他轉到一小來。可能要自己交學費,不過我交得起,沒關系。」
倪暉說︰「來一小可能還要擇校費,你可以讓我外公去找人幫忙,也許還不要交學費。」
「嗯,我知道。」水向東點頭。
倪暉又說︰「張勇還沒回來,等他回來,連家都找不到了。我也沒法跟他道別了,你幫我轉告一聲吧,我以後會給他打電話寫信的。」張勇暑假去了父母那兒探親,去體驗真實的軍營生活,樂不思蜀,不知道老家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恐怕等回來,連家門都找不到了。不過他爺爺應該會打電話告訴他的。
「嗯。你什麼時候的車?」水向東問。
倪暉說︰「上午十點。」
外婆在外面說︰「暉暉,沙子來了。」
倪暉回頭,看見沙漢明走了進來,他看見倪暉和水向東,臉上也沒有半點笑意,顯然也對倪暉要走的事還沒消化過來。昨天搬過來之後,倪暉去找過沙漢明,跟他說了自己要去上海的事,沙漢明用了一個晚上的時間來消化這件事,看樣子還沒有消化好。
沙漢明面無表情地說︰「東西都收好了沒有?」
「都收好了。」倪暉走過去攀著沙漢明的肩,「好啦,沙子,我會給你打電話寫信的。以後我也會常回來的。上海離得又不遠。」
沙漢明伸手掐他的腰︰「你這個沒良心的,好不容易我們分在了一個班,你居然還要走人,氣死我了。」通知書早就到了,上面還分了班級,他們倆正好在一個班。
倪暉笑著說︰「哎,我也不知道怎麼說,以後咱們都可以考到上海去上大學啊。我在上海等你。」
水向東說︰「我也會考到上海去的。」
倪暉瞥了他一眼,只嗯了一聲。水向陽倚在門口︰「我以後也要考到上海去上大學。」
「好,都來。」倪暉沖著水向陽笑了起來。
水向東看他對大家都笑臉盈盈的,唯獨對自己沒個好臉色,心里有點不是滋味,但是誰叫自己對不起他呢。
倪暉的車出發的時候,外公外婆、水向東兄弟以及沙漢明全都在車下送行,唯獨缺了張勇,這家伙是個最重情義的,要是知道自己沒和他告別,以後估計少不了要挨削,算了,誰叫他自己不舍得回來呢,這也不能完全怪自己啊。
大巴車啟動了,倪暉隔著窗玻璃,朝大家揮手,車下的老老少少齊齊揮手,外婆低下頭去抹眼淚,倪暉終于禁不住潸然淚下,他舍不得外公外婆,他到底還是任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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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暉背著書包,踩著山地車,穿過大街小巷,一路呼嘯著往學校奔去。趕在響鈴之前,沖進了校園大門,門口值勤的學生干部只看見一個白色的身影從眼前一閃而過,接下來就只剩下一個背影了。
倪暉將自行車鎖在車棚里,然後提上書包沖上三樓,班主任熊老師正好要進前門,倪暉像只靈活的貓,從後面鑽了進去,迅速坐到了自己座位上。熊老師進了教室,看了一眼正在喘息的倪暉,眼神那是又愛又恨。這個學生,從來都是上課前進教室,下課出學校,從不在學校多浪費幾分鐘,不過學習倒是一等一的好,這點沒讓老師們操過心,讓他擔任班干部他推得一干二淨,問他為什麼那麼忙,就說學課外興趣班去了。
倪暉來上海比較匆忙,陳麗萍和章泰清急忙去給他找學校,其時各重點中學早就招生滿員了,陳麗萍和章泰清花了一大筆贊助費,讓某重點中學補錄了他。等到倪暉去報到上學的時候,學校已經開學快半個月了,他們學校比較講究,初一就開始軍訓了。
