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病初醒的若風先是一怔,接著是以往的淡漠,支撐著身子坐起來,感覺到全身的無力與刺痛,聲音也不似以往一般的響亮。
「八重櫻中的若風,十年前的靈泉教聖女沈飄絮,對于凌子昭你而言,你覺得我是誰?」
若風看著似乎是想從自己身上尋找什麼答案的凌子昭,有些不明白他的想法。
這個反問給凌子昭問住了,若是對于自己,她當然是八重櫻的若風,他們之間,是很簡單的雇佣關系,又何必在意他是誰呢?
應該不會是她吧,凌子昭暗暗想著。記憶中,多年前的絮兒的眼神是傳達出溫暖和笑意的,可若風的眼楮里總是那麼傳達出那麼份孤傲和清冷,性格也並不開朗。
若說誰是他真正的妻子,還是柳絮比較符合,畢竟,他去天山尋絮兒的時候,親眼見到了柳絮身上那條飄帶。
她雖然記不起一切,那麼他也就不願再提起,畢竟過去已經是過去,他感激上蒼尋到了她,這便是最好的了。
「對于我而言,你自然是若風,我問了一個多麼無趣的問題。」凌子昭自嘲,「這里是金陵,我和柳氏曾經在這里生活,還算隱秘,也許可以撐一段時間,不管多少日,等你康復了,我們再上路。」
若風越來越不明白眼前這個男人的想法,不知道可不可以把剛才的言辭算作溫柔。她掐指算了算日子,還剩一月不到,這副身子還得養多久?
恐怕至少十天,凌子昭,你究竟在想些什麼?
可是,她是不會問的,她的這樁任務本身就是以他為中心,他要怎樣,是他堂堂榮源主的自由。既然如此,她又何須在意?
她只是擔心,萬一靈泉雙使(塔卡與娜羅)再與追殺凌子昭的人聯合起來,雖說飛花入骨這個東西,只要她不死就不會消退。可是就她現在這個樣子,又能對付幾個人呢?金陵這個地方,又能瞞過武林眾人幾天呢?
又是拖拖拉拉了幾日,若風在凌子昭的照料下好了很多,凌子昭的照料細致周到,超乎了若風的想象,也許這個男人本質就是如此溫柔的吧,若風想。
這里只有幾個僕人,雕梁畫棟,給人以溫馨的感覺,這種感覺除了在閣里,她第一次在外面感受到。這十年來靈泉教的陰魂不散,讓她好不容易在天山恢復的開朗再度被封閉,如果可以,她希望她只是若風,而不是沈飄絮。
凌子昭站在外面庭院里,手里拿著一方錦帕,仔細而深情的端詳著,若風仔細思索了一下,上前去︰「凌子昭,我們可以上路了。」
「上路?」凌子昭將錦帕握在手里︰「你不是才好了一些嗎?」
這個女人究竟在想些什麼?他都說了可以等她全好了,她還在別扭什麼,八重櫻都是這麼不愛惜自己的嗎?
若風依舊是冷然︰「這次受傷,起始于若風的個人恩怨,再說,時日可不多了,你要想清楚。」還有二十幾日,她與這個至今都看不明的榮源主,就再無關聯了。
凌子昭運氣,武功多少恢復了一些︰「我的武功已經恢復了三成,我知道你擔心會有人找到這里,沒關系的。」凌子昭眼神透著那麼一些精明,他看到的是若風明顯的一怔,他就知道,他猜對了。
這個女人還真有幾分像他的妻子,雖然有些冷然,但心和她一樣,不是冷的。或許,世間就是有這麼像的人吧。
「能把那塊錦帕借我看看嗎?」話一出口,若風自己都愣住了,這是在干什麼?可是,似乎有一種力量驅使著,那件東西,非看不可。
凌子昭沒有多想,一臉懷念的樣子,將錦帕遞給了她,若風接過去,瞬間驚呆了。
那條錦帕並沒有什麼特別,只是上面縫著一條布帶子的一角,那一角上,繡著一個「絮」字,一個和自己緞帶上一模一樣的絮字,這種繡工,天下間只有一個人會,那就是她的大師姐——昭陽。
「這個••••••」若風的手有些顫抖,臉色更加蒼白。
凌子昭看向遠方︰「我小時候在天山救下一個被群狼包圍的女孩子,這是她當年留給我的,也就是你口中的柳氏,我的妻子。」
若風瞪大了眼,緊緊咬著牙,手上緊緊扯著那方錦帕,原來她一直等待的,一直夢見的,一直心懷感恩的,竟然就是眼前這個人!若風迫使自己恢復正常的語氣︰「為什麼你就那麼肯定柳氏就是你年少時救下的人?」
「因為她身上有一條一模一樣的。還有這種繡工本身就很少見。」
凌子昭不會忘記,待他名滿武林之時,他去天山尋她之時,見到那個身系著這條緞帶的農家女孩的激動心情,什麼都可以會錯,唯獨他當年記住的這個「絮」字和那個「絮兒」的名字不會錯。
若風似乎又是想起了什麼,縱使她已經快忘記了。一股悲憤涌上心頭——她竟那麼糊涂的成全了別人!她這麼多年的等待,全部在這個時刻分崩離析。
原來,她心中一直渴望的,竟是這樣一個人!愛慘了別人,為了別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韙的人!這麼多年,自己究竟算什麼?
兩行清淚從若風臉頰處流下,多少年不哭了?為什麼兩次都是為了他留下眼淚?年少時那次是,今日為什麼也是?
若風不顧自己的身體,強行運氣將錦帕扯成了碎片。若風一邊癲狂的笑著,一邊將碎片揚在天空,隨著微風緩緩飄下。一如她那顆已經碎了的心。
碎片下是凌子昭被憤怒扭曲的臉,還有滿是戾氣的眼神,抬手就是一巴掌,若風的臉火辣辣的痛,倔強的看著怒氣沖天的凌子昭,無視他的怒吼︰「那時絮兒留給我唯一的紀念,為什麼要毀了它!」
若風抹去嘴角的血跡,凌子昭真是氣極了,這一巴掌若是用上他全部的內功,還不知道會怎麼樣,罷了!罷了!
就當從來就沒有小時候那回事,就當她若風從來就不是為他而學了輕功,就當她若風從未認識過年少時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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