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听清兒子所說的話之後,鐘綺英驚了半天。
她想起了離開吳家之前,六歲的兒子被抱到五色神石上,有人割開他細女敕的手指,滴了幾滴血上去。五色神石毫無反應。
她直到現在都還記得當時自己的心情,是那麼的復雜矛盾。
一方面她希望兒子具備根骨,將來或許能夠出人頭地。一方面又希望兒子資質平庸,只有這樣才能逃過一劫,不被滅口。
後來十年,她帶著一雙兒女流離失所,自己苦苦支撐之余,也親眼見證了兒子一點點的長大成人。
也就是突然有一天,兒子跑來鄭重地告訴她要出去做幫工,然後很快,她就現身上的擔子陡然輕了下去,再也沒有重起來過。
也就是在剛才,兒子又是那樣很鄭重、很嚴肅、很認真地拉著她,告訴自己說他已經現了修煉的秘密,而且即便沒有根骨,他也已經修成了…………」
鐘綺英眼中的淚水早已奪眶而出,她淚眼婆娑地看著兒子在她面前賣弄似的施展法力,突然覺得這十年來所受的苦難根本不算什麼了。
「娘,您怎麼了?」吳虛手足無措地停了下來,不知道該怎麼安慰母親。
鐘綺英擦了擦眼淚,走上前去抱緊了吳虛,無比欣慰地說︰「娘為你感到高興!」
吳虛卻有些不自然地扭了扭,似乎很是窘迫,鐘綺英見狀拍了一下他的後腦勺,笑罵道︰「還不好意思啊?小時候是誰整天纏著讓娘抱的?」
吳虛順勢掙月兌了身,頭冒黑線道︰「娘……兒子早就長大了。」
「是啊是啊,長大了!」鐘綺英又模了模他的腦袋,笑著說道︰「都快成親了,等你成親了娘想抱也抱不了了,所以你得趕緊給娘生個孫子出來。」
吳虛听了更加窘迫,所幸就不理她了,鐘綺英見狀罵了一聲‘臭小子’,又突然很是認真地道︰「小虛啊,既然你現在成為了一個修仙者,那娘有一件事也就不再瞞你了。」
吳虛驚訝了一下,忙道︰「什麼事啊?」
鐘綺英道︰「兩個多月前,我、曦兒和你佟爺爺他們就要出來這兒的時候,有鬼道中人來攔截。後來你佟爺爺和他們大打出手,死了人,然後老太公也親自趕來,這件事情你應該知道吧?」
吳虛忙道︰「孩兒知道。」
「你就沒有猜過,為什麼有鬼道中人來插手麼?」
吳虛雙目一凝,搖頭道︰「猜過,不過猜不出來,娘親知道?」
鐘綺英點了點頭,說道︰「你跟我來。」隨即轉身離去,吳虛忙緊緊跟著,卻見母親走進另一間房,找到藏在床底下的一個包裹,又從包裹深處拿出一片玉簡。
「這是……你外公去世前留給娘的東西,」鐘綺英嘆了口氣,雙眼之中卻突然閃過絲絲仇恨,「想必那些人,就是為了它來的吧。」
吳虛忙接過來,入手一片冰涼,此時听到母親的話,深深地看向她,片刻之後,語氣有些苦澀地道︰「外公……就是這些人害死的?」
鐘綺英黯然片刻,道︰「沒錯。雖然不是同一批人,但肯定來自同一個地方。」
誰知吳虛突然驚道︰「那青木小小……」
鐘綺英卻打斷他道︰「小小和他們不一樣,氣息不一樣。」
「是……」
「娘知道你要說什麼,娘又何嘗不擔心呢?是她終究只是個孩子,而且還是娘的女兒,你的妹妹,娘又怎麼忍心趕她走?或許她身後有著秘密,但至少和那些人不一樣,娘感覺得出來。」
吳虛還是認為太過冒險,但見母親堅持,卻也不敢多說,只是警醒自己時刻留意,此時他舉起玉簡看了看,不解地道︰「那這玉簡到底是什麼?能讓那些人糾纏四十年……」
「娘也不知道。當初你外公彌留之際,告誡我一定要將它扔進懸崖或者深潭,只是娘念它終究是你外公的東西,便留了下來。不過想必定是很重要的東西,至少對于修士很重要。如果你沒有告訴為娘你現在已經能夠修仙,那娘能今晚就要去扔了它了。」
吳虛點了點頭,將玉簡放進儲物袋中,又苦笑一聲道︰「今晚扔?看來孩兒出定得很巧啊……」
「巧什麼,」鐘綺英嘆了口氣,道︰「你還不知道吧,這十天來城里生了很多事情。」
吳虛一愣,忙問道︰「生了什麼事?」
