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件事都太巧了點,擺明了是個設計好的圈套,還是個不甚高明的圈套。也怪過去的太子名聲實在太差,只是被人簡簡單單地布了個局,局外人看見連懷疑都沒有,就直接認定是太子欲行不軌。
皇後在听到小亭說到趙婕妤時,嘴角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她故意向羅銘那里看了一眼,才問道︰「趙婕妤怎麼會去跳湖的?」
這明擺著是明知故問,羅銘不用听小亭的回答,都能猜到她要說什麼,無非是趙婕妤因為不堪受辱,幾次想尋短見,都是她機智勇敢,才給攔了下來。
果然,小亭馬上答道︰「婕妤娘娘自從被皇上關進冷宮里,就整日以淚洗面,茶飯不思,精神也越發不好了,前些日子,她听說……」
小亭看了羅銘一眼,又說道︰「她听說二皇子回宮了,嚇得整個人都瘋了似的,又是上吊又是用刀抹脖子的,幸虧我發現的及時,都攔住了。今天,我就出來打水的工夫,回來就看見婕妤娘娘不見了,找了半天,才在碧玉湖邊看見她。」
皇後點了點頭,奇怪道︰「真是怪了,本宮記得趙婕妤是因為冒犯聖駕,才被皇上打入了冷宮,她不在冷宮里靜思已過,怎麼倒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樣子。她怕二皇子?她好端端的怕二皇子做什麼?」
小亭道︰「婕妤娘娘是怕二皇子回宮後,會殺她!」
「胡說!二皇子怎麼會殺一個後宮命婦,婕妤的品階雖然不高,但論身份也是他的庶母。」皇後故意提高了聲調,呵斥道,還特意點明了「庶母」兩個字。
小亭往前跪爬兩步,斗然提高了聲音,大聲說道︰「皇後娘娘聖明,請皇後娘娘做主,還我家婕妤一個清白!」
皇後等的就是這句話,欣然笑道︰「你慢慢說,說出來,我才好分辨。」
小亭猛一轉身,手指羅銘說道︰「婕妤她不是因為冒犯聖駕才被皇上關起來的,她是因為……因為去年重陽時,被二皇子出言調戲,婕妤她罵了二皇子幾句,二皇子惱羞成怒,就把婕妤強擄進宣正殿里,欲行奸污。婕妤為保清白,拼死反抗,竟遭二皇子毒打,幸虧那時有人經過,才撞破了二皇子的惡行,婕妤才僥幸逃月兌。可誰知……誰知皇上竟然誤會婕妤,將她打入了冷宮……」
雖然已經是眾所周知的事,可是過去畢竟還披著一層傳言的遮羞布,如今小亭聲嘶力竭,在大廳廣眾下當場撕掉了這層遮羞布,將一個十惡不赦,辱yin庶母的罪名一下子扣在了羅銘的腦袋上。那效果可想而知。所有人一片嘩然,再看羅銘時,眼中已不只是不屑、輕蔑那麼簡單,除了厭惡和憤怒,還有不願與此人共處一室的羞憤。尤其是席位上還有這麼多女眷,听了小亭的話,都恨不得沖上去對著羅銘啐上兩口,才能消了心頭的怒火。
東離國以孝治天下,孝乃德之本,官員考核時孝字甚至要擺在廉字之前,可見國人重視。今天這個罪名如果坐實了,那明日羅銘連家門都出不去了,他會被天下人所唾棄,眾人的吐沫星子就能淹死他。
