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少城捏緊了自己顫抖的掌心,顫顫悠悠的道,「剛剛您說什麼?」那一句話就像平地一聲雷般的炸毀了他心底的防備,讓他連神經都停止了跳動。
屋子里所有人都寂靜了,紛紛的看著江少城,看著他氤氳著怒氣的臉,也許是他的眼神太過委屈絕望,江父深深的嘆了一口氣,然後開口道,「是我們家虧欠了雲家的那個丫頭啊」邱麗蓉抓著丈夫的手,緊緊的握住,像是要阻止什麼。可是江父拍了拍她的手背,徑自的搖了搖頭,才轉過身來面對兒子,他看著江少城,眼底露出深沉的痛色。
「你知道的,你母親眼楮一直不太好,但是你可能不清楚原因。其實,你母親是家族遺傳病。本來是沒有什麼征兆的,但是到了懷孕的時候,卻再次失明。雖然治好了,卻落下了病根,一直到你懂事的時候,你母親再次病房了。有一次,我帶著她去出門,不小心的,就被人群沖散了,險些的出了車禍。也不能說什麼險些,根本就是被車撞了。不過,你母親比較幸運,被過路的好心人救了下來,而那個人就是雲夢的母親。」
江少城的腦袋嗡嗡的,一時間都不能消化這些,他挑出重點,問,「那重見光明是怎麼回事?」
「是我自私,見雲夢那丫頭的母親救不回來了,就用了些手段,讓她捐出眼角膜。其中一條,就是我答應,會保雲夢一生無憂。」江父痛苦的回憶著這些往事,他知道自己卑鄙,乘人之危。可是,他能怎麼辦?找了那麼多年,就是沒有人肯捐獻眼角膜,鄉下人的,講究什麼入土為安,要保證完整的身體!有些人則是到了最後一秒,臨死前變卦。他也是急了,那麼久,他看著邱麗蓉在痛苦里掙扎,雖然她不說,但是他知道,她很難過。
所以,他這麼做了,但是,他也無愧于心,早在妻子移植上眼角膜後,他就松了雲夢回到雲家,以江家的財力保證了那丫頭大小姐的位置。
只是後來發生的一切,都始料未及。一直到雲家的公司出現問題,才又重新聯系上。雲家開出用雲夢以聯姻的方式換取資金的注入,本來他是不答應的,可是礙于妻子的堅持,也就勉強了江少城去相親。
至于之後,江少城答應結婚,到讓他有些意外。不過妻子說,「那丫頭樣貌,脾性,樣樣出色,難說兒子就不會看上她。」
他想想,也是。從見雲夢那丫頭起,他就覺得不錯。
只是,今日舊事重提,多少有些悲涼,兒子終究還是和那個丫頭離婚了。
「這些事情,為什麼不早些告訴我?為什麼明明是我們江家虧欠了雲夢的,你們還這麼理直氣壯的要求人家來聯姻換資金?為什麼你們要把我逼成這樣的罪人?」江少城低吼著,不能接受這樣的事實。他像找到一個突破口般的,拼命宣泄!他覺得,這些再不說出來,他會瘋的。
內疚,自責,心痛,種種情緒一起涌向他,原來一直是他們家欠了雲夢的。他果真是忘恩負義的,不但害了她沒有母親,還害的她失去光明。
邱麗蓉見江少城這個模樣,幾度哽咽的都說不出來,許久,才拼湊出一句,「是我不好,是我自私的想要報恩,慰藉心里的愧疚,才強留了夢丫頭在身邊,才會逼著你娶的,都是我的錯都是我」
江少城聞言,抬頭看向哭得泣不成聲的母親,心又軟了下來。母親能有什麼錯,不過想報答救命之恩,重見光明之情。都是他,不懂的保護她,才讓她受了那麼大的罪。倆年的時間,他有千百次的機會,發現她的好,好好的保護她,可是,他都錯過了。
現在,縱使有那個心,都無能為力了。
轉身,拔腳就走。不管欠了雲夢多少,他都知道,這輩子,他都放不開她了。現在,他能做的,就是盡量的彌補,就算償還不了,就用一生去守護。
反正,這一生,他都不會再愛上別人了。雲夢就是一記蠱毒,慢慢的滲透到五髒六腑,發現的時候,早已入了骨髓,無藥可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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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夢從醫院回來之後,就不哭不鬧,她安安靜靜的呆在屋里里,好像一副畫。有時候,就算慕北軒和她說話,她也會走神,甚至是等到他連續喊了她幾聲,才扯出淡淡的笑問,‘剛剛,你說什麼?’
