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五月十六日,一大早竹園里的僕婢們就被金甌和金瓶指使得團團亂轉,把竹園內外打掃了又打掃,每個細節都注意了又注意,今日可是主人家訂婚的大日子,誰知道主人家的未來公婆會不會來竹園中看一眼呢。
辛嬤嬤和金甌金瓶對待這一日態度極其鄭重,提前兩三天就開始準備華苓的衣飾,到早上她梳洗完之後,幾個侍婢居然給她一列擺出了五套襦裙以及搭配的飾物,以供挑選。
華苓雖然也有點緊張,但一看她們這陣仗就笑了︰「我說你們也太鄭重其事了吧,其實今天也沒我什麼事,爹爹大概只會把我叫出去,讓弼公和太太見一面而已。」
「九娘子,在弼公和太太跟前一定要恭恭敬敬的,弼公和太太問什麼,你就照實答什麼,可要表現得熱乎些兒呀。」
辛嬤嬤很愁華苓若無其事的態度,心想九娘子這麼不走心,若是被弼公和弼公太太看在眼里,認為九娘子對兩家的婚事不看重的話怎麼辦?
但是另一方面,辛嬤嬤也知道,九娘子的表現在丞公和弼公那樣的人物眼里應該才是最入眼的,世家娘子原本就應該這麼大方從容,要是扭捏著出去見人,才是不好呢。
這麼一想,辛嬤嬤趕緊又補充道︰「但是也不能顯得太熱乎了,九娘子,現在可是他們家來求娶九娘子,而不是我們家求他,九娘子還是矜持著些兒的好。」
華苓拿眼去看金甌和金瓶,一臉已經對辛嬤嬤沒了法子的表情。
金甌和金瓶都是笑,金瓶一邊給華苓梳頭發一邊笑道︰「嬤嬤也放寬心,九娘子精靈著呢,她心里都曉得的,出不了錯兒。」
金甌給金瓶打著下手,在金瓶巧手將華苓的頭發挽成雙螺髻之後,遞過去綴著光華明潤粉色珍珠的銀鏈子,纏在華苓黑鴉鴉的雙髻上。然後又取出同一套打的綴珠銀瓔珞給華苓戴上,手腕上再一邊一個兩指寬的綴粉珍珠手鐲子,和桃花色的襦裙交相輝映。
金甌前後打量著華苓,欣喜地笑道︰「這粉色的珠子,果真只有配著銀才顯得格外好看,幸虧不曾听嬤嬤的話兒,把這珍珠打了金首飾。九娘子今日是極美的,婢子敢說,弼公和弼公太太一看定是愛的,弼公膝下可沒有女兒呢。」
華苓彎彎眼楮,心里卻清得很,弼公和弼公太太若是喜歡她,算是件好事,但若是不喜歡,她也依然不能不嫁的,這門親事,從丞公爹和弼公當初各取了一半龍鳳玉佩的時候開始,就已經成了兩個家族之間一個不能不履行的約定。
終于午食前,謝丞公遣宋嬤嬤來召喚華苓去致遠堂拜見衛弼公夫妻。議親原本也沒有小輩什麼事,所以衛弼公夫婦這回來,並沒有帶上小兒子。
雖然心里有一丁點的忐忑,但華苓踏入致遠堂的時候心情是穩定的,上來就先大大方方朝爹爹和牟氏問了安,又在丞公和牟氏的示意下轉向衛弼公和太太問安。
華苓的打扮是素雅的,通身沒有一點紅綠富貴顏色,但她一進來,一身大方從容的氣派就先叫人有了許多好感,再加上眉眼間顧盼神飛,沒有絲毫扭捏羞澀,正是最討衛弼公這種手握重權,征戰沙場的老將帥喜歡的後輩孩兒。
衛弼公就先喝了一聲彩,威嚴而凌厲的眼中帶了笑,朝謝丞公道︰「赫明確實養得好兒女!我打量著,你家九娘是越發出色了。」
謝丞公含笑擺手︰「這孩子還是跳月兌了些,你也勿要贊她,否則恐怕回頭就要狂起來了。」
牟氏臉上也是帶著笑的,只看著華苓的眼神閃了閃,捧起茶碗喝了口茶。
「九娘,來伯母身邊,讓伯母看看。」弼公太太笑著招手,華苓也就笑眯眯地任她拉著手,上上下下地相看。
弼公太太已經五十多歲了,只比衛弼公小了一點點,頭發花白,身材頗高,有些發福。她穿著重碧色的紗緞褙子,只在袖邊衣擺有些簡單的繡紋,頭發也梳的是簡單的矮髻,佩戴著幾件金玉首飾,相比起牟氏的盛裝來說簡單許多。
弼公太太的手有些粗,圓臉盤,從五官看得出年輕時也是清秀的,但相比起金陵城中貴婦人們那種常年養尊處優,保養出來的美貌,就顯得粗糙了些,想來是時時都會到處行走,居住條件沒有金陵城中這麼好的緣故。
但她的精神是極好的,氣質健朗爽利,一雙褐色眼楮神采奕奕,含著笑意,看著親切極了。華苓這才知道衛羿的褐眸是遺傳了母親,一下就對這位氣質爽利的太太親近了起來。