倪暉被分到了初一年級六班,也就是最後一個班級,這個班是傳說中的學渣班。不管是多麼有名的學校,學校里總會有那麼一批來歷特殊的學生,這些學生肩負著家長們殷切的期盼,考分不夠,鈔票來湊,學校也需要這些熱心為教育事業做貢獻的家長們的捐助,各取所需,于是就有了這樣一個班級。
倪暉不是考分不夠,他壓根兒就沒在上海考過,所以都沒分,因而他也是鈔票來湊的那一撥。班里的同學多為官二代富二代,學習基本都是渣渣,因為靠自己考上的,全都去前面五個班了。
班主任熊老師是個身高1米9的東北彪形大漢,沒辦法,非彪形大漢不能震懾住六班這幫荷爾蒙開始旺盛分泌的無法無天的學渣們。他們班也是全校唯一一個體育老師擔任班主任的班級,原因是軍訓期間,初一六班的幾個男生不堪軍訓之苦,合伙把教官給揍了。
倪暉剛開始听他的同桌說起這個事,還有點不相信,部隊里出來的教官,怎麼可能這麼慫,被幾個十來歲的小毛孩子給收拾了。同桌就趴在課桌上,用眼神示意倪暉看走廊外面的幾個人,倪暉扭頭一看, ,一個個又高又壯,明顯有點營養過剩,難怪會覺得軍訓辛苦呢。這麼大的個子,幾個人合伙揍了教官,倒也說得過去。
外頭那幾個男生正在嚼口香糖,其中一個瞥見了倪暉正在打量他們,便不高興地伸手指著他說︰「嘿,那個小白臉,你看什麼看!不認識你齊彪大爺?過來,給大爺道歉!」
倪暉轉過臉去,不搭理他,問同桌︰「學校沒有處分他們嗎?」
同桌嚇得腦袋都要縮到腔子里頭去了︰「完了完了,倪暉,他看見我們在看他了。」
倪暉說︰「看一眼怎麼了?長那麼大個子不是給人看的?」
那個叫齊彪的男生已經進教室來了,站在倪暉桌子邊上,曲起手指咚咚敲他的桌面︰「嘿,說你呢,小白臉,你剛瞪我干什麼?」倪暉沒有參加軍訓,跟參加過軍訓被曬得跟黑炭一般的同學比起來,白得簡直有點過分,比女生皮膚都水女敕,看著就想揍他。
倪暉抬起頭,木著臉說︰「你又不是個透明人,不讓人看的?不讓人看,你就把自己用個套子裝起來,我保準不會看。」
「嘿!膽子還不小啊,欠揍是吧?」他伸出手來揪倪暉的衣領,一手養起來準備揍人。
倪暉眼里一點畏懼都沒有︰「除了拳頭和你老子的錢,你還有什麼?」
「我——」齊彪語塞了,他想了想,居然半天都想好怎麼回答倪暉,最後終于憋出一句,「你不照樣是憑你老子的錢進來的?」
倪暉笑了一下︰「那要不我們來比試一下好了,要是這次考試你比我考得好,我就任你處置,要是我比你考得好,那你以後就別干涉我說任何話,做任何事。你敢不敢跟我比?」
齊彪愣了一下,有點不想答應,他的成績一向都是非常爛的,比起來肯定沒有贏面,這時他那幾個兄弟都進來了,一個瘦高個子說︰「你要是比我們所有人都考得好,我們就答應你的條件。」
齊彪高興起來︰「對,就是這樣。」
倪暉看了一下,一共是五個人,他點了下頭︰「一言為定!」
齊彪伸出手來跟他擊掌︰「一言為定。」
這時班主任熊老師夾著一卷考試卷出現在了門口,其時他們在考入學考試,看見那幾個學生圍在倪暉桌邊︰「你們在干什麼?」
倪暉笑嘻嘻的︰「老師,我們在比賽。」
「比什麼?」
倪暉說︰「比誰考得好。」
熊老師太明白這群小玩的把戲了︰「以什麼為籌碼?」
倪暉眼珠子轉了轉︰「誰輸了,誰就做小弟。對吧?」他把臉轉向齊彪他們。那群人還是有點怵熊老師的,畢竟老師是全市散打冠軍,而且到底還是老師。
瘦高個看了一眼倪暉,然後點頭︰「他說的沒錯。」
熊老師看了一眼倪暉和五個問題少年︰「這個事老師給你們作證,好了,回座位上去,該考試了。」
同桌壓低了聲音跟倪暉說︰「你真跟他們比啊?那個于芃的學習還可以誒,他是受了傷沒有參加小學畢業考試,才到我們班來的。」