每當這個時候,慕北軒就心疼不已,可是他卻無能無力。他攬著她,護在胸前,「carly,你想的事情可以也可以和我說說,別悶在心里。」
「沒什麼事情,我很好。」
平靜無瀾的語氣,似乎她真的很好一般。慕北軒知道,這不過是假象,她不好,很不好。听李嫂說,在他不在的時間里,她就嘩嘩的流眼淚。
環住她在懷里,眸間閃現過一抹痛色。就是一瞬間,他就恢復了過來。這個時候,他不能表現出任何的低落,他低落了,她該怎麼辦?吻著她的發心,寵溺的道,「carly,我們出去走走吧,出去散散心,好過整天呆在屋子里。」頓了頓,才道,「外面的空氣很清新。」
雲夢聞言,身子僵了僵,她掐住慕北軒的衣袖,怯弱的道,「可以不出去麼?」那日的情景歷歷在目,一遍遍的在腦海里演練,快把她逼入死角了。她很怕,真的很怕。她不想出現公眾面前,不要呆在人群中央,她瞎了,他們會嘲笑她。
她不要,真的不要。
顫抖的身子緊貼著慕北軒,絲絲的動作,都讓他感覺到,明顯的,他察覺到她的顫抖。可是,他不能慣著她啊,一直呆在陰暗的角落里,再不曬曬太陽,會發霉的。無論生理還是心理。
「就出去一會兒,隨便的走走,有我攙著你,不怕的。」他循循善誘著,她卻不為所動。
手攢著他的衣襟,淚水就掉了下來,水汪汪的眼楮,空洞無比的對著他,「不去,好不好我不想出去」
她一哭,他的心就軟了下來,余下的話全部吞入月復內!都已經這個樣子了,他還是怎麼的勉強。指月復暈在了她的臉頰,慢慢的把她的淚擦干。可是,卻越擦淚越多,索性的,慕北軒捧住她的臉,一點點的用唇將眼淚吻去。
唇踫觸到臉頰,曖昧無比。他抱著她,輕聲的呢喃著,「好,不去了你說不去就不去了」
當晚,慕北軒就陪著她到院子里呆著。因為雲夢,他特意的讓人綁了一個秋千。此刻,倆個人坐在上面,她靠著他,並著肩靠。
晚風襲襲,吹亂了她的發絲,那不經意間,都飄到了慕北軒的臉頰上。他伸手,纏住她的發在指尖,然後問,「carly,中國是不是有一句風俗,叫做結發之情?」
「嗯?」
「我在想,如果把你的頭發纏在我的發梢上,是不是就是結發了?」
一句話,讓雲夢笑了,她彎著唇角,眉眼都綻開了,她說,「慕北軒,你真傻。」
「不是這樣麼?」慕北軒反問。
「不是的。結發是指將夫妻將發絲剪下,用紅線纏繞,取意為結發夫妻,也是指原配的意思。」雲夢笑著解釋,然後將自己的發絲從慕北軒手里取回,揚了,隨風而舞,「有那麼一句古話說,‘結發為夫妻,恩愛倆不移’,也就是說結發了意,自此共為一體。」
「原來是這樣,那麼carly,我的頭發不夠長,也結不了發吧。」
雲夢臉上的笑意更甚,她捂著嘴唇,點頭,「是的。」也是難怪,一直在多倫多長大的慕北軒,怎麼會了解這些古風俗,他接觸的母語就是英文,能會中文,還是母親教的。直到現在,說的還有些生硬。
頓了頓,雲夢就握住慕北軒的手,喊他,「軒」
「我在。」
「我可不可以模模你的臉?」雲夢抿著唇開口,她帶著無盡的悲傷說,「我怕在不踫的話,就要忘了你長什麼樣子了。」
聞言,慕北軒就心疼到不行。他握著她的手,僵在那里,整個人難過了。什麼也沒有說,只握住雲夢的手貼在他的臉上,從嘴唇到鼻尖,再從眼角到眉梢一點點的幫她熟悉。
「感覺到了麼?carly,我在這里。」
雲夢描摹著慕北軒的輪廓,一點點的在心里拼湊,慕的,就心酸了。就算他幫著她熟悉,她也拼湊不齊他的模樣,似乎少了什麼,又好像多了什麼,總之,那不是記憶里的慕北軒。想到這里,她又自嘲的笑了,記憶里的慕北軒,又是什麼樣的呢?
聲音嘶啞,帶著哽咽的問,「軒,你會一直愛我,直到老去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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