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子成說︰永結 第二十九章 萬象

作者 ︰ 化外之國

跟在方舟後面,周正走的很蹩腳。

她被牽著手腕,方舟縴長白玉的手臂和同樣縴長的骨節明晰的手和自己烏七八黑的胳膊對比太明顯,她趕緊縮了一下。

方舟回眸一笑,以為她跟不上,放緩腳步與她並排。

周正偷偷看她的容顏,真是桃李之色,瑰姿艷逸,她見過的美人實在太少,一見便是驚為天人的級別,頓時覺得方舟雖然年齡不大,但隱隱有攝人心魄的冠絕風華。

一路呆呆看著她也沒怎麼注意就走到了校區最南端的一排老舊平房跟前。方舟松開她,走到其中一間小屋旁邊打開懸掛的鎖,把屋門一推,說道,「進去吧,丫頭,我給你打水洗洗臉。」

看著方舟麻利的端著臉盆出去了,周正蔫蔫的走進屋,屋里沒什麼家具,一套陳舊的辦公桌椅還有一張粗木的單人床,床單被褥雖然洗的發白但干淨整齊,她全身髒兮兮的也不敢坐,慢慢走到桌子跟前四處看。

桌子上既沒有化妝品、首飾之類的也沒有女孩兒家的玩偶或者擺飾,只有幾本書和一個沓白紙,憑這些周正已經可以判斷方舟的清貧了。忽然又在無意中看到桌台里面不顯眼的地方有一個打開的盒子,盒子上面擺著一塊兒手表,而且是男士手表。

流動的暗金色,表面簡潔明朗,雖然華貴但又佩戴已久的樣子,唯一突出的就是內嵌的幾個鑽石。

周正沒想亂翻別人的東西,只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的表,她輕輕用手指尖踫了踫盒子,手表自己翻了一下,周正看到背面更驚訝了,背面還刻著字呢!

「cheryltsui」是誰?

這時方舟正好回來,周正來不及把表反過來,趕緊站直身子,「我沒模,它自己倒了。「

方舟笑了笑,點點頭說「沒事」,然後遞給她一塊干淨的白毛巾和香皂。

「你怎麼惹到周培蘊了?」她問。

提起剛才被找茬的事兒就來氣,周正走到盆架旁邊一邊洗臉一邊憤憤的說,「我不知道,他太缺德了!張口就侮辱人!「新開學第一天,衣服爛了不說,形象邋遢不說,還莫名其妙讓人損成要飯的,這環境一點都不友好。

想著,更覺委屈,眼眶都有點紅了。

方舟沒說什麼,等她洗完臉又從床底下的一個行李箱里找出一件白體恤和牛仔短褲放到床邊說,「待會把這個換上。「

「啊,不用了,不用了,給您弄髒了不好,我洗洗臉就行。」周正忙擺手。

方舟看了看她,想想問道,「那你這邋遢樣子,回去路上又踫到周培蘊呢?「

「踫到就踫到!大不了我躲著走!他要還再惹我……我就罵他!」周正負氣道。

方舟搖搖頭,「罵他能解決什麼?他看你這樣還會接著嘲諷你,他就是那種人,眼高于頂,而且他有眼高于頂的資格,他是可以直接用成績進劍橋或牛津的水平,你罵他什麼能傷害他?」

這兩句話把周正說愣了,她哪里想得到周培蘊是這樣的厲害?還以為只是一個無理取鬧的紈褲子弟。

方舟沉了沉又把衣服遞給她,「換上吧,回去洗干淨再給我拿回來……女孩子無論受多大委屈,處在多糟糕的境地,哪怕什麼都做不到也一定要讓自己轉過身來的時候漂亮、整齊,不為別的,只為你有直面一切的勇氣。」

說完,方舟出去,又給她關上門。

周正不拒絕了,她拿著衣服一邊換一邊想著方舟,剛才從周培蘊那把自己拽走的時候,她說話那麼熱情,還以為是個很溫暖健談的人,沒想到她並不多言,而且說的話怎麼都像她的房間這麼低沉?但又不能否認這些的低沉中又有說不清的力量。

換好衣服,她走出房門,對門口的方舟道謝後問,「您是老師嗎?「

方舟微微笑,點頭。

「那您認識周培蘊很久了嗎?也是他老師嗎?看您挺年輕的。「周正好奇的問。

「……不是,他比我小兩、三屆,是我朋友……我們都是從北京過來的。「

周正愣了,很多京城的學生因省內外聞名的高教學質量到一中來借讀這事兒不新鮮,但周培蘊才高三,那這老師得多大啊?大學畢業了嗎?又怎麼到一中當老師呢?