弼公太太拉著華苓上下看了一陣,見她眉目宛然,神情穩重,心里是頗有幾分驚訝的,一個打小沒了姨娘、主母不會太看重的庶女兒也能養出這般通身氣派?要知道,嫡女和庶女差別最大的地方,不是各種用度,而是她們身上那種理直氣壯的心氣。
但這自然是弼公太太所樂見的事,她笑著道︰「果真是個好孩子,伯母早就心心念念要來看看你,只是家里事情多,一直未能成行。好孩子,拿著這個,這是伯母給你的見面禮。」說著從手腕上捋下了兩只光澤盈然的和田黃玉鐲,親自給華苓套到了雙手上,看華苓乖乖的伸著兩只手任她打理,也沒有一點扭捏推拒,越發覺得這孩子合眼。
論年齡,弼公太太當華苓的祖母綽綽有余,衛家長孫只比華苓小一歲而已。所以雖然來看的是新婦兒,但弼公太太看華苓和家里的第三代也差不了多少,也就很難生出婆母對兒媳常有的挑剔來。
年紀大了、心氣又健朗的人,心里計較的事總是越來越少的,雖然起初對小兒子堅持要娶一個謝氏庶女,還是一個小了兒子七歲的女孩兒有些不高興,但弼公太太很快拐過了彎兒,反倒覺得這是件好事。
一是照小兒子那個擰巴勁兒,要是不從了他的意,還不知曉後面能整出多少 事兒來,再者,衛家這一代,前面四個孩子娶的都不是四公家的女兒,叫小兒子娶了謝家女,兩家關系也會更好,朝廷里對衛家在邊疆的支持也會更穩固,婚姻原本不就是這個意思麼。再一個,弼公太太也有些听聞,謝家這個九娘是個格外聰慧穩重的,是謝家子弟里頗受謝丞公喜愛的一個,雖然是庶女兒,但受父親看重和不受父親看重的,差別也是不小的。
這些優點都加起來,謝九娘出身上差著些些也就不算什麼了,都是江陵謝氏嫡系的孩子,教養上大方向不會錯。
于是弼公太太看華苓就越看越好,拉著華苓的手問過華苓日間學的什麼課業,又問日里喜愛什麼游樂,這問那問的,還提起了華苓剛過去不久的那場病來,只道險得很,謝天謝地謝藥叟,給她保住了個好新婦兒。
弼公太太說話果然是爽利的,笑容也多,華苓深深地覺得這位婆母比太太牟氏好相處多了,一時間竟有點‘不如快點嫁出去和好婆母生活吧’的想法冒了出來。
牟氏冷眼旁觀,知道弼公太太這是對九娘極有好感的了,不然也不會沒有將準備的真正見面禮出來,反而拿自己戴在身上的愛物給她。果真是個會討好人的小蹄子。這樣的親事,即使是配給她的七娘也算得上不錯的了,如何就落到了九娘身上。想起自己還在茶園里養傷的七娘,牟氏看著華苓的眼底就閃著微微的冷意。
見到衛弼公夫婦對華苓表現出的喜愛,謝丞公很樂見其成。也得意得很,小女兒畢竟是他最看重的女兒。說起來,即使以謝丞公的角度看,小女兒也算得上運道極好的了,遇著一個親自求娶、門當戶對的郎君,還不是承重子,公婆也看著她順眼,一個世家女兒後半輩子有這兩樣,只要腦子沒有壞,日子都差不到哪里去。
這麼想著,謝丞公也就順帶著想到了小女兒前面一長串的子女身上,大郎游學需耗上兩三年,婚事回來再議不遲,但女兒多是十七歲上下出嫁,二娘、三娘下來這些個女兒的婚事,也要慢慢看起來了……
華苓和弼公太太說了一陣子的話,也沒到午食的時候就被謝丞公趕了出來,後面兩家長輩就要就兩個孩子的婚事親自寫婚書、將婚事完全定下來,這是個格外莊重的場合,自然不會容她在里面搗亂。
兩家婚書寫好,各持一份,從這時候開始,華苓就有半個人是屬于衛家的了,後面不論兩家家世如何變動,到年紀了兩家就要行嫁娶。
送走了衛弼公夫婦,謝丞公淡淡道︰「二娘、三娘也都大了,你平日里和各家走動時,也看看誰家郎君堪配,若是有好的,回來也可與我說。日日主持中饋,也辛苦你了。」
面對謝丞公的話,牟氏心里暗暗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在心里將他的意思翻來覆去琢磨了十來遍,堆出笑容應道︰「妾曉得的,已在為孩兒們相看著了,妾是只願他們好的。必會精心為孩兒們挑選好姻緣。」
「如此甚好。」謝丞公如何看不出這個婦人掩藏在笑容下的不安和驚懼,他也看到了這個婦人斑白的兩鬢,蒼老的面容,竟有那麼片刻,想起了年少時兩人喝合巹酒的情景。他也沒有再表示什麼,親自收好了九娘的婚書,大步離開了致遠堂.
