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水強把心靜下來,停了足足有三分鐘時間,他看著那小子的眼楮。那小子有些發毛,把鐲子又塞回去,身子斜著。很明顯,這動作最適合拔腿而逃。
周水小聲說︰「多少錢?」
「十萬。」
「一萬。」
「不行,最少八萬。」
「靠,就這麼個東西,青不青白不白的,沒人給你八萬。」
那人立起來,周水看出來他想走,周水也立起來,伸出右手搭在他的膀子上,左手握住戴鐲子的那只手。兩個人暗自較了一把勁,那小子一咧嘴,又坐到凳子上。周水很懂些擒拿的功夫,也是爺爺傳的。好的中醫大夫都會功夫,知道怎樣反關節。怎樣使對方無從發力。
周水一直看著他的眼楮,那小子一直在躲閃周水的目光。周水己經看出那小子見汗了,快撐不住了。周水在他耳邊說︰「這東西是你順來的,那人是我朋友。我給你兩條路,一是,一萬元買你的,這事你知我知。二是咱倆去見一面丟鐲子那人,他怎麼說咱就怎麼辦,好嗎?」
那人汗馬上就下來了︰「大哥,我也不容易呀,我媽有病,急用錢,我不走這條路不行啊。您看我媽十歲了,大哥您再多加一萬,算是我媽,一個十歲的老太太求您了。」
周水幾乎給氣樂了︰「你媽媽十歲了,七十歲上生下的你呀,撒謊都不沾邊。」
周水想了想︰「好,再加一萬給你。」隨即,周水又臉色一沉,陰著說道︰「這二萬是爺爺賞你的,下次再到古玩市場來,讓我看見,我見一次打一次。這是爺爺我的地盤,听清楚了嗎?」
那小子點頭如搗米。一邊往口袋里塞錢,一邊說︰「不敢了,不敢了,大哥的虎威小弟領教了。如果大哥手下缺人手的話,小弟手底下還有幾個小孩。我叫過來,我們就跟著大哥您混了。」
周水一瞪眼︰「放下東西,滾蛋。」
那小賊點頭哈腰一溜煙跑了。
吃完早點,周水又特意多坐了半小時,想讓老陳多睡會兒。太陽出來,氣溫升高了很多,也不覺著冷了。看看表,老陳睡了足有一小時了,周水就回家了。開門的聲音驚醒了老陳。他看周水從外面進來,還挺奇怪問︰「你剛才出去了?」
周水說︰「我吃個早點,怕開門吵醒您,就在外面多呆了會兒,您不再睡會兒了?」
老陳還挺感動︰「咱倆頭一次見面你就敢把我一個人扔家里。行,交你這個朋友了。」
周水把那條鐲子掏出來,放在桌上,笑眯眯看著老陳,老陳一時沒反應過來,看著鐲子眼都直了。好半天才醒過悶來。但從眼神里,周水看出,老陳多了一分警惕。老陳一直不說話,就那麼冷坐著。
周水笑著說︰「這不就是你那條鐲子嗎?剛才在樓下吃早點,那個不長眼的小毛賊拿著到我這兒來變現,我付他兩萬塊錢。半買半嚇唬的就拿到手了。」
老陳一拍大腿︰「嘿,還付他錢了?咋沒把他逮住?」
周水擺了擺手︰「您可拉倒吧,現在的賊可都是成幫結伙的,我在明處,他們在暗處,哪天弄一幫賊子賊孫來,我可惹不起。花兩萬就算消災吧。」
老陳說︰「想想也是,就這你也揀了個天大的便宜。」
周水說︰「算了吧,東西還是你的,你賣我的話,總價上得扣兩萬,如果不賣,你得補給我兩萬塊錢。」
周水講完了,老陳沒接茬,慢慢的臉色變了。周水很詫異,不明所以。老陳點上一支煙,悶著頭抽。煙還有一大半,就狠狠的擰在煙缸里。說道︰「誰都有落短的時候,有話明著講,說實話,那事你辦不成,我還沒到沿門賣棍的時候。」說著把剛才賣玉佩那三萬塊錢掏出來,扔在桌上。又說︰「既然到這份上了,這錢你還拿走。我不做借碗賣貓的事。」
老陳講了一大套子話,周水一句沒听明白,一頭的霧水說道︰「啥意思,咱講國語行嗎?我這兒可不是威虎山,咋還上黑話了?」
老陳又點上一支煙,狠吸了兩口︰「人吶,通病,無利不起早。不過這也挑不出毛病,可事兒別過了頭兒,過了頭兒事情就了然了。的確,那件東西早晚都得賣,惦著的也不是一兩個人,可現在還不是時候,這事成不了。」
