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微涼,蘇州城在月光的籠罩下隱隱沉靜。竹林竹葉隨風瑟瑟,伴著沉慢的腳步,飄不盡從前的輪回情長。微風撥動琴弦,奏不出咫尺相思,只夜歌沉醉,半解無奈。燭光搖曳,蠟影下綰娘的姣好容顏越發清晰。沈絕心拭去流在眼上的汗,好生將綰娘扶躺在床。沈詞隨後而來,不倫不類的抱著熟睡的嬰孩兒,多嘴問上一句︰「少爺,這一大一小我們當如何安置?」他是清楚的,這里是少爺的禁地,哪怕是他,都只在今夜因著‘外人’得以入門兒。又,沈家家規,不可將不明不白的女子帶入府中,更何況是死了丈夫的寡婦?!
「去買些米湯回來,速去速回。」沈絕心所說非所問,目光觸及角落的古琴,雙眸又是另一番風景。她讓沈詞把鈴兒放到綰娘身邊,伴著透窗而來的月光安靜的守在床邊發呆。
有窸窸窣窣的聲響自旁邊傳來,驚擾了沈絕心正在回憶的種種。她轉頭,原本睡著的鈴兒不知何時醒來,不哭也不鬧,只睜著水汪汪的大眼楮,握著小拳頭朝沈絕心揮舞著。看見她看過來,大大的眼楮彎成了月牙,笑的格外開心。似是被鈴兒天真的笑感染,沈絕心不由自主的露出揚起了唇角。那笑不若平常那般難以捉模,亦或似笑非笑的邪意。它是暖心的,恍若一陣輕飄而來的春風,伴著陽光沐浴其中。
「小家伙兒可是睡飽了?」並不知自己的臉上漾著笑意,沈絕心用食指輕戳鈴兒粉女敕的小臉兒。她看著‘小家伙兒’越發開心的笑臉,竟極其笨拙的將她抱在懷里,拇指劃弄著她的小臉兒,道︰「當真是女隨母多些嗎?兒時便這般可愛,長大當如你母親那般貌美。只是,莫要隨她懦弱,到頭來害的卻是她自己。」
鈴兒在她懷里安靜的听著,似是完全懂得話中意思,小小的雙手握緊又張開,頭轉向綰娘的方向,發出‘咿咿呀呀’的聲音。如此可愛,沈絕心忍不住在她臉頰上留下親吻,她承認她對懷里的單純嬰孩兒甚為喜歡,明明是個未曾斷女乃的女圭女圭,卻跟小大人兒似的不哭不鬧,與她尤其有緣。
沈詞急急忙忙的端著米湯闖進房間,瞧見少爺抱著嬰孩兒與其玩兒鬧,不禁愣在原地。他感嘆,少爺何曾笑的這般溫甜?是奇事,著實讓人驚喜的奇事。「少爺,米湯買來了。」沈詞上前一步,把米湯遞向她,後背汗水浸透了衣衫,他就那麼站著,不曾有怨。
「嗯,你且到外頭歇息歇息吧,這里我來就好。」沈絕心遣走沈詞,把鈴兒放在一旁,一點點的把溫熱的米湯送進綰娘的口中。米湯順著綰娘的唇角緩緩流下,沾濕了她的脖頸。沈絕心無法,只得取來袖中的錦絲手帕,解開衣襟前扣,將米湯擦拭干淨。
「綰娘?」她輕喚著綰娘,見她遲遲不醒,只得用手捏開她的嘴,一點點的將米湯灌下。身邊傳來鈴兒不滿的‘咿呀’聲,沈絕心端著米湯朝她露出淺笑,道︰「你也餓了?」她的雙眸微微眯起,小心翼翼的用湯勺喂食鈴兒。好在鈴兒不知食味只貪溫飽,但凡送到嘴邊兒的米湯,悉數喝下。待她吃飽,沈絕心又繼續喂食尚未醒來的綰娘,直到沈詞再度闖進,打破了周圍有序的安靜。
「少爺,已經很晚了,咱們該回府了。若是回去晚了,怕老爺又沖您發火兒。」上次老爺的‘家法伺候’可嚇壞了沈詞。他記得清楚,少爺在床上整整躺了幾日方能下床。若被老爺發現深夜歸家,還是因為一個帶著嬰孩兒的寡婦,怕是又要將少爺毒打一頓。
