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紅燈籠,龍鳳蠟燭。
干棗桂圓,鋪紅繡床。
新嫁娘穿戴著鳳冠霞帔安靜的坐于床邊,只等著新郎官兒迎賓完畢,前來揭開她的蓋頭,與她飲下交杯之酒,從此冠夫姓氏,做他的良人,相夫教子。倉促的腳步聲由屋外傳來,新嫁娘的雙手緊貼在腿間,眼角一滴熱淚滑落衣襟,終是浸濕喜紅的綢緞,再嘆息卻是遺憾,不由選擇。
房門被人粗魯的推開,隨即灌進一陣冷風,伴著卷起的塵土潛入新房。來人穿著一身沾了酒氣的錦衫,束起的發髻稍顯散亂,連那垂搭在胸前的鬢發也已被風吹的零散。「若雪姐。」來人唐突的拉住新嫁娘的手,消瘦的臉龐有未干的淚痕,「與我走,莫要做他的新娘,隨我離開這里可好?」
「心兒?!為何你會出現在這里?」蓋頭終是被掀起,卻並非由新郎官兒親手揭開。新嫁娘淚眼婆裟的望著來人,起身撒開那人的手,卻又慌忙將房門關好,免得被他人瞧見此情此景。「我不能與你走,我已經在雙親的見證下與他拜堂,自此便是他的娘子。心兒,你快走吧,莫要被他人當成搗亂之人。」新嫁娘背對著來人,眼底揮之不去的,是那人形似桃花的雙眸,看她的時候,總是柔情;瞧著別處的時候,卻是迷離。
「若雪姐!」來人固執的再握住新嫁娘的手,從懷中取出一塊兒略有瑕疵的白玉,心內盡是酸脹,「你莫不是忘了,我倆曾在城郊的竹林交換信物,此生你便只做我的新娘。這些,你都忘了嗎?若雪姐,與我走,與我走!」
「心兒,你若是男子,我當嫁你。可你心兒,假鳳虛凰之事,我做不來。這塊玉佩,便當作我送你的姐妹之禮。自古婚事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乃新科狀元,能成為他的新娘,是我的福分。後日,我便要隨他移居京城,我們這便罷了吧。」
「若雪姐當真對我無情嗎?但因著我這女子的身份,便拒絕了你我的親事,如今卻草草的嫁做他人的新娘。心兒對你之情意,若雪姐當真不知嗎?我倆既然已經交換了信物,彼此又怎會無情?既是有情,哪里算是假鳳虛凰?若雪姐,嫁我,做我的新娘,沈絕心發誓,此生此世,定會待你如一,不予改變。」來人將新嫁娘摟在懷里,掌心覆住她的長發,千言萬語,都敵不過倉促得來的溫存。
熟悉的擁抱,熟悉的氣息。
新嫁娘在她的懷里頓時安靜,雙臂正欲攀上來人的肩背,微閉的雙眸卻瞧見了映入瞳孔中的艷紅。「不!」新嫁娘如夢驚醒,狠狠的推開了來人,「心兒,你是女子,我亦是女子,女子和女子不可,不可」
來人被推得一個踉蹌磕踫在冰涼的牆壁,她望著面前的新嫁娘,眼底是怨是恨是愛是悲,她不甘心的走前兩步,卻因著新嫁娘的後退而無措的站在原地,「告訴我,你當真當真覺得女子和女子,不可以白首相好嗎?你竟,這般怕我?」
「心兒。」燭光搖曳,誰又瞧見那人快要磕踫到牆壁之時,新嫁娘想伸卻未來得及伸出的手。她為她心疼,可若是能斷了她的念想,讓她不再執著于此,她願意為她無情。「是,我怕你,怕極了如你這般奇怪的女子。明明身為女兒家,卻要扮作男子,學著他們那般定下終身。女子和女子,不可就是不可,自古陰陽相合才是不變的定理,心兒這般,是要遭天譴的。」
不怨蒼天作弄,要怨,也只怨沈家夫人暗地里尋到了她,要她拒絕沈家的提親,更怨,心兒到最後才告訴她,青梅竹馬的定情之人,實為女兒身。
「哈,哈哈哈」來人突然放聲大笑,眼淚自她的眼角偷偷滑落,映著搖曳的喜燭,蒼涼了昔日的誓言,「說什麼今生願為君研墨,攜手共渡白首約。如今知曉我是女子,定情之物便成了姐妹之禮。天譴?哈,你不願嫁我,不願與我離開,便要說什麼陰陽相合!好好好,你不跟我走,偏要做他的枕邊人,我勸你不來,亦不會逼你。但是,我會讓你瞧見,女子如何娶不得女子,沈絕心非但娶得,更要如男子一般,妻妾不缺!」
「若雪姐,有句話我只說最後一次,此後你眼前的心兒便是死了,不會再有。」心已累,淚未干,來人背對著新嫁娘抹掉涌出眼眶的淚,帶著怨恨和不能釋懷的痛,故作灑月兌的開口,「少時喜歡你,如今大了,喜歡就成了愛。你或許不知,心兒此生想得到的只有一樣,便是若雪姐你。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縱是心兒對你萬般喜歡,你卻只有無情。罷罷罷,若雪姐,你可要睜大眼楮瞧著,來日方長,沈絕心說到做到。天下女子何其多,失了你一人,我能找到更好的」只是心境,再不能如初單純。
一番負氣之言說罷,來人的面頰已經被淚水沾濕。她不願再回頭看此刻貌美梳妝的新嫁娘,更不願瞧見喜台上那兩根剛剛燃起的龍鳳喜燭。房門被重新打開,襲來的風刮痛了她的臉頰,也冰凍了昔日的真情。「今日,今日是若雪姐的大喜之日,心兒未能著人送來賀禮,實在有失禮數。明日我便讓下人送來賀禮,還請若雪姐包涵。時候也不早了,我該回回府了。」
瞧不得新嫁娘是如何表情,更听不得她是否長喚來人的名字。新房的門已經被她緩緩關掉,如同一展黑色的屏障,將她們阻隔在完全的兩個世界
「心兒,心兒。」耳邊傳來一聲聲輕喚,「心兒,醒醒心兒,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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