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駕到,皇後娘娘駕到!」
隨著太監的高聲呼喝,天慶帝羅平和皇後白婉先後走上高台,落座已畢,所有人跪倒山呼︰「皇上萬歲,皇後娘娘千歲。」
「眾卿平身!」羅平輕輕抬手。
「謝萬歲!」
皇帝駕到,花朝會也正式開始。宴會就辦在御花園中的一片空地上,以丞相為首的眾位大人紛紛入席,年輕的公子、小姐們也有入席飲宴的,但更多的,是在花叢中呼朋引伴,觀花賞景。
花朝會氣氛輕松,談笑聲不絕,連嚴肅刻板的馬士詹也與丞相劉裴共飲了一杯。以敬花期。
羅銘與流煙坐在高台左邊第二個位置,他上首是大皇子羅鈞,下首的位置空著,那里是三皇子的席位。
蔣念白坐在右邊,按官階高低,他的席位比較靠後,和羅銘正好是斜對角。而燕君虞,從剛才開始就一直默默站在羅銘身後,老實得羅銘都有點不習慣。
羅銘向高台上望去,遠遠地只看見羅平身邊有個華服美婦端正地坐著,神情冷淡。她旁邊還立著一張杌子,四皇子羅錚就坐在那兒,不時與皇後輕輕交談幾句。
羅錚站起身,想為羅平把盞,手還沒握住酒壺,劉俊已經先他一步拿起壺來,「奴才們在此伺候著,怎麼敢勞三皇子動手!」說話間為羅平斟滿了酒杯。
羅錚的手探在半空,想收回來又覺得被一個奴才駁了臉面實在難堪,他一甩袍袖,眼中劃過一抹殺意,到底還是不敢在羅平面前發作,只冷冷地罵了一句︰「狗奴才!」
羅平聞言臉色驟變,可此時此景又不能因為這個跟羅錚翻臉,狠狠地瞪了皇後一眼,對羅錚斥道︰「退下!躥上跳下的成何體統!誰叫你坐在這兒的?去你兄弟們那里坐去!」
羅錚不敢與羅平 嘴,眼含委屈,看了皇後一眼,皇後立刻伸出手去,拉住兒子的手柔聲安慰。
羅銘收回目光,回頭又看了一眼旁邊空著的座位,問流煙道︰「這位三皇子是個什麼樣的人?」
流煙想了想,「我跟了太子這麼久,也只見過三皇子五、六次面。三皇子的母妃——貴妃徐氏,是個特別低調平和的人,三皇子的性子就隨了母親,他又十分喜歡道家的清淨、無為,整日都在他宮里修習道家典藉。除了祭祀,一般的宮宴他們母子倆都是不參加的。」
羅銘點點頭,許久才笑道︰「修道、無為……也許他們才是這宮里真正的聰明人!」
園中不時傳來笑語,女孩們的聲音嬌女敕,如同剛剛發芽的女敕青柳枝,听在耳中就覺得可愛。她們個個穿得鮮艷漂亮,全都拿出自己拿手的才藝,想吸引意中人的注意。
有人吹起一管洞簫,聲音嗚咽婉轉,此時月亮也升了上來,皎潔明月就著簫聲,更加顯得明月清潤,簫聲動听。
席間眾人都不自覺地停下了說話的聲音,靜靜地聆听,耳邊只聞泠泠聲入耳,心神都為之所蕩。
「不好啦!有人跳湖!」
突然有人尖聲大喝,聲音劃破了寧靜,簫聲也戛然而止,所有人都驚了一跳。
這里可是戒備森嚴的皇宮,有誰會在百官聚會的花朝會上跳湖?