訂婚之後第二日,清晨騎射課之後,華苓挽起了袖子,親自提了一桶水,帶著粗毛刷子給白襪子洗刷鬃毛,然後喂給它一點飴糖,如今白襪子對她的熟悉程度是一等一的,就是听到微弱的腳步聲也知道是主人來了。
白襪子喜食飴糖,喜食干草。從衛氏馬場將它帶回了丞公府之後,華苓就將它養在前院,和家中其他的馬養在了一起。馬廄里負責的老執事陳叟對馬極有認識,一看華苓的白襪子就贊了一通,將白襪子安置到了一個單獨的小馬就里,說這是一匹血統優良的混血寶馬,身上有西域汗血寶馬的血統,好好照顧長大之後,定能日行千里。
華苓倒不在意白襪子能不能日行千里,價值又是多少,她出門的時間能有幾何?但她很喜歡它,這是她來到這個世界之後得到的第一個活生生的寵物,雖然體積大了點兒,但也不影響它的可愛程度嗎。
給白襪子刷著毛的時候,華苓想起了她曾經的貓。
那明明是一匹中華田園狸花土公貓,性子卻非常驕傲。它在沙發上坐著,那整張沙發就是它的,它在電視機上面坐著,整個客廳就是它的,它在書架頂上坐著,整個書房就是它的。不要問為什麼,它在睥睨之間流露出的,就是這樣的意思。它身上的氣場是那麼強大,華苓甚至覺得,只有‘匹’這麼龐大的量詞才堪配得上它。
哎,往事如煙哪。
華苓邊回憶邊笑,臉上忽然被粗糙而濕潤的大舌頭舌忝了一下,華苓驚叫一聲推開白襪子的大頭,抱怨道︰「襪子不要亂舌忝舌忝啊,我回頭又要洗臉了。」
白襪子一雙濕漉漉的大眼看著華苓,滿滿的全是信任,甩了幾下尾巴。華苓看看它又笑了,叉著腰責道︰「你個襪子,氣勢還沒有一匹貓強大你知道嘛。沒事居然還學狗狗舌忝臉,陳叟說你的品種好著呢,你要高貴冷艷的啊。」
白襪子自然是不會說話的,華苓也不在乎,照舊一邊照顧它一邊跟它聊天,听著附近的其它馬發出各種各樣的嘶鳴。這讓她覺得很放松,甚至,每日能有這麼一個靜謐的、不被打攪的角落,讓她自言自語、傾訴些什麼,她覺得是幸福的。動物很多時候都比人要更可靠,它們也更忠誠。
所以,又一次了,華苓覺得她和衛羿也許真的有某些神經是相似的,衛羿送的這份禮物她也很喜歡……
四娘穿著水紅色的騎服,輕輕甩著牛皮鞭子,走進了馬廄區。她渾身上下都是精致的,長發束起,光潔的額上綁了一根水紅色的綢帶子。丞公府的馬廄里養了好幾十匹馬,吃喝拉撒都在這里,味道自然不太好聞。
四娘嫌惡地掩著鼻子,打量著華苓身上穿的舊衣,粗魯挽起的袖子,和在刷洗白襪子的時候濺濕的衣角,不冷不熱地說道︰「啊,九娘又在洗馬了。這不是僕役的活兒麼,陳叟竟然如此玩忽職守不成,累你要親手來喂馬洗馬?如果真是這樣的話,我看著你還是快快去跟謝貴說一聲,叫他處置了陳叟好了。還是說,九娘你生來就愛做這些個下人活兒?」
華苓輕輕瞥她一眼,眼楮一動,看見陳叟提著一桶食料,領著兩個年輕僕役正好也走了過來,正好是在四娘的後面。馬廄左近暫時並沒有其他人,四娘也是看好了這一點才說了這樣的話吧。
四娘的聲音不小,幾個僕役都是听到了的,兩個年輕的不由都露出了些惱怒神色,陳叟在丞公府馬廄已經做了四五十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更何況陳叟並無過錯,四娘子怎能如此輕言處置他?
