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子成說︰永結 第十五章 諱莫如深

作者 ︰ 化外之國

正月十二的晚上,女乃女乃到客廳倒水喝,听到書房里兩個孩子嘰嘰咯咯的笑,納悶兒的靠近,推開門縫一瞧,周密穩穩坐在床邊手里飛速的轉魔方,周正就在他後面拿枕頭拍打。♀

要說周密這孩子的怪脾氣,白天他自己忙的時候有人跟他說話他都皺眉頭,此刻竟然絲毫沒煩,偶一回手逮住周正的,倆人就笑起來。

老人想的多,尋思著,舊年月里閨閣十三、四歲都能嫁人了,趕明兒得跟清煜說說,不能讓倆孩子總在一起睡,盡管兒子認為兩個孩子姐弟相安,可畢竟不是親生的,于禮不合。

命數是未知,前一夜的思慮還沒等沉澱,這所有的一切,就發生了不可逆轉的突變。

當天晚上,白敏熹也和丈夫談了很久的話,關于老人、孩子在這段時間的相處以及家里的大小事宜,佔了半宿,早上起的晚,又要去單位值班,忙著梳洗後就出了門。

女乃女乃早就醒了,給家人做好了早餐,等他們吃完後都走了,才開始收拾屋子,每天都如此,雖然對兒媳有些意見,但總是慈母來的。剛到兒子他們的臥室,就看到梳妝台上擺著白敏熹的鑰匙——這孩子馬虎的,不知道地址也沒法給她送,待會她到單位開不開門還得折騰回來。

正當想著的時候,忽然翻看到鑰匙串的中間有一枚極小的銅鑰匙,鑰匙兩側還有護扣兒!

興許是天意,老太太竟想起她衣櫃里那個鎖著的抽屜。這是家里唯一帶鎖的地方,也是她來那天看到孩子們翻櫃子時,白敏熹極度緊張的那個地方。

就算孩子頑皮,就算有容易損毀的東西……敏熹也不像那麼重財的人吶!那到底有什麼呢?她琢磨著,越發覺得奇怪。

女人的直覺永遠是對的,無論……她多老。

老太太狠了狠心,看了看門口,鬼使神差的,拿著鑰匙—— 噠一聲,開了那個不可知的暗格抽屜。

最邊上的還沒有變,老太太有文化,雖然是過來人,但看見天津康樂牌的避孕套臉上還是紅了一簇,心里笑著嘀咕,「這孩子,怪不得這麼緊張,干嘛把這玩意兒藏這兒啊!」正想著,剛要羞愧地關抽屜,卻看到最里面露出一個厚厚的紅本子,有32開課本那麼大。

老人看不清,順手拿了出來。

本子是塑料封皮,有些年月,邊緣早已褪色成粉白。

打開本子,里面夾得滿滿的紙條、信件、卡片、證明、相片、隨筆,還有一頁頁的日記。

那些相片上的人都是青春飛揚,盡管黑白兩色,甚至各有泛黃,但仍能看出一群青年男女們臉上那恣意縱然的美好,畫面的左側是兒子周清煜,旁邊是白敏熹。♀老人看著也覺得溫暖,頓時又笑了,再往後看去本子里有相當一部分都是日語,老人雖然不懂卻也見過,只是沒想到兒媳日語這樣優秀,竟然篇篇滿載,翻至中間,偶看到幾封來自日本的信,底端寄信人,有的是自某某株式會社,還有的印著朱紅的款識,或者筆體舒雅的寫著ァゆグモ(倪陳)。

她的笑容還沒來得及收回,就在信封下的那一頁紙上,猛的,一切思緒被定了格,半晌,再也無法做聲。

盡管她心里呼喝,不要看了!不要再看了!!但這霹靂般的字,無法控制的,一撇一捺,一個標點,一滴墨跡都狂風驟雨般卷起老人的心。

頭一暈, 當一聲,老人坐在了地上。

爺爺听到動靜就過來看,見到老伴兒在地上萎靡也嚇壞了,趕忙過去攙扶,走到跟前,看見老伴兒微微支起的手,對他擺了擺,既像說自己沒事,又帶著深深的無力和絕望,抬起頭,已然淚落兩頰。