方舟知道她疑惑,事出有因,一言兩句說不清,干脆轉了個重要的話題,「大中午的,你不回家吃飯了嗎?下午還得上課啊!「

周正剛要問其它的問題,听到方舟這麼一提醒,頓時心里一驚,這都幾點了?!天啊!普天超那個二百五肯定等不到自己就先走了,萬一周密問他……周正趕忙跟方舟道別,轉身拔腿就跑。

自從前些年被劫事件後,除了正午不用接送,其它時間,周密一定會跟她一起,現在耽誤這麼久,回去要對著什麼臉?

果然,想什麼來什麼,剛一出內校門就看到周密正在甬道上快步走過來。

見到周正向外跑,周密便停住不動,一直等她完全到跟前,周密昂著頭低垂眼眸問道,「你這是誰的衣服?「

周正看看自己,小聲回答說,「我,我的老師的。「

「你自己衣服呢?「

周正喪氣的拎起手里的塑料袋,「在這……我也不知道剛來就做軍訓……「

周密沒說話,視線再低一些,打量了一下周正露在外的一雙腿,「一中就允許女生穿這麼暴露?「

「哪有啊!這不是中午才換的嗎?「周正趕緊指手畫腳的解釋,忽然想到,這算哪門子暴露啊?短褲都長的到膝蓋了好不好?!再說暴露關他什麼事兒啊!自從化身為她的中考家庭指導後,他簡直不可一世,事兒可真多啊!

剛想著反駁,周密已經接過她手里塑料袋轉身往回走了。

周正氣鼓鼓的跟了兩步,到學校外門口的時候,她蹭到冷飲攤跟前沖周密背影說,「我想吃雪糕。「

周密身體一停,想了想,側過身來看著她,「你自己沒錢?「

媽怕我亂花錢,每天只給早點錢,零花錢都在你那你不知道嗎?!裝什麼裝!?周正氣的牙癢癢,「沒有!「

周密煞有介事的也走過來,周正心里一樂,賣雪糕的大媽也一樂,心想這一定是搞對象的小情侶,你看這金童玉女,細皮女敕肉的,一個賽一個漂亮,哎!這倆孩子怎麼長的!雖然打心底反對中學生早戀,但要這樣登對兒的也不妨事兒啊!哎!想遠了,趕忙咳嗽一聲,回答說,「買什麼?「

周密指著價高的雀巢蛋筒問周正,「想吃嗎?」

周正矜持的考慮,「嗯」

大媽說,「兩塊五。「

周密一愣,忽然低頭算了算什麼,轉頭對大媽說,「那不要了。「

大媽愕然,才兩塊五啊孩子!甜蜜就到手了!就說你是小孩兒搞對象也不能這麼摳兒啊?

周正攥著拳頭,「周密你太缺德了,憑什麼不要?!」

周密捏著她的手腕,「除了吃你還能記住什麼?是不是又想血流成河、疼的打滾兒?「

他這麼一說,周正才呆住,自己來了一次月經後就一直沒有正常,往往前後差個三五天是常有的事兒,最近兩天還真是預警範圍內。

讓周密一嚇唬,周正只好乖乖听話,只是心有不甘的望著冰櫃可憐兮兮的嘀咕,「中午很熱嘛,上午軍訓又辛苦的。「

「回家喝水!」周密果斷拉著沒出息的周正離開冷飲攤。

大媽細琢磨了一陣才突然明白過來,我的天哪!這是情聖再世啊,多大的孩子連女朋友月經期都記得清楚,我老伴兒一輩子也不知道我哪天不能跟他一被窩呀!

自此以後,只要見到周密再出現到一中門口,大媽都會呈現內心澎湃膜拜狀,如幸運趕上周正饞嘴,大媽連五毛錢的冰棍都能給打個九折。

話說開學這天除了上午經歷慘點,下午還算正常,班級里安排了簡單的班會活動,又分發了軍訓用的迷彩服等就放學了,鑒于沒有正式開課,當天的晚自習也取消了。

回家吃過晚飯,周正趁著晚上有空要去美術班報個道,周密按慣例陪著她一起去。

去的路上周正嘰嘰咯咯跟周密說著一中的新情況,周密就問起她軍訓怎麼那麼慘,周正差點把周培蘊欺負人的事兒倒出來。

周正可是領教過多次周密的記仇本事,當然,不管怎麼說,在她看來,這個弟弟雖然事兒了點,管的寬了點,但還是十分袒護自己的,如果讓他知道這事兒,難保明天周培蘊是不是四肢健全的去上學。為了社會穩定,周正趕緊打馬虎眼遮掩過去。

光榮的考上了高中,周正獲得了假期休息的權利,于是整整一個暑假沒過來,現在一進教室門就忙著跟肖一行打招呼。

肖一行笑著回應,他自然十分喜歡周正這個愛徒,天分和能力就不再說了,他已經把周正當做最重要的弟子來培養了。

周正和肖一行談了一陣高中的學習安排後便問他如果沒有大學畢業能不能到一中教學?