陳叟布滿深深皺紋的枯干臉上刻著的幾乎都是‘容忍’二字,他朝華苓躬了一躬,按住兩個生氣的僕役,退了開去。主僕之間的地位猶如鴻溝般巨大,縱然心有不忿,陳叟也絕不會和四娘對著干的。
「我願意洗馬就洗,和陳叟有什麼關系。」華苓平淡地說,慢慢用干刷子給白襪子梳理著長毛︰「作活這件事本身並不輕賤的,輕賤的另有其事,你知道是什麼麼?」她掀起眼皮,淡淡瞟了四娘一眼。
竟拐彎抹角的說輕賤的是她!四娘怒了,一甩馬鞭子抽在馬廄的木柱子上︰「九娘,你不要仗著爹爹寵愛你就囂張,不要仗著得了門好親事就囂張,我忍你很久了!」
「剛好我也忍你很久了。」華苓如此說,臉上還帶著淡淡笑意,氣定神閑。「我也不打算再忍下去了。」
「你說什麼?!你對我還有一點尊敬沒有?」
四娘沒想到華苓竟會說出這麼氣人的話來,聲音高了八度,欺近兩步,拿馬鞭子指著華苓的鼻子尖道︰「謝華苓,我真沒想到你竟原來是這樣一個小白眼兒狼!虧我以前還對你這麼好,推心置月復地跟你說過那麼多話!你忘了你剛進芍園的時候,是我教了你學字學詩的嗎!像你這種資質愚鈍的人,不是我給了你幾本習字帖子,你那時候如何跟得上書課的進度!?我和八娘還贈過你那麼多東西,你是一點兒恩情都不念了!」
華苓舉起髒兮兮的馬刷子,推開四娘的鞭子,她可沒有被人指著鼻子的愛好。
她詫異地挑起眉︰「這樣啊,原來我對過去的記憶都是錯漏百出的嗎,為什麼我記得你所謂的教我學字學詩,就是在我旁邊自顧自地說一些教授總會教的東西,我還以為你在炫耀自己比我入學得早呢???還有,所謂的習字帖子,還有你贈給我的那些個什麼帕子、香囊,是你淘汰下來不要了的東西,拿來做人情而已吧?也不是只有我一個收到,哪個姐姐沒有得過你這種東西?我們之中,有誰拿了你的東西不曾回應給你同樣價值的麼?沒有吧!誰指望著你那點接濟過日子呢?還有,從來沒有教授說我資質愚鈍,四娘你是從哪里認定我是個蠢人?」
「你胡說!你是挑撥我和二娘他們之間的關系!我真沒想到,你是這麼個精明厲害的人,慣會裝傻、裝無辜了,騙得爹爹、二娘他們都喜歡你,給你那麼多好處!」良好的自我認識像個肥皂泡般被戳穿了,四娘惱怒不已,但她心里其實有一個角落是清楚的,九娘說的大半都是事實,也就是因為是事實,听起來才格外刺耳。
偏偏這個賤蹄子說的時候是那麼氣定神閑,真是張討厭的嘴臉,讓人想把它抽碎!四娘狠狠盯著華苓,手指用力握住了馬鞭。
華苓清亮的眼眸一掃,看清了四娘的動作,勾了勾嘴角。「嗯,在你眼里,我也只能是一個愛挑撥離間的人了,不然你根本無法解釋,我為什麼能得到他們的好感。其實想想我也明白的。」
她攤攤手︰「我打量著呢,四娘你是一直覺得我們大家姐妹都是蠢人,只有你一個是聰明伶俐的吧?不,我說錯了,在你心里,八娘應該也是好的,除此之外,你是不會對我們正眼看待的。因為你天生聰慧,因為你什麼都會,你彈琴趕得上二娘,繡花趕得上三娘,美貌呢,口才呢,誰也不及你,就連姨娘,你的姨娘也比兄弟姐妹們的長得好看,更受寵,對吧?」
「所以爹爹應該對你最好才對的,一切最好的東西都應該是你的才對的,我的婚事,也應該是你的,對吧?你是不是一直在心里惱著,覺得衛弼公夫婦是瞎了眼,才會給衛羿聘我為妻,不論是年齡、性情、學識還是接人待物,你都覺得你比我好了無數倍,是吧?」華苓口齒伶俐,越說越愉快,天知道這些話她忍著沒說多久了?