「說起來十天前就已經生了,那時城里听說出了鬼怪,殺了不少人……」此時吳虛恍然道︰「是了,十天前我听……听人說起過。」鐘綺英點了點頭,又道︰「就是從那一天開始的,往後一天比一天厲害,現在外面已經禁街了,每天都死上百個人,听說郡守大人和三位家主已經請來了符師和咒師。娘有點懷疑,這件事情和那些人有關。」
「啊!」吳虛哭笑不得地道︰「那娘還敢把這招災引禍的玩意兒給我?」
鐘綺英頓時面色微紅,氣惱地捶了吳虛一下,笑罵道︰「臭小子!娘是想讓你看看玉簡里面的內容,很能是什麼好東西,而且外面都禁街了,又那麼危險,府上更是早已不讓出去,娘怎麼敢出去扔它,不給你給誰!你看完了趕緊扔出去,能會少死些人呢。」
吳虛連忙道歉,又夸贊母親高風亮節,俠義心腸。誰知鐘綺英听了愈加氣惱,也不知是心虛還是怎麼,最後把吳虛踹進房間去了,喝道︰「看完趕緊扔出去!還有,別亂跑!扔完馬上回來!」
吳虛被踹得趔趄了一下,他揉了揉**,有些恨鐵不成鋼地嘆了一口氣,方拿出玉簡,細細看了起來。
這是一個手掌大小的玉片,有正反兩面,正面雕刻著天上眾神,背面雕刻著地下諸鬼,雕工極為考究,使人印象深刻。
「連一個字都沒有,看不懂啊。」吳虛拿著它翻來翻去,暗自道︰「估計是個法器什麼的,需要用靈識查看。」
吳虛忙探出靈識,伸進玉簡之內,竟然沒有什麼阻礙,吳虛頓時就感覺一道道文字信息掠進自己腦海之中,「大道三千,各取其一。此為神鬼之道,夫神鬼者……」吳虛粗看一遍,簡直是又驚又喜,「竟然是馭神使鬼之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吳虛哈哈大笑幾聲,霎時便已明白所有來龍去脈,「這些鬼眾肯定是為了玉簡而來,竟然如此猖獗,來此陽世大城為非作歹,且去看看再說。」
吳虛也不停留,將玉簡收進儲物袋中,向府外進,順道去一下華嚴寺,找老和尚要那六通之法。
此刻的李府,路上行人稀少,一片寂靜,吳虛見了皺眉暗驚︰「已經到了如此地步了麼?連修真世家都如此顧忌。」
一隊隊全副武裝的護衛不時從吳虛面前閃過,整座李府籠罩在森嚴的戒備當中。吳虛走到大門處時,更是看見好幾位真修親自領隊駐扎,其中赫然有李府大公子李銘昊,以及周通周供奉。
這兩人看見吳虛過來,俱都面有疑惑,似乎很不理解這種事態之下他一介書生跑來干嘛。
「這位公子,這里十分危險,剛才剛剛抵御過一番攻擊,只怕不久還有,還請公子去府內暫避。」一位護衛頭子過來說道,他以前沒見過吳虛,但看他穿著,想必是府上龐大公子群中的一員,都是些酒囊飯袋,本事沒有還自以為是,他見多了。當然,修習院里的公子們自是不同,那都是天之驕子,但每一個他都認識,而至于眼前的這個嘛,面生得緊。
「噢!」吳虛又是一陣驚訝︰「竟然還會來攻擊?」
那護衛頭子听了險些白眼一翻,全城就屬李府受到的攻擊最多,幾乎每天都有十幾次,每一次府上都有死傷,相比之下,其他兩大家族每天也就頂多十次。這位公子能問出這麼白痴的問題,見這些天一定都在香閨里廝混,對府上如此重大的事情都全然不知。也不知他抽了什麼風,這會子跑來搗亂,「這位公子,這里很危險,您還是回去吧!」
此時外面不時響起慘烈的哭聲,夾雜著令人毛骨悚然的怪叫聲,吳虛听了臉色變得復雜,護衛頭子見他神色更是暗暗搖頭,還要再說,就听見周供奉的聲音傳來︰「劉隊長,怎麼了?」周供奉說罷,又看向吳虛,目光頓時一凝,似乎覺得現在的吳虛有點不一樣,但卻說不出來,停頓片刻,他隨即笑道︰「吳公子,你怎麼來了?這里很危險。」
劉隊長說道︰「這位吳……吳公子?」說著看向周供奉,周供奉點頭笑道︰「吳公子是老太公的客人,也是蘭堇小姐未成親的丈夫。」
「噢!」劉隊長卻是想起來了,的確有這麼位人物,他接著道︰「這位吳公子能走錯路了,在下正在勸他回去。」
此時吳虛笑了笑,有些無奈地道︰「我是想出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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