眾人一陣騷亂,議論聲此起彼伏。膽子小的女眷們都聚在一起,慌張的詢問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
羅平稍稍抬高了聲音,安撫道︰「眾卿莫要驚慌。」
眾人听見皇帝的聲音,這才收斂了一些,亂嘈嘈的議論聲漸漸止了。
劉俊早在剛才有人喊叫時就已經派了人下去查看,不一時派出去的人回來,臉色驚惶,似乎不知是該說還是不該說。
羅平出聲問道︰「怎麼回事?」
所有人都安靜下來,盯著那個說話的人。
那人咽了口唾沫,沉了沉心神,「有個女人跳進了碧玉湖里,剛才是她的貼身宮女喊叫,才驚了聖駕!」
羅平只覺得掃興,好好的宮宴出了這樣的事,「救上來了嗎?」
「羽林衛已經下湖里去撈了。」
片刻,回廊後邊一陣腳步聲響,趙猛領著兩個禁衛營的人,搭上來一個渾身水淋淋的女子。
女眷們驚呼︰「死了?」
「好像沒有,我看著還喘氣呢!」
羅平急命︰「傳太醫來!」
太醫很快來了,向羅平行了禮,診治半天,說道︰「所幸救得及時,這位娘娘性命無虞,只是嗆了幾口水,又受了驚嚇,暈過去了。一會兒就能蘇醒。」
羅平傳命道︰「抬下去吧,讓太醫好好救治。」
太醫正要答應,皇後清冷的聲音響了起來,「慢著!」
白婉站起身來,走下高台,百官急忙跟著起身,躬身相迎。
白婉步履輕盈,走至那女子跟前,細細瞧了瞧她的面貌,「好生眼熟。許太醫,她多久能醒?」
「回娘娘,一頓飯的工夫。」
「不必抬走了,就在這兒救醒她,既然是後宮命婦里出了這樣的事,本宮就有責任查問到底。」
「是!」許太醫不敢違命,立刻打開隨身帶著的包袱,為那跳水的女子施針。
「皇後!」羅平聲音不快,「今日是花朝會,不要掃了眾位大人的興致。這些個亂七八糟的事情,改日再問不遲。」
白婉用眼角掃了羅平一眼,「臣妾是後宮之主,做不出枉顧人命的事。」略略放低了聲調,淒涼說道︰「皇上哪里懂得後宮女子的苦處,今日要不問明白了,難保她回去之後還要再尋短見。」
「你……」羅平無話可辯,只得由她。
白婉重新回到高台上坐下,高聲問道︰「不是還有一個呼救的宮女嗎?帶上來!」
「是!」
趙猛正在碧玉湖邊當值,今晚的事他也算當事人,被一同留下問話。有人下去,不多時帶上一個抖衣而顫的小宮女,她嚇得不輕,渾身哆嗦,被人推到高台前面,撲通跪下,聲若蚊嚶,「皇上萬歲,皇後娘娘千歲。」
後宮中的內命婦,皆歸皇後管轄,羅平也實在想不出什麼阻攔的理由,只好閉口不語。
白婉出聲安慰,「你不要怕。你叫什麼名字,是在哪個宮里當值?那跳水的人是誰?一一說來。」
這花朝會是開不成了,一場宮宴頃刻就變成了審案的公堂。在場眾人都有點轉不過彎來,可是皇後要問,誰不也不能說不讓問,更沒人敢在這個時候離席,整個御花園靜得可怕,人人都瞪著眼楮,看著這個小宮女。
小宮女更害怕了,聲音抖得厲害,字都咬不清了,努力半晌,人們才听清了她說的是什麼,「奴婢叫,叫小亭,原本是在秀屏院當值。剛剛跳水的,是,是奴婢的主子——趙婕妤。」
小亭的話一出口,不亞于在會場上響起了一個炸雷!