「不急。」沈絕心將最後一點米湯送予綰娘口中,抱起她如對待嬰孩兒般撫模她的後背,好讓喝下的米湯不至在原處停滯無法消化。她把綰娘頭上的竹筷取下,讓她的長發得以自由垂落。好像,頭發稍有干枯呢!沈絕心捏起小把長發,又瞧了眼自娛自樂的鈴兒,對沈詞道︰「明日你便去好生置辦一番,買些補品和食材回來。哦對了,再購置一些家禽養在院兒里吧,枕頭被褥自府里取來便可。暫且,就讓她們母女在這里住下吧。」
「可是少爺,咱們與她非親非故,這般待遇,怕是會惹人非議。」
「有何可非議的呢?沈詞莫不是沒有听過城內關于我的傳言?既是听過,在他人心中又已成定論,有何故改變什麼?妄圖改變,不過此地無銀三百兩罷了,倒不如隨之任之,過自個兒的日子就好。」沈絕心莞爾,看著沈詞不解的眼神再度笑出聲來,道︰「怎麼?沈詞可是以為我留下她們母女實乃有所圖謀?旁人如何想我我倒是無所謂,若是連貼身的隨侍都這般以為,還當真是無趣的很吶!」
「少爺!沈詞沒有,沈詞並沒有多想。只是沈詞替少爺不值,您明明不是那樣的人,他們卻」
「噓。」沈絕心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笑道︰「莫要再提,少爺我是如何的人,他人不知,我亦不曉。沈詞,且外頭候著吧,待她醒來,我們就回府。」
「那沈詞听少爺的便是。」說罷,沈詞諾諾而出,只留下沈絕心在屋里陪著一大一小,不言語亦沒有絲毫非分。
夜風透過窗戶滲入房間,沈絕心月兌下稍稍厚華的外衫披在綰娘的身上,怕她受風,便將她緊擁在懷,不曾放松。怕是,綰娘便是因著她的禁錮逐漸轉醒。發現衣襟大開,她驚愕的推開沈絕心,面紅如潮,卻不敢放肆言語,只巴巴的瞅著沈絕心,看她那般邪意的笑,奸險狡詐,盡在其中。
「噯?綰娘竟然醒了?」沈絕心明知故問,起身用雙手支撐著身體,將綰娘整個人圈在雙臂之內,笑道︰「綰娘身體芬芳,我還沒好生享用,這就醒了?實在遺憾的很。」
「沈公子!我,我謝你憐我母女,將我買下。可是綰娘並非不守婦道的女人,絕不會從了沈公子的!相公尸骨未寒,我要將他好生安葬!那些銀子,就當我借沈公子的,我會還的!」綰娘聲音虛弱且顫抖,雙手掩著衣襟盡力後傾,生怕沈絕心會對她做些什麼。
「哈哈哈哈!你既已被我買下,就是我的人!又哪里來的從與不從!」玩笑開的差不多,沈絕心亦不打算再鬧下去。她重新站直整了整稍有褶皺的內衫,正了顏色,道︰「你的相公我會幫你安葬,蘇州城內太多人不安好心,你便和女兒在此安心住下。明日我會派人送來被褥食材,今夜你將就一下,蓋著我的衣裳歇息吧。我這便回府了,你若听我的,就好生安身于此;若是怕我有何不軌,便隨你去留。只望你清楚,一個女人帶著孩子何其艱難,今夜發生之事當做警醒,莫要再有。好生歇息吧,這便走了,孩子剛喝了米湯,你哄她睡下吧。」說完,無所謂身著內衫不倫不類,帶著沈詞離開竹院兒,只留下綰娘母女待在屋內,望著地上的月光不知去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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