周清煜帶孩子們買書回來了,周密和周正各抱著一摞書站在客廳,周清煜呆呆的望著淚眼婆娑,兩鬢蒼蒼的母親不知道從哪問起。

老父親艱難的空咽了一下,對兒子說,「清煜啊,去訂票吧,我跟你媽……回蘭州了。」

周清煜這才反應過來,奔過去,撫著老太太的身體大驚失色,「啊?!媽?爸!你們這是怎麼了?」

老太太一句話不想說,看看兒子,只是垂淚搖頭。

周清煜怎麼問也問不出,老爺子執意要訂票回去,這樣倔強的脾氣怎麼拗的過?頭疼之際,門又開了。

白敏熹兩步進來,急匆匆的說,「哎呦,我鑰匙忘帶了……媽……您這是怎麼了?」

她住了腳步,丈夫直起身體對她搖搖頭表示不清楚。

老太太凝神看著白敏熹,只說了一句話,「……敏熹,原來,我和國棟都枉作人父母啊,這樣的你,我竟然從來不知道。」

周清煜皺著眉,著急的問,「到底出了什麼事兒?!媽你們別嚇我,直說不行嗎?」

父親周國棟指了指屋子,「自己去看吧。」

周清煜和妻子進臥室瞧見衣櫃抽屜打開的一瞬,倆人對視,一陣洶涌過後,頓時心如冰封,都明白了。

周清煜遲緩的轉過身,幾次張嘴,不知道說什麼,過了好久才對著門外的父母低聲陳述,「媽,爸,事情,不是……你們,別多想……這麼多年……」

周國棟愕然了,「原來?你都知道??好啊,好啊,就是瞞著我們倆是吧?!行了,不用你訂票了,我們走。♀」說完攙扶起老太太,拿著早打好的包袱就走。

周正從來沒見過這樣嚴肅的場面,她的記憶中爺爺、女乃女乃都是無比溫和慈愛,從沒有大聲說過話的人,今天居然涕淚縱橫地和父母吼起來,周正嚇的「哇」的一聲哭了,一邊哭,一邊抱著女乃女乃說,「女乃女乃,女乃女乃,你不要走,你不要周正了呀!女乃女乃呀!你不要走……」

老太太挖心尖的疼,想起這人生的種種,摟著周正哭的失了魂。

白敏熹閉了閉眼,硬是把剛要出現的濕潤逼了回去,她一步一步,又慢又穩的走過去,輕拉過周正,推給周密說,「你們,你們倆出去玩會兒,女乃女乃身體不好,待會中午你們再回來就沒事兒了。」

周密靜靜的看了一眼白敏熹,沉著氣拉著周正往外走。

周正哭鬧著不肯走,白敏熹冷下臉,指著門口不說話,周正嚇的趕忙退到門口。

女乃女乃絕望的開口,「敏熹,這麼冷,你別讓孩子出去,我們走了,我也呆不了一分鐘了,我們老了,回不了頭的事兒我們無能為力,也不想掰扯了。你和清煜好好過日子吧,我不會再來了。」

白敏熹輕抿了抿嘴唇,眼神無波,「媽,既然,看了,就別想了,您們永遠是我們的爸媽,我知道您也不太喜歡我,這麼多年都過了……以後,隨您吧!」

周清煜忽然大喝,「白敏熹!你夠了吧!什麼時候了,你還跟媽說賭氣的話?如果不是你寫這些保留,怎麼會這樣?!」

白敏熹的心突然像被扯的七零八碎,她紅了眼楮,一字一頓的厲聲而答,「賭氣?我是說事實!他們知道了結果,你覺得此時還能好言相勸哄騙挽回嗎?周清煜,你一直都知道,永遠都跟我一個戰線,現在你突然後悔了?!推給我了?好!我走的過來,就能接得住!你盡管說!盡管!」

周清煜知道自己說嚴重了,可心里又苦又悶,「啪」的一拳捶在牆上。

周正哭的更凶了,周密看著哭泣到呼吸暫停的周正,心里百般壓抑,對著屋里四個大人突然說,「你們吵架就走開!——別傷害周正!」說完給周正套上外套,死命拉著她的手,生把她拽了出去。

老夫妻終歸還是走了。

剛過春節的冰天雪地里,周清煜攔不住倔強的父親,勸不回絕望的母親。末了,只得讓武裝部的跟班司機開車,親自把二老送到車站,又給他們買了票,一言不發的看著父母蹣跚而去。

回家的時候,孩子們仍然不在,而白敏熹在臥室里靜靜靠著衣櫃旁的牆壁,嬌美面容上都是干了許久的淚痕。

周清煜扶著門把手,不想進又舍不得退,想說什麼卻心頭無名惱火,一轉身關了門。

他收拾完客廳,望著二老留下的家鄉特產,眼里溫熱,淚水幾欲奪眶,晃了晃頭趕緊跑去衛生間,生怕待會兒被孩子們看見。

不料,推開衛生間的門,飄出一股糊味,再看馬桶附近都是散落的紙灰,有一些零星碎片沒有燒干淨,還能看到相片和信件的邊邊角角,紙簍里扔著白敏熹日記本的那個褪色的紅色封皮,已經扯成兩半,混在垃圾中看得周清煜心如針扎。他何嘗不知道這些東西對妻子的珍貴?他又何嘗不知道父母的冤屈和悔恨?

可,這一切,從過去到現在,還有不可知的將來,都是命啊!