倪暉看著同桌︰「你認識啊?有多厲害?每門功課一百分?」
同桌是個小四眼,是個富二代,沉迷于電子游戲,沒考上市重點,被他爸硬塞到這里來的,他推了推眼鏡︰「也沒有,九十分還是有的。」在他看來,九十分已經是高分了。
「哦。」倪暉點了下頭,試卷發了下來,他開始做題。
考試成績出來之後,倪暉高居全班榜首,而且還是全校並列第一,那個叫于芃的也不差,是全班第二,不過分數還是比倪暉差了一截。考試的科目是語文、數學、英語,于芃敢接倪暉的戰帖,就是估模著倪暉的英語成績好不到那里去,因為他是小地方來的,小地方的小學還沒開始學英語呢,肯定考不過他。結果人家倪暉除了語文被扣了兩分作文分,其余全都是滿分。
于芃看著成績表,罵了一句︰「我操!」當下不再說什麼了。
熊老師看著倪暉的成績,如獲至寶,本來他準備帶著這個班就這麼混著吧,只要不出人身安全問題,不捅大簍子,他就算是功德圓滿了,至于成績嘛,那是前面幾個班的老師應該去操心的事,跟他們沒關系。現在有了倪暉,他也可以揚眉吐氣啦,到時候至少全校前五名就有他們六班的份啦。
所以考試一結束,熊老師就拉著倪暉,讓倪暉做班長。
當班長?倪暉搖頭︰「算了老師,我不當,我事情多,要上很多興趣班,還要回家帶妹妹。我覺得讓于芃當最好,他能服眾,而且還能約束一下他,你覺得呢?」
熊老師以前也是熊孩子一個,從未做過管理,這個班主任也是他這輩子當過的最大的官呢,听見倪暉這麼一說,覺得這主意非常不錯,便一巴掌拍在倪暉肩上︰「好小子,有想法,不錯。那你要當個什麼干部,學習委員?」
倪暉被拍得猛咳了幾聲,這頭熊難道不知道自己的手勁有多大?他搖頭︰「我什麼都不當,就當個學生吧。」
「對不起對不起,拍得重了點。」熊老師打量了一下倪暉,小家伙眼楮里閃爍著同齡人沒有的智慧,便說,「好吧,你不願意當班干部,以後就做老師的幕僚。有什麼好想法,就給老師提一提,好處少不了你的。」
倪暉覺得這個老師很好玩,沒準還真能像個哥們一樣跟大家相處,便點頭答應了︰「好。」
結果于芃和齊彪一群人都被委任了班干部,什麼班長、副班長、體育委員、勞動委員、紀律委員,一個不落全都當上了官。這群從小就調皮搗蛋的家伙,一直都是班級里的邊沿人物,如今居然全都被委以重任,不由得都有些意外,當然也是高興的,于是一群長著大人樣的小屁孩走馬上任,成了初一六班的班委會成員。
倪暉變成了風一樣的男子,每天來去匆匆,除了上課時間,午間休息和下午放學之後,一般是在學校踫不到他的。
至于他和齊彪的恩怨,那幾個家伙也沒好意思來叫他老大,他也沒有收小弟的打算,于是就當揭過不提了。雙方相處得算是井水不犯河水,沒準還有點暗地里服氣的樣子,至少,他們看見倪暉時,眼神從沒不屑過。
下了早自習,于芃拿出一疊信出來,走到倪暉桌邊︰「又有你的信,我們班就你的信最多,每個星期都有。」將所有的信都遞給倪暉。
倪暉笑了笑,接過信一看,果然是那幾個朋友寫來的,最厚的那一封,是水向東的,他的字練過,所以最好看。另外兩封是沙漢明和張勇的,張勇的字最豪放,如八爪蜘蛛一樣,又大又散。
倪暉先拆了張勇和沙漢明的來看,水向東的留到最後。第二節課後是課間操時間,今天下雨,課間操就取消了,倪暉拿了水向東信,跑到頂樓的樓梯間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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