話說到這份上,周水再笨也听出由頭來了。話里頭是說老陳有件寶貝,好多人都惦記著,周水買玉佩,還手鐲,這些行為是為買那件寶貝作輔墊。是苦肉計,用錢做個引子,一切都是奔著那件寶貝去的。
這下周水可真急了。但老陳必竟是父輩的長者,一時也不好發作。只是說︰「論年齡您大概和我爸差不多,我也不好和您急。至于您有什麼寶貝那是您的東西,我還不至于下作到騙一個老人家。前面那件玉佩,咱倆算是公平交易。錢是您的,貨是我的,兩清了。這三萬塊錢我拿兩萬。手鐲您拿走,是您有法眼也好。是我忽悠人也好,都不提了。您打我這出去,就等于沒有今天這件事。您也不認識我,我也不認識您。」
一時間氣氛變得十分尷尬,手鐲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老陳低著頭一直吸煙。足足有十多分鐘時間,還是周水打破疆局︰「這樣吧,這手鐲您還賣我。既然帶出來,就沒有不打算賣的道理。生意該咋做還咋做,秦陽作古玩的都了解我,您可以側面打听一下我周水的為人。」
老陳也覺得有些不好意思。轉個念再想想,人家孩子做的滴水不露,無可挑剔。自己五十多歲的人了。讓人家小孩子一頓說辭,這事兒辦得有點不上台面。于是搭訕著說︰「按年歲,怎麼著我也是個長一輩的人,見笑了。說實話,這些年在外頭我也吃過不少虧。出門在外,總感覺著得堤防著點啥。小門小戶的曰子,傷不起呀。」
屋里全是嗆人的煙味,周水不吸煙,被嗆得直咳嗽︰「行了行了,我的親叔啊,您就少吸兩口吧。」
氣氛緩和下來,老陳也是見過世面的人。知道下面的話該怎麼講,他把手鐲推給周水說道︰「你看著辦吧,這東西本來就算是丟了。說是我的就己經不顧上這張老臉了,就算你分文不付,在哪兒說都不虧理。」
老陳又續上一支煙,用眼楮的余光看著周水。周水想了想,從臥室里拿出八萬塊錢,加上那二萬就算是整十萬。周水把錢遞給老陳說道︰「加上先前的二萬,一共十萬,這價錢我覺著還算公道。」
周水講完,老陳倒怔住了,說實話,這一丟還算是因禍得福了。就算是正常買賣,這手鐲自己也開不出十萬的高價。老陳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要不你再少給點、給個半價吧,再少點也行。這東西現在說起來應該有你一份了。這麼多錢,我還真不好意思全拿。」
周水笑著說︰「得了吧,你還是全拿吧,免得出門又後悔。」
老陳訕訕的把錢收好,沖周水一豎大姆指︰「我先把話擱這兒。十年後再看,秦陽能夠震得住的古玩商,你得算頭一份。」
送走老陳,周水睡了一會兒,被一陣電話鈴聲叫醒。心里有些煩,接電話的口氣有點沖。電話是老安打來的。老安入行比周水早得多,在這個圈子里人脈還是有一些,但眼力實在不行。曾經有這樣一個笑話︰說某人看一件青花五彩罐,翻過來,倒過去。最後得出這樣一個結論︰這東西可不夠萬歷,仿的,嘉靖仿的。這是秦陽古玩界歷數不衰的一個典故,前朝仿後朝。原創就是老安。
老安電話里說請周水幫忙看一件東西。周水剛睡醒,稀里糊涂就應下了。簡單洗漱一,。腦子清醒了,罵了一句。周水最煩替別人掌眼,真的假的,一定得罪一方人。甚至與自已一點關系都沒有,還經常有人拿他當幌子,說周水看了怎麼怎麼樣,周水要買怎麼怎麼樣。讓人不勝其煩。
老安叫安一新,長的肥頭大耳,用周水的話說,老安的面相是典型的吃啥包圓,干啥不會的那種人。但這人也有一樣好處,就是不恥下問,什麼都問,你現在告訴他,五分鐘後又問,而且還是同一個問題。業務知識他記不住,但也有一個優點,耳朵特別長,什麼張家生娃李家下狗,沒有他不知道的。到後來干脆不買貨了,只跑合拉縴。那些開店的古玩商人也都支持他,因為他還真有一些市場,在社會上有個傻人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