果然還是當惡人舒服!
華苓的笑容幾乎是純淨無瑕的。但她說的話句句都戳在了四娘最弱的地方,幾乎都是事實,一時間,四娘竟不知道要如何去反駁——事實上,華苓說的這些,可不就是她從來埋在心里的想法麼!
但是她立刻就惱羞成怒了,任誰好像被扒掉了一層皮一般,被將心底里的東西翻出來曬,都會惱怒的,四娘狠狠抽了一下木柱,尖聲道︰「是又如何!我就是這麼想的又如何?你明明什麼都及不上我,憑什麼得著這麼多好處?我告訴你,你不要以為暫時得了點勢就可以猖狂了,總有一天我會讓大家都認清你的嘴臉,叫你跌得爬不起來!」
「那很好啊,你快去告訴大家我是個什麼樣的人嘛。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現在有的這一切是我拼命裝騙回來的。四娘,我謝謝你啊,幫大家都多了解了解我吧。」華苓立刻接上,笑容燦爛。
她根本就不擔心四娘的動作,在這個家里,只要有丞公爹在,一切就亂不了套,只要有丞公爹在,四娘這樣的想法就永遠是少數派,掀不起大風浪,她只要不做壞事,沒有人能傷害她。
四娘幾乎被華苓氣瘋,她從來沒有想過,原來家里這個不聲不響的九娘,竟然是一個口齒這麼厲害的人!以前只覺得,九娘是個包子,搓她一下連個反彈都沒有,現在呢,針鋒相對,毫不退讓!
她隱隱的心底對九娘產生了濃重的忌憚,九娘既然說得出這些話,如何不會拿去跟其他人說?這兩年她和八娘越發覺得在府里地位低了,連下人對待她們也沒有幾年前那麼尊敬了,是不是九娘總是時時到處去說她們的壞話?
「謝華苓!我真沒想到,你年紀小小就這麼陰險!你一定是到處去說我和八娘,和我們姨娘的壞話是不是,還害得爹爹不再寵愛我姨娘!」四娘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推斷︰「爹爹他一定是被你騙了,才會對你那麼好,還給你定了衛五哥,我要去告訴他你有多壞!」
華苓安靜下來,審視地看了四娘片刻。她輕輕嘆了口氣。「四娘,我奉勸你一句,人怎麼看世界的,世界就會怎麼看他。」
「我呸!你等著吧,等爹爹下朝回來,我就去找他,你就等著接受爹爹的怒火罷。」四娘怒氣沖沖地沖出了馬廄。
四娘和九娘在馬廄里爭執的事,很快在丞公府的僕役中間傳遍了。當然,同時傳開的,還有四娘輕輕松松就說,要將馬廄的老執事陳叟,這位兢兢業業在丞公府中干了幾十年的老人處置掉的事。
滿府僕役嘩然,即使主僕之間尊卑之分再重,主人也不能對府里的下人隨意處置吧,即使是丞公本身,也從來不曾這麼不講道理過。
當然,也許四娘就只是說說而已,她未必真會作出這樣的事來,但既然能在那種時候月兌口而出,其實也就代表著,她心底的想法是類似的。
僕役們都明白了,這位四娘子,在心里是不把他們這些僕役看在眼里的,只當他們是物件兒,沒有一點主家應有的憐惜體恤。若是一家子從上到下都這樣也就罷了,偏偏丞公為人溫煦,就是一份明顯的對比。就算是同輩的,其他娘子們哪一個不比四娘要溫和寬容?
四娘子也不過是一個丞公庶女,誰給她的驕傲去輕視所有的人?
對哪個主人是什麼脾氣,僕婢們多多少少總有了解的,原本在僕婢們中間,從紅姨娘往下到四郎的聲譽就不是那麼好,四娘那幾句話傳開之後,僕婢們對四娘子是越發心冷而且有些鄙夷的了,一時間,除了這一系姨娘主子們,除了他們園子里那幾個不時能得些賞賜的丫鬟外,丞公府里其他的僕婢們,對他們是越發不恭敬了。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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