趙猛和幾個禁衛營的人一直在旁邊候著,等著皇後問他們話。此時听見小亭的這些話,全都不由得皺起了眉頭,有心不信,可小亭說得有鼻子有眼,羅銘又一語不發,也不辯駁,實在讓人左右為難,心思也活動起來,想起從前听說過的那些太子的惡性,不免覺得羅銘心機深沉,恐怕他們這些日子都是被羅銘給騙了。
有兩個與羅銘要好的,已經蹲在地上哭了出來,心里不知是替自己委屈,還是實在不想相信眼前這些都是真的,難受的給了自己兩巴掌,張嘴想讓羅銘說話辯解幾句,他們一準信他的話。可皇帝和皇後在上面坐著,實在不是他們這些小角色隨便開口說話的地方,更加憋屈起來,高壯的漢子眼淚嘩嘩而下,止也止不住。
趙猛也神色復雜,他雖然是個粗糙漢子,可自認看人一向很準。他實在不相信平日里和他們同吃同住的羅銘會是小亭口中所言的那種小人。仔細觀察了一會兒羅銘的神色,不知怎麼心里就安定下來,暗自罵了一聲娘,趙猛朝蹲在地上那兩個人的**上踢了兩腳,悄聲罵道︰「嚎喪呢,都起來!」
而剛才與羅銘說過話的那幾位朝中官員,顯然已經對小亭的話深信不疑,正暗自後悔剛剛不該與羅銘走得太近,今日事後,這位二皇子在朝中的名聲算是徹底臭了,還想成什麼大事?能保住小命,做個閑散王爺就不錯了。他們個個搖頭嘆氣,後悔不迭。
丞相劉裴則是神色輕松,一派逍遙的靜觀事態發展,他與大皇子羅鈞是最為樂見其成的,無論今天是誰贏了,對他們都沒有壞處。羅銘與皇後互相掐得越是利害,他們越是能漁翁得利。
高台上的羅平已經坐不住了。他氣得手足發抖,嘴唇都哆嗦了。要不是羅銘已經向他解釋了整件事的原委,他這會兒恐怕也要跟台子底下那些人一樣,把自己的孩子想得污糟不堪,恨不得打死了才好。
可他的孩子是冤枉的,他根本就是被人冤枉的。羅平心疼得不行,幾次想跳下高台,把羅銘摟進懷里,好生安慰他。
劉俊悄悄拉住羅平的袍袖,低聲說道︰「皇上別急!二皇子已經有了對策,您只管看著就好。」
羅平紅著眼眶說道︰「你幫幫他!朕回去好好謝你!」
劉俊心神一,暗自說道︰「你不說我也會幫他!」
下面突然嚶嚀一聲,趙婕妤醒了過來,美人就是美人,即使渾身*的,也掩不住她天生的風流妖嬈。
許太醫在她醒後就急忙退出去老遠,面目紅脹,像看見什麼不該看的似的。
趙婕妤一醒,人們的目光自然全轉向了她。
只見一位體態苗條,身段玲瓏有致的女子緩緩坐了起來,她張開一雙杏眼,左右四顧,抬頭看見羅平坐在上面,慌忙顫悠悠地站了起來,行禮道︰「皇上萬歲!」
好嬌柔的一把聲音,听得人耳軟筋酥,有幾位大人把持不住,脖子伸得老長,偷偷斜眼覷著這位美人。
羅平重重哼了一聲,側過臉去。
趙婕妤面露傷心之色,以手掩面,嚶嚶而泣。
皇後等她哭了一陣,才出聲止道︰「趙婕妤,有什麼委屈就說出來,你不說,皇上怎麼知道你的苦處。」戲唱到如今也該收場了,不然讓這個小蹄子入了皇帝的眼,豈不是自找麻煩。
趙婕妤收住悲聲,哽咽道︰「臣妾不敢委屈,只求一死,以表清白!」
眾人的心都為之一顫,美人哭得梨花帶雨,好不可憐,更顯得一語不發,坦然坐著的羅銘冷漠、可恨!