中午的時候,兩個孩子回來了。

周清煜做了飯,周密叫了兩次,白敏熹在屋里一直沒出來。

周正也因為大哭的時候到了外面受了涼,回來看到女乃女乃已走,心情一落千丈,不到下午就鼻塞流涕,哭的眼楮像桃子一樣的感冒了。

白敏熹听到周正咳嗽不止,才從屋里出來,試過體溫沒發燒,給她拿了藥,又親自喂她吃了,同樣低落情緒的叮囑完孩子慢慢的挪著步子到客廳,盡管沒做什麼,卻滿面疲憊不堪。

周清煜和妻子隔著兩個沙發,遠遠坐著。

兩廂靜默許久,他沙啞開口,「為什麼燒了?我……是一時著急,沒有怪你。」

安靜,白敏熹沒回答。

電視沙沙的響著,早已沒了節目,卻陪著夫妻倆靜默。

孩子都已睡著,白敏熹才像木頭人似的站起來,臨到臥室門前拋下一句話,「放心吧,周正是我的親生女兒,周密也永遠是我的兒子,我沒有家,沒有來歷,燒了過去,死人、活人都看見了。到此為止,這一生,不會再有亂子。」

她的聲音無力,傳至身旁幾乎難以听聞,可這余音卻像不散的煙霧久久漂浮,漂浮在周清煜的耳畔,漂浮在這個老宅的客廳,一漂——十數年。

太陽東升西落,生活安穩如昨。

周家的這次不愉快在所有人心里都留下了疙瘩,夫妻倆清楚記得周密對他們的那句斥責,兩人之間再也沒當著孩子面前出現過任何矛盾。盡管他們恩愛如常,盡管日子也越來越平坦,可誰能知道在他們內心深處,到底有沒有那些洶涌不止的暗流?又在等著怎樣的時刻爆發呢?

而這些年,周正總是在假期被如約送到蘭州的老家和祖父母同聚天倫,白敏熹一年只見一次,飯也不吃,不管周清煜走不走,她都會當天返程。

時間一晃而過,普家哥倆越長越像,只是性格還是一個老成沉穩,一個活月兌孫猴。

周家姐弟也早把比量身高的線畫滿了客廳房門。

普天恩不負眾望,以優異全能的成績考上了聞名省市的國家級重點示範高中,l市一中。普天超和周正的五年制學業也終于完成,雖然畢業成績難登大雅,但也在白敏熹的助力下進了重點初中,l市二中。

周密最小,卻也已五年級。

經過幾年的磨練,周正正式加入l市青少年游泳隊,成為一名光榮的女子自由泳代表隊員。而周密也在跆拳道的騰挪閃躲、快意拳腳中越發的自如揮灑,成為省賽區少年隊的頭號種子選手,面對一年後即將到來的初中課程,他的理科知識也早開始被拓展到數、理、化三足初現,文科嘛,不提也罷,無非是多了幾個——「窟窿」。

周正上學早,剛上初中的時候也是班里最小年紀的。

入學沒多久,同齡的很多女孩兒都已開始發育,唯獨她還「胸襟坦蕩」、「少女無春」。和她同進二中的還有二百五更勝從前的死黨,尤喜兒。

不過,二百五也不全是一樣的,尤喜兒的小胸脯已經冒出了鼓鼓的小包,衣服穿的薄的時候,尖尖荷角挺立,看的周正雲里霧里。

尤喜兒天天跟周正在女廁里撩著衣服觀察,每次尤喜兒都發愁的說,「為什麼要長啊,好疼的,以後怎麼喂孩子啊?那我不得疼死啊?」

周正點點頭又搖搖頭,捋了捋無須的下巴,感慨說,「啊!還是我好!跟我爸一樣!部長(不長)!」說完,一甩她英氣的短發,又亮了亮挺拔的身姿。

尤喜兒拍了拍她平坦的胸脯,又捏著她結實的胳膊擔憂地說,「可是,阿正啊,我媽媽說練體育的女孩子會變成熊啊?」

周正不屑的白她一眼,「切!我媽諸葛亮一樣!早想到了,不然還讓我學美術干嘛!她老人家嚴格控制我練游泳的時間!雖然我很喜歡玩水吧,不過教練也說我這樣控制著挺好的。會長的苗條!」

「哎?那你弟有你高了嘛?」

周正想起這唯一比過周密的優點,趕忙手舞足蹈,「哈哈!周密就是小矮人啊,從小就跟我差半頭,現在還更多了點!」

尤喜兒拍手道,「哎哎,那可好了,普天超也是小矮子,那我們就是白雪公主啦!」過了幾秒看著毫無女性性征的周正又覺得不對,改口說,「我是白雪公主,你是長高了的小矮人……」

正說著,從外面進來三五個女生,其中一個忽然指著周正尖叫,「啊!怎麼有男的!」

周正聳著鼻子惱恨的反問,「我是男的?!」

其他姑娘都瞪大眼楮觀察,尤喜兒干脆兩手一掐把周正的褲子月兌了下來,指著她裹的緊實的小卡通內褲對眾人嚴肅說,「看到沒?!這是女的!」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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