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年紀大了。」公孫夫人道︰「這事是兒媳惹出來的,便由兒媳自個兒承擔吧。」
老夫人听罷,無奈的嘆了口氣,才揮退公孫夫人。
而太尉府門外,公孫正成收到小廝的通告,緩下心緒先一步的出門,便听見管家恭請道,「僕主如此繁忙,還要替聖上傳達旨意,不妨進府喝杯茶歇歇?」
「老奴倒是想進府歇歇腳。」吳輔國拿著拂塵,斜看了一眼錦繡的馬車,意有所指道︰「卻也不曉得公孫夫人,準是不準?」
管家看到那馬車,那車上怕就是那兩名美人了。他也知曉昨日晚上是怎個回事,頓時不做聲。場面一下子冷了下來,公孫正成才出府示意道︰「僕主。」
吳輔國見到公孫正成,也點頭致禮,「司業大人,好久不見。」
「僕主得空來府上,可是聖上之意?」公孫正成直接問道︰「不知聖上于家母的事,欲如何處決?」
「司業大人這話就為難老奴了。」吳輔國道︰「這公孫夫人還未出來,老奴也是要照著規矩行事的,還望司業大人見諒。」
公孫正成點點頭,公孫正名卻在這個時候出來了,問道︰「大哥,這是……?」
「退至一旁。」公孫正成囑咐道,「莫要輕舉妄動。」
公孫正名剛點頭,公孫夫人便出了府門。問完禮後,吳輔國才示意著馬車,對公孫夫人道︰「老奴對昨晚的事兒略知一二,不知公孫夫人如今,對著御賜之物,是接還不接?」
公孫夫人黯下眸子,聲音卻異常堅決,「臣婦不接!」
這話急壞了一旁的公孫正名,吳輔國卻了然道︰「聖上如今通傳旨意。這兩名美人是御賜給公孫大人的,若公孫夫人執意阻攔……」
吳輔國話音未落,眼神便示意著後方的公公。隨即便有公公舉著梨花木托盤走上前來,托盤中一壺銀色酒壺上蔓刻著青枝葉茂,一只相襯的銀腳杯。吳輔國端起酒壺,傾斜出一縷醇酒,沉色醞釀于杯中,暈出幾分詭色。
示意公公將托盤恭至公孫夫人面前,吳輔國提醒道︰「老奴這個意思,應當很是明確了。公孫夫人不再考慮一下?」
公孫夫人望著眼皮子底下的酒杯,問道︰「聖上賜酒,臣婦感恩。可就是不知道,若是臣婦飲下此酒,那兩名美人……」
「聖上說了。」吳輔國道︰「若公孫夫人果真與公孫大人伉儷情深,如何都不肯美人入府,飲下這酒,便說明其情真也誠然,並不是斗膽違抗聖命。這美人,聖上自然收回,不毀一樁情。可若是公孫夫人不飲酒,那這兩名美人怕是要在貴府扎根了。」
公孫正成在听到吳輔國那番話後,微微皺眉。而公孫正名卻在看到這壺酒的時候,便焦急不已。眼見著大哥無動于衷,母親就要端起酒杯一飲而下。公孫正名迅速出手想打翻托盤,卻被公孫正成手快制止住。
「大哥!你糊涂了?!」被挾的公孫正名很是按耐不住,不解的怒道︰「自古宮中賜酒,那都是賜死的法子!那酒是怎的能讓母親喝?!」
而此時,公孫夫人剛飲一口,就頓了下來問道︰「僕主,這酒的味道……」
听到母親安然無恙的詢問聲,公孫正名怔住了。隨即便听吳輔國在一旁催促道︰「公孫夫人,這酒您才剛飲一口。聖上賜的,怕是要全然喝完才是。」
這話怎麼听著都有些異常的韻味,公孫正名詫異的望著這一切。公孫夫人卻微愣,隨後才道︰「是。」
遂然一口飲完,公孫夫人的眉目毅然擠縱,像是喝了味道不太好的東西,緩了緩才有些艱難的開口問道︰「這味道……是醋?」
府中人面面相覷的看著這一切的轉變,吳輔國听到公孫夫人的問話,更是微微挑眉道,「公孫夫人攔聖上的御賜之物于府門外,難不成還想飲聖上宮中藏著的陳年佳釀?恕老奴多句嘴;有醋就不錯了……」
公孫正成︰「……」
公孫正名︰「……」
「這醋,夫人也吃過了。」吳輔國見眾聲無語,才開口道︰「老奴便回宮請命去了。」
公孫正成斜眼望了望自家二弟,後者才不好意思的站出來,道︰「僕主有要緊事,我們也就不請下來飲茶了。我方才太過魯莽,還請僕主不要放在心上。」
「不打緊。」吳輔國欠身道︰「老奴就先回宮了。」
待吳輔國離開,公孫正名才著急的詢問公孫夫人瑣事。而吳輔國坐在回宮的車上,卻是回想起皇公主在長秋宮之時;
「昭月。」齊謹元沉下臉來,問向齊昭月,「你可知曉自己在說什麼?」
「昭月明白。」齊昭月恭禮一拜道︰「所以昭月才想懇請父皇,賜一杯相得益彰的酒。」
「相得益彰?」齊謹元反問︰「怎麼個相得益彰之法?」
「父皇也知曉,舅舅多年來與舅母感情伉儷。如今父皇賜兩名美人,舅母心里自然隔閡不過。這說到底,就是舅母見父皇賜的美人多嬌,才會不惜以命要挾。實際上,怕也只是鬧鬧脾氣。而舅母貴為太尉夫人,一介女子。父皇大度,自是不會跟一個女子置氣。」齊昭月緩緩道︰「自古帝王賜酒,賜與枉死的忠良或是罪孽極大之人。但到父皇這兒,卻不似那般要命的沉重,可以賜出此事的相得益彰。」