眾人轟的一聲,又開始交頭接耳,翁翁的說話聲響遍了整個會場。
「趙婕妤不就是被太子強擄至宣政殿里,欲行奸污的那個?」
「是,是,是,太子因此才被廢了!」
「那個趙婕妤不是被關在冷宮里嗎?唉,說來我們女人就是可憐……」
人們傳八卦的能力是特別可怕的,何況還是像這樣的宮闈丑聞,更是像辛辣刺激的佐料一樣,刺激著人們傳播它的*,雖然當時天慶帝也正在氣頭上,但顧及皇家顏面,在寫廢太子詔時,並沒有提這件事。可是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這件事,早就在人與人之間口耳相傳,像長了翅膀一樣,傳得天下皆知。
因此,小亭一說起趙婕妤,所有人的眼楮,全都齊齊看向了羅銘。為他擔心的,目光里含著焦慮;想看羅銘笑話的,眼中全是輕蔑。連大皇子這樣目光永遠濕潤如水的人,眼神里也露出些期待的快意,更何況像羅錚那樣性急的,早在听到趙婕妤三個字時,就沖羅銘重重的「呸」了一聲。
羅銘在所有人的注視中輕輕放下手里的酒杯,他沒有半點慌張,甚至于還想對那個想算計他的人說一聲︰來得好!
羅銘早想就趙婕妤這件事好好說道說道了,就算過去的太子是個千不好萬不好的混蛋,但是辱yin庶母這樣的罪過,也不是隨隨便便就能被人污陷的。
對不起了,太子不背這口黑鍋!我羅銘更不會背!
羅銘向後擺了擺手,燕君虞立刻退了下去,流煙不安地看了羅銘一眼,咬了咬牙,也飛快的跑下去做他們早就安排好的事。坐在羅銘對面的蔣念白,甚至還忙里偷閑的跟羅銘擠了擠眼楮,那意思是︰看好戲吧!
羅銘笑了笑,又執起壺來滿上一杯酒,送到口邊呷著,看皇後要怎麼演這場戲。
倒不是羅銘他們早就知道了今天要出這樣的事,才有所準備。而是因為趙婕妤這件事,是羅銘回朝堂後的第一塊絆腳石,一定會有人借此發難。他們早在還沒有去見馬士詹之前,就開始著手調查、分析了此事,因此才算是胸有成竹。
羅銘在沒有遇到蔣念白之前,就听流煙說起過這事,去年的九月重陽,宮里辦宮宴,太子在喝了幾杯酒後,精神就有些恍惚,當時流煙只以為太子是喝醉了,就想帶他去偏殿休息。太子那天的脾氣格外暴躁,一把推開了流煙,搖搖晃晃的走了出去。流煙知道太子的脾氣,不敢跟得太近,只在離他二十幾步的地方遠遠的跟著。
太子那日好像熱得厲害,邊走邊月兌外面穿的長袍,罩衣,流煙一邊蹲子揀衣服,一邊跟著太子亂走。親眼看見一個女子突然衣衫不整的從宣政殿里跑了出來,一頭扎進了太子懷里。太子似乎掙扎了一下,跟著就和那女子進了宣政殿,但絕不是太子強拽那女子進去的。
流煙說因為當時有花樹擋著,他也不敢確認,但事後想起來,那女子的神情動作,分明就是挑逗,一點也沒害怕或想反抗的樣子,反而一副欲語還羞的嬌媚。
流煙也是未經人事,沒和女子做過,所經過見過的*,都是看著太子折磨男人,自然也分不清那動作、表情是不是勾引。只是在隔了許久之後,才覺得總是哪里不對勁。
太子和趙婕妤前腳剛進了宣政殿,趙婕妤就大聲喊叫起來,說來也巧,那日正好有一隊禁衛正在巡查,路過時听見動靜趕了過來,就看見太子上身赤/luo,已經昏死,而趙婕妤衣衫零亂,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禁衛們不敢隱瞞,直接報給天慶帝。天慶帝到宣政殿里一看,當時連問都沒問,直接氣得撅了過去,眾人一頓手忙腳亂,救醒了羅平。羅平醒後哭成了淚人,連說,「孽障!」下旨擬招,即刻廢了太子之位,將他趕出了皇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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