皇後假意為難起來,轉頭問羅平道︰「這事臣妾倒做不得主了,本來以為只是後宮中的事,可現在還牽扯到了二皇子,這事,還是要交給皇上明斷!」
好一個以退為進,皇後的話雖說得謙恭,可分明是扔給了羅平一個燙手的山芋。小亭言之鑿鑿,說羅銘yin辱庶母,趙婕妤哭得楚楚可憐,說要以死明志。而羅銘,至今沒有一點能證明自己清白的舉動,證據幾乎是一邊倒的對羅銘不利,羅平就算再偏心,也沒辦法在這麼多人證面前替羅銘開月兌,只有嚴懲,才能堵得住百官的悠悠之口。
羅平恨得牙癢癢,偏偏皇後還是一副溫婉的模樣,微微側過頭來,問羅平的意見,讓人想發火都找不著由頭。
羅錚性急,已搶先一步說道︰「還明斷什麼?有這樣枉顧倫常的兄長真真讓人惡心,我要有這樣的兒子,早就拖出去杖斃了!」
大皇子羅鈞面露不忍,搖頭道︰「二皇弟也是一時糊涂,杖斃也太過了,人死萬事休,還是給他個改過的機會,我看寺廟就好。京城外的大悲院就是個思過的好地方。」這是一桿子把羅銘支到了廟里,讓他剃了頭發,修身養性去。
百官們也有同意羅錚說的話的,也有同意大皇子羅鈞的話的,一時難以決斷,又一陣竊竊私語。
「放屁!她放屁!羅大哥根本就不是那樣的人!你這個女人長得妖里妖氣的,說話就扭腰晃**,一看就不是什麼好東西!」米英杰一聲大喝,震得人們耳朵都疼。
「英哥兒,快住嘴,這兒也是你個小孩子撒野的地方!」
米德元嚇得面目發白,冷汗直淌,他一生謹小慎微,膽子小得像針眼兒似的,也因此才能在兵部尚書的位置上穩穩當當地坐了二十余年。也不知是哪路香沒燒對,四處求神求來的老來子,居然和自己的脾氣、秉性差了十萬八千里。
米英杰從剛才小亭說話時就想跳起來反駁,幸虧米老大人眼疾手快,和他的夫人、女兒,三個人一起才把米英杰摁住,這會兒情勢明朗,才一分神的工夫,米英杰就揀了個空子躥了起來,嚇得他們三個魂都跑了。
「本來就是!」
話都說了,米英杰干脆要說個痛快,他一把甩開米大人捂他嘴的手,直言道︰「我和羅銘大哥朝夕相處了三個月,這中間我們幾乎同吃同住,他哪里像那個女人說的那樣急色鬼似的了?他這三個月連妓院都沒去過!連徐潛徐將軍還去過兩趟胭脂院呢!」
本來挺嚴肅的事,讓米英杰兩句妓院就給攪和了。
女眷們紛紛皺眉,徐潛的夫人鄭氏也坐在後面,聞言絞緊了手里的羅帕,心道︰好你個徐潛,背著我逛妓院,我說你怎麼總不回家呢!回去非要扒了你的皮不可!
男人們有憋不住的早就笑出聲來,還有些剛剛去過心里發虛的,臉上變顏變色,氣氛一時有點不對頭。
皇後皺眉瞟了米英杰一眼,揀起方才的話頭,要羅平給趙婕妤一個公道。
她尚未開口,馬士詹終于忍不住了。他重重咳嗽一聲,瞪了一眼羅銘,氣鼓鼓說道︰「你還等什麼?」
羅銘真有點怕馬士詹,本來看戲看得正有趣,歪斜著身子坐著,手里捏著酒杯,快活著呢。听見馬士詹語氣不善,他急忙坐直了身子,討好的朝他笑了笑。
老頭生氣了,後果很可怕。
馬士詹自然也知道趙婕妤的事情是有人故意設套兒冤枉羅銘,不然以他的品性,怎麼會再認一個德行有虧的人為徒呢。
他想著今日這也算是件好事,能夠在百官聚會的時候為羅銘洗清冤枉,也算給他正名,以後羅銘行事,就會事半功倍。因此一直就沒言語,想等著羅銘自己解決。可馬士詹等了又等,人家的屎盆子都扣到他腦袋上了,羅銘還不著急,馬士詹再也忍不了了,才怒了,出聲問羅銘要等到幾時?
羅銘和流煙、蔣念白、燕君虞三人對了對眼色,三人都露出些終于來了興奮。
是,終于來了,我們四個人的第一場戰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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