「故此昭月上諫,議將此酒換成醋!」齊昭月有條不紊的聲音在殿中回響,「父皇賜酒,于太尉府說,本就是皇恩浩蕩,難以揣測之事。若是舅母被這一出唬住了,那父皇御賜之物便自然而然可以進府。再若有人說道此事,父皇將真相公布于眾,就是百姓,都會言說父皇此舉慰心。」
「但若是舅母不為所懼,果真死都抗拒,父皇也不會當真要舅母的命。父皇賜美女本就無心之舉,舅母飲下酒,父皇將美女收回,也是個回旋的余地。如此一來,便顯得父皇寬容。故此安泰不說,更是宜和父皇當今的困處。」
見齊謹元不說話,齊昭月繼續道︰「而且兒臣建議將酒換成醋,也是不無道理的。這醋味下菜爽口極佳,可若是直接當酒飲,怕是沒人能受得住那澀味兒。舅母貴為太尉夫人,錦衣玉食的也嘗不下這樣的味。倒時候一口飲完,怕是直接要嗆的吐出來。這樣一來,父皇的御賜之物,也還是依舊是可以送進府里,舅母也不能再以命要挾。如此,便是人盡如意了。」
齊謹元沉悶半響,問道︰「這法子是你母後告知昭月,讓你給父皇傳信的?」
齊昭月緩神,當下就點頭道︰「的確,母後身子骨不適,來不了長秋宮,所以兒臣才在此言論。」
而出了長秋宮後,吳輔國領著旨要趕往太尉府一趟,卻在殿門被齊昭月攔住。
「吳主。」齊昭月笑著,吳輔國卻只覺得這笑有點悚然,當下就敬回道︰「皇公主。」
「吳主這是要去太尉府?」齊昭月問著,吳輔國點頭道︰「這法子還是皇公主說道出來的,自然如此。」
「那本公主便有一事,要拜托吳主一番。」齊昭月說著,吳輔國應著,「皇公主請說。」
「這法子是個好法子,但卻還是有些意外之事,會防不慎防。」齊昭月道,「父皇選擇了這個法子,也就說這個法子,是可以息事寧人的。那父皇自然不希望;這過程會多生出什麼事端。這酒不好正大光明的道出其中的貓膩,但太尉府兩位公子,尤其是本公主那二表哥,怕是個著急的性子。到時候一手翻了盤子,犯上了不說還會讓事情更雜。」
「那皇公主的意思是說……?」吳輔國听罷,問著。
「大表哥在國子監擔任司業一職,想必是和吳主有過交道。」齊昭月道︰「到時候還請吳主,表露出些生疑之處,讓大表哥警覺。大表哥沉穩,如今父皇如此快做出抉擇,他興許早就覺得詫異,再有吳主的暗示。這賜酒,才能穩當的少出差錯。」
「奴才斗膽。」吳輔國道︰「若是這一切未曾如期,這酒還是翻了……」
「來人!」齊昭月打斷吳輔國的話,喚人的話音剛落,一旁就多出四個人的身影,「這四位都是皇宮里一等一的大內高手,母後昨日遣給本公主出宮差用,如今還未收回,本公主就借吳主一番。他們四人本公主都吩咐好了,在賜酒之時,一有異樣的舉動便將其拿下!就算二表哥功夫不錯,但這些個宮內高手,攔個人飲一杯酒的功夫總是有的。」
「皇公主思略周全,奴才謝過皇公主了。」吳輔國欠身道。
「所以。」齊昭月道,「請吳主務必讓舅母飲下這杯酒,才是萬事大吉。」
「恕奴才多句嘴。」吳輔國道︰「這法子怕是皇公主自個兒想出來的?卻不同皇上說實話,怕是想緩和皇上和皇後娘娘的關系?」
「吳主的意思是本公主方才在欺君?」齊昭月側眉。
「奴才不敢。」吳輔國道,「只是奴才覺得;皇後娘娘不見奴才,不去長秋宮。也就是因為公孫夫人的事情不好勸,也不忍勸。所以皇後娘娘是萬萬不會說出;這醋堵人,公孫夫人會嗆出來,這美人依舊還可以賜的進太尉府的話。」
「吳主計較了。」齊昭月道︰「這決定是父皇說道的,就算再怎麼無意,心中總是有這個念頭。昭月出法子,自然不好只寬慰舅母的心,而忽視父皇的心。」
「奴才覺著,公孫夫人若是當真嗆出來了,皇公主是當真要將美人送進太尉府?」吳輔國問著。齊昭月卻緩緩的笑道︰「吳主,這話說的太早。你可還沒到太尉府賜酒呢……」
茶宴上舅母飲的,是她斗的茶。斗茶向來滾燙,照著舅母飲完茶發作的樣子,御醫也說;這茶只有細品,藥物陣陣殘留才會作痛如此。
再者說舅母不是個心念俱灰、一心求死的男子,亦不會猛然一口就全然飲下。而御賜之酒一候著,是個有所牽掛的人,都會在覺得自己臨終前怔神。這一怔,一小口醋入舌,便會發現其中貓膩。到時候舅母就算是再不懂何故,也都會強忍著把醋喝下去。
她都如此妥當思略了,如今做到如此。舅母若還是功虧一簣,她也實在是沒法子了……
眼見的說著差不多,齊昭月才問道︰「吳主可還記得;本公主跟吳主來長秋宮之前的話?」
「自然。」吳輔國點頭道,「奴才靜候皇公主佳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