肖一行說當然不行,做老師也得有真本事,如果沒上專業大學那實力可能不夠,更不足以教育高中的美術考生。

周正雖然對方舟沒有壞印象,但看她太年輕,比學生大不了多少,心想大概她沒什麼實力,肯能是有關系才安排進來的,索性對她不再好奇了,又去追問肖一行是浙江美院畢業的,而且都是碩士學歷,畫這麼好為什麼不去當中學或大學老師?

肖一行說自己不是本地人,以前也不是教學的,所以不適合。

周正睜大眼楮,連問是哪里人,以前做什麼工作的,為什麼到l市來?

肖一行笑著敲她的頭,「你這孩子哪來的那麼多問題!怎麼什麼都想知道!」

周正嘿嘿一笑,說「我跟您學這麼多年了,感覺已經像我的親人一樣啊,所以想了解,再說,您又不是本地人,以後萬一想離開了,我知道去哪里找到您呢!」

本是玩笑居多的話,但肖一行听了很是感動,一晃都過去了這麼多年,周正也從當年那個扎著七扭八歪羊角辮的小小姑娘變成了上高中的少女,他嘆了口氣,說他因為大學愛上一個女孩兒,但後來沒結果,過了幾年听說她因種種原因在北京染重病,沒親人沒朋友的流落街頭,他于心不忍過來照顧了一段時間,女孩兒就去世了。

這件事中間很多原因跟他有關,雖然後悔也沒辦法,當時他狀態也不好,看北京附近的l市生活節奏安穩離著北京也很近,就選擇留下來開始辦美術班了。

周正听完後眼楮都紅了,眼淚在眼眶里轉來轉去,她可從來沒想到看上去這麼單調乏味的肖老師會有這樣的人生情感!于是跟著肖一行唏噓良久才想起來周密還在外面等著,趕忙收住談話,道別回家。

周正怕周密不高興,一路上趕緊轉述了一遍肖一行的事兒,周密說,「你問她埋在哪兒了嗎?「

周正一愣,「我問這干嘛?「

周密說,「肖一行為她算是終身不娶了,那女的就算你師娘了,你不應該好好祭奠一下嗎?「

周正瞪著眼楮,一臉頓悟的模樣,感嘆道,「哦!!對啊!還是你厲害!我就是覺得那個阿姨真可憐的,感覺好心酸,那我一定想辦法問她的墓地在哪。「

周密白她一眼,「蠢材!!這是梁山伯與祝英台嗎?他說什麼你就信?!「

原來周密讓她去問墓地在嘲諷她啊!周正咬著嘴唇氣的真想一腳踢死他,她慢吞吞的走了兩步,忽然拽住周密的衣服後擺。

周密回頭看她,目光詢問。

周正對視了兩秒,問道,「如果肖老師騙我,那這個故事也很感人,雖然沒男人這麼愛我,但我還是挺向往的!如果肖老師沒騙我,那這女的一定有個能祭奠的墓地,雖然她生前不能和心愛的人長相廝守,但我能去上一束花也是對他們的關愛,所以,無論他說的是真還是假,我怎麼就是蠢材了?!」

周密安靜了一陣沒說話,周正看他的眼楮里剛剛還明明狡黠忽然又轉了晴明,正要再問,听周密反問了一句,「我不是男人?」

周正又混亂了,這是啥?哼!答非所問,驢唇不對馬嘴,誰是蠢材!?

周清煜還是值班不歸,白敏熹好像根本不理會武裝部到底需不需要部長隔三差五值班的問題,兩人好似早已習慣這樣的過日子方式。

周正和周密回來的時候,白敏熹正在看電視等著他們。母子三人聊了一會兒,白敏熹對他們倆說,「我們單位的新房指標下來了,媽媽交了申請,所以新區有咱們的樓房,等明年年底交房,周密上高中的時候咱們就可以搬家了,以後離著一中近,你們上學都方便。」

對這個消息周正還是很高興的,畢竟在這棟樓住了好多年,搬新家還是好事兒一件。周密只是笑了笑,沒表現出什麼,但他心里可不太願意,誰知道新樓是什麼格局呢?他和周正的房間怎麼分布?如果沒有便利條件以後可怎麼暗度陳倉?

直到睡覺的時候,周密從臥室跳進來的比以往更早一些,他看周正已經藏在被子里,把被子兩側都緊緊裹在身體上,縮在床上不知道想什麼。

周密剛要躺過去,忽然像周圍看了一圈,問道,「我被子呢?」

周正看都不看回答說,「你被子在你屋,問我干嗎?」

「我說我每天在這屋蓋的那個呢!」

周正搖搖頭,「媽給收走了,說現在還熱,我一人用不著蓋倆,要換洗。」

「……」周密。

夜晚的空氣還真冷颼颼的。

「……」周正又把被子裹的